“李遇柳你这个懒虫,”唐沁甜将手机贴在耳边,一边上天桥一边巧笑嫣嫣地打电话。天桥上挤着一长排卖报纸卖早点的小贩,“起床了没?我在路上,正准备去上班呢。”
“是甜妹妹呀?太阳从北边出来了,怎么想起我来?”
“是啊,晚上一块吃饭吧?找你有重要事。”
“什么重要事一定要我?有人要买我的肾吗?”
“你个死李遇柳。”唐沁甜笑起来,“这么久没见了嘴巴也不积德。就这样定了,下班我在王府井旁边的绿茵阁等你。”说完挂了电话。
时间还很早,办公室里没几个人。唐沁甜给绿萝换过水,拿着毛巾正擦着自己的电话机、鼠标。谭振业走过来。
“谭总早。”
谭振业脸色阴郁,点点头走过去,却又退回来:“小唐,你到我办公室来。”
出什么事啦?唐沁甜忐忑不安地跟了进去。谭振业平时对人还算和善,不过找人发脾气是老板们高薪外的另一份福利,他们是不会轻易浪费的。
只要跟我没关系就好。唐沁甜想。
“现在肖文静那些销售人员的报销都是你在负责吧?”谭振业一屁股坐下,把包往桌上一放,一边往外掏手提电脑一边问。
“是啊。”
“你去把这十个人两年内的应收账款、实际回款和报销额整理一份明细表给我。”谭振业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的十个人名全是肖文静的笔迹。
“您指的是日常报销还是提成?”
“都要,分栏列清楚再汇总,”谭振业说,“把总数合计出来,去财务核对一遍,不要有遗漏。我已经跟财务的小王打过招呼了,他会帮你查账的。要尽快。”
唐沁甜点点头出去了,谭振业又叫住她:“不用告诉其他人。”唐沁甜答应着去了财务。
这些资料整理起来非常麻烦。因为虽费用登记,但肖文静常常心情一好大笔一挥,不经过登记就让人家直接去财务拿钱。而且应收账款和回款的挂账也一塌糊涂,客户和财务、业务经理扯来扯去,客户说自己早已回款或者从来不知道有这笔款,业务经理说他哪年哪月拿了哪笔款回来明明入了账,财务说他们的账不会有错,他们说没有就肯定没有。唐沁甜在资料堆里爬了一天,帮着财务小王费劲地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确认,觉得腰酸背疼脚跟发软。
忙了一整天,好容易弄了个大概的数字出来,等到唐沁甜匆匆忙忙背包走出公司时,已经六点半,下班整一个小时了。李遇柳早就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了。电梯里人还是挺多,看来工作狂不少。唐沁甜挤在里面摸出手机来看时间,心急如焚。
白羊座的人最怕等人,更怕被人等。
到十五楼的时候,又上了好几个,挤挤挤,竟然超载了。
“这么晚还这么旺的人气。”
“有的公司六点半才下班。算正常啦。”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
“这个电梯也破,明明写着限载十五人,上到十个就叫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太胖了,一个顶仨?”
有女孩子吃吃笑起来。
“这个算好了。上次去金鹰大厦,那个电梯才叫有意思——上一个人正好,上两个人就超载了!”有个男孩子说。
“那是骨灰盒。”有个女孩子悠悠的声音。
这个声音异常熟悉,唐沁甜回过头去,竟然是杜蔻,穿无袖高领的绿裙子就站在她旁边。
“你怎么在这儿啊?”
“嗯。”杜蔻朝她点头。她早就看见唐沁甜了。
“办事啊?”唐沁甜又问,好想跟她说自己正要去跟李遇柳吃饭,问她见不见,又怕太唐突,正矛盾着电梯到了,杜蔻朝她又点一下头,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绿茵阁。
幽暗的灯火,音箱里正播放着最近风靡一时的《takemetoyourheart》。李遇柳坐在靠窗的两人位,玩弄着桌上的烟灰缸。
“我一眼就看到你了。”唐沁甜兴高采烈地从门口直接跑过来,拉椅子坐他对面。
“你一眼就看上我了?”李遇柳一脸坏笑。
“点菜点菜,饿扁了。”唐沁甜根本没听出他改了一个字,抢过菜单,“午饭都没吃呢,我现在能吃一头牛。小姐,哪个炒饭比较快呀?”
“我们的炒饭都很快。”点菜的小姐提个小篮,大大的深绿色裙摆兼作拖把,在地板上扫来扫去,一脸职业的笑。
“问她是白问。”李遇柳抢过菜谱,“给我来个白粥,给这位小姐来个虾仁饭。再加两杯鲜橙汁,一个鲜果沙律,谢谢。”
“哈,你还记得我爱吃这个啊?”唐沁甜开心地叫。
“哪次你不都是把菜单翻几个来回还是点了这个?”李遇柳说,“你就是那种‘去不同的菜馆,吃相同的菜’的人。怎么中午没吃?又减肥吗?”
