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对于从南方初来东北的孩子,就象一不小心掉进了安徒生的童话世界里。琼枝玉挂,飞雪满天。
第一场雪时,我们激动地深更半夜告诉传达室的大爷说二胡得了急症,要立即送医科大学骗他开门放我们出去到广场胡闹。出去了才知道,得了急症需要送医科大学的不只是二胡,没想到广场上那么多大呼小叫的急症病人。
不过,第二场雪第三场雪后,我们的激动变成了激冻。东北的冷就象夜深人静时候看恐怖小说一样,让你从心底里无法对付。大四找工作时,所有的同学都不愿意留在关外,并非感情不浓,而是太冷。
第二场雪结束,二胡便不再坚守自己一鸣惊人的信念了。每次,从自习室走到寝室,他会坐在暖气片上说,日他个妈,咋这么冷。三斤,还有醋和姜吗?给一碗喝。
姜醋热汤是三斤的万能妙药,什么都能治。大鸡有一次得了脚气也被三斤调了一碗喝。
二胡不再上自习了,每天躺在床上看小说,后来,连课也不去上了,再后来,买饭也要大鸡帮着买,自己整天象月子里的女人一样,除了上厕所几乎不下床。三斤送给他一个外号叫床单。看着二胡日渐憔悴,我们终于知道他确实准备十年不鸣了。
后来,我们三个慢慢地也不去上自习了。并非二胡的感染性大。而是学校自习室太少,而且无论你去的早晚,自习室的每个座位上永远都摆着别人占座专用的东西,或者一张桌布,或者一张写着“占座专用”的纸条,或者一本之类和废纸一个价位的课本。。。。。。
我们三个总是无法象别人一样有那么强烈的竞争欲望,何况还特别的礼让三先。所以,每天,我们三个去上自习就是挨个教室的门口站一站,朝里面看一看。时间久了,大家都以为我们是学校学习部查学生自习情况的,所以,每次,我们三个往自习室门口一站,大家都很安静,一片孜孜不倦的景象。等真正学校查自习的人来了,学生们根本不当回事,闹闹哄哄,换句东北话就是爱咋咋的。
抢不到自习室的日子很快乐,我们可以理所当然地呆在寝室。磕磕瓜子,聊聊天,看看影碟。。。。。。其乐无比。
寝室里的暖气烧地暖暖的,舒服地我们都说东北的生活好安逸。那个冬天,我们的远大理想已经开始一点点消融。我说毕业后想去做名流浪诗人,大鸡说毕业后最想开一间蛋糕房,三斤说想去做妇科医生,问二胡,他说自己最想留在东北做二爷。
后来,我们也和二胡一样,不怎么出去了,连课也不怎么去上。甚至把伙食费都交给了大鸡。大鸡很勤劳,每天都起地很早,帮我们买了早餐回来。他秉承了中国人民最朴实,最厚道的优良传统。有时候自己还到传达室借把锹大清早去马路上铲雪。我们三个觉得大鸡是个让人民放心的同志,有资格做我们的公仆,于是就选举他为寝室长,负责为寝室值日,为我们买早餐,还有帮我们洗衣服的事情。
大鸡乐此不疲,每次该我们洗衣服的时候,他就锤我们一拳,瓮声瓮气地说句懒家伙,然后拿走帮我们去洗。不过,帮我们买饭回来,他会把我们每个人的饭都吃掉一半。他是一个食量惊人的家伙,他喝酒也相当恐怖,东北有种小烧,是地方烈酒,极其便宜,喝时候总感觉象条火线滑进胃里。大鸡曾和我们打赌,他一瓶两口,一口半斤。当时,我们就规规矩矩叫大鸡老大。
有这样的老大真好。
我在寝室呆了几天后,找到了事情做。对面联谊寝的一个家伙在一个很小的精品屋做短工,后来,老板赖帐不给工钱,那小子就把精品屋里的东西卷回来了。我去他们屋玩,看到那么一堆东西决定废物利用,于是用一斤一个肉包子的交换条件,请他吃了四个肉包子就全拿回来了。他吃完后抹抹嘴说我比精品屋老板还黑。
回来后,我便开始拆卸这些质量很次的精品。我小时候对机械很感兴趣,曾经还在小学的时候,我拆了一个废旧的大座钟,用里面的零件做了一个小汽车,装上电池还会跑,那个时候,几乎把父亲吓坏了。他问我从哪里来的,我说自己做的。他就给了我一巴掌,对母亲说,以后要严加管教了,这么小就学会了偷东西,还说谎话,长大可怎么得了。
几天后,我的工艺品终于诞生了。我用那些拆下来的零件做了一个实用性很强的音乐盒。既可以当做台灯,又可以当作闹钟。而且还是立体互动的,每当正点时分就有一个小矮人从外观隐藏着闹钟的小木屋里走出来报时,小矮人报完时,会在越来越柔和的灯光下拉曲,等演奏到化蝶的时候,会从外形是城堡的台灯灯座里走出白雪公主,和小矮人象模象样地唱。特别是让我得意的是整个外形象两颗心,适合送给白静。做好后,我给他们看,告诉他们,看,这外形多象是两颗重叠的心啊!大鸡说是啊是啊,很象。三斤说,这哪里是什么心啊,明明是颗牛卵!
三斤一直是个没有素质的家伙,从他的理想做妇科医生就可以知道他是个淫荡主义者。为了报复他对我的音乐盒所做的评价,我送给他一个外号:斯蒂。彼得,三斤很高兴,以为是国外的哪个名人,问我是不是斯蒂。芬逊的哥哥。
等全系都叫开了这个外号后,我告诉大家说其实那是stupid的谐音。
白静病了。我去送音乐盒给她的时候,耗子告诉我的。
她睁大小眼睛,努力地想从我诚挚的眼神里看出虚伪来。站在那里质问我,你到底喜欢不喜欢白静?不喜欢别害人家啊!都病这么久了,你却连知道都不知道。
我才想起从元旦晚会开始排练到现在,我几乎没去上过课了。
其实,白静并无大碍,只是下雪的时候,在雪地里玩地太高兴,白天出汗以后没注意,晚上就着凉了。传达室的大妈以为她们也要充病到外面玩雪。就装聋作哑没理她们这茬,第二天就重感冒了。换了三斤,也就是一块姜一碗醋的事,到了医科大学就被告知要住院。看来医院挣钱就是甭管什么病在心理上先征服你再说。
我进去的时候,白静正坐在床上抱着娃娃熊发呆呢。看到我,立即翘起了小嘴,满脸委屈的样子。我跟她说话,她就翻起大眼睛看看我,装做不认识。
我努力想借鉴一下二胡哄女孩子开心的招数,又没有他哄女孩子的模板可以套用。我说这些天白天到处买材料,晚上学习机械加工,做了一个音乐盒给你。没想到几天不陪着你,你就病了,我现在好有压力。然后把音乐盒给她。
她半信半疑,说,是在夜市上五块钱买的吧。我说哪有那么贵,是我用四个肉包子从我们对门寝室里换的。然后跟它讲音乐盒的来历。
白静虽然抱怨音乐盒的价值仅仅是四个肉包子,还是对这个手