“哪里呀。谭总让我把业务人员的报销明细,两年的啊,全汇总出来,还要去财务翻原始凭证,又催得急,我中午都没赶得上吃,好容易才做了个笼统的数字出来。你等了好久吧?”
“没关系。我这种既没钱又没前途的男人,早习惯了等女人。老谭又在搞什么?”
“谁知道。”唐沁甜说,“老板的事,咱们不管。我今天找你,可是有大事的——找女朋友没?”
“找了还能被你一约就到?”
“听天籁说前几天遇到你了?”
“天籁?哦,就是你那个开礼品公司的朋友啊?”
“她说你帮她拎一堆东西送上车,很感谢你帮忙,想请你吃饭呢。行不行呀?”
两杯橙汁先上来了,李遇柳接过吸管插进杯底:“你不是想把我介绍给她吧?”
唐沁甜接过自己那杯,笑吟吟地看着他。
“沁甜,你知道我,我不是谁都看得中的。”李遇柳放低声音说。
“得了吧,”唐沁甜马上变了脸色,白了他一眼,“又自作多情了吧,人家只是好心请你吃饭,你们男人个个自以为是。她比你大多了,才瞧不上你这种小男生。”说完耸了一下鼻子,替张天籁要回面子,心里想这下可怎么跟天籁交代。那个死丫头一高兴就疯狂采购,一不高兴就暴饮暴食,看来又得请她几顿了。
“那就好那就好。”李遇柳点点头,低下头慢慢搅拌着杯里的冰块。
“你怎么吃粥啊?”
“我最近牙疼。这算好了,前些日子都是拿吸管吸粥水。”
“拿吸管吸?”唐沁甜笑起来,“我想起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
“有三个乞丐,饿了很多天,等在饭店门口。后来有人喝多了,在饭店门口吐了一大堆,于是第一个乞丐跑去找饭店借了个勺子,挖着吃了。第二个动作慢了,只得去借了根牙签,挑剩下的拣着吃了。第三个乞丐去找饭店借了根吸管,说,只剩稀的了……”
虽然老早就听过这故事,李遇柳还是恶心得橙汁都喝不下了:“这是淑女该讲的故事吗?”
“谁让你们学医的个个洁癖。以前小杜,有次衣架子不够了,我把她的毛巾折一折,把我的晾在她同一个衣架上,她好凶啊,‘不要让你的毛巾碰到我的’!”唐沁甜想起来还直委屈,“现在她……”犹豫着该不该把杜蔻已经回广州的事告诉李遇柳。
“不说她了。你们老总最近是不是很忙啊?”李遇柳幸灾乐祸地,“我们也把宫颈癌的试剂盒做出来了。这下够他们对付的了。你知不知道,你们那个肖文静,二十万,把你们的客户资料卖给我们美宁公司了。现在美宁正顺着她给的名单一个个去推销对比我做出来的试剂。”
唐沁甜瞪大眼睛。
“我讨厌这个女人。以前我在的时候,老是要我陪她去给客户讲课,她又不是我的领导,天天对我指手画脚,我没时间她就去告状,说什么科研部门不配合她,专横跋扈。其实我一直很烦女人当领导,基本都是感觉好、水平低。现在好了,她老公死了,犬牙给拔了,估计是知道自己没几天好混了,能捞就捞。”
“怪不得今天谭总心情那么差,”唐沁甜用漂亮的小叉子吃着水果,一边说,“最近公司乱成一团,老板们成天开会,肖总上蹿下跳的,到处骂人。”
“让他们闹内乱,让他们两口子打架扯了b——都别好过!”
“你有这么恨天相吗?”唐沁甜奇怪地问,“你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辞职的呀?”
李遇柳撇着一边嘴角,似笑非笑地哼哼了一声。
“虽然咱们是好朋友,不过这事真的很过分,当初陈老板那么信任你,什么配方都交给你,你说卖就把他卖了。”
“他信任我?他配制酶的时候从来都是避开我的,要不为什么我的试剂稳定性总是没他好?”
唐沁甜大笑起来,说:“我又想起一个笑话。你听不听?”
“你说。”
“有个主人出门把保险柜钥匙全给了仆人。回来后仆人就辞职,说‘你们根本不信任我。这些钥匙都打不开’。
李遇柳也笑了:“你这个习惯可不好,讽刺人时就想起对景的笑话。我问你一件事,你别说谎——你是不是迷上陈优了?”
“为什么这么问?”唐沁甜吃惊地看着他,却忍不住嘴角浮出了点笑。只要有人提这个名字,她就忍不住心里的甜意。
“有天陈优在黄花岗公园打网球,你就站在围墙外看他。看了整一个下午。不是爱一个人,能盯着他看一下午忘记时间吗?”
……
“那天,我也盯了你一下午。”李遇柳抓过沁甜的手,“沁甜,你可不要当杜蔻第二。”
“哈!”唐沁甜觉得手被他抓着很别扭,装作一笑,耸动肩膀改变坐姿抽回自己的手,“我才不会跟杜蔻一样呢。跟见一面的网友私奔,有几个人能有她那么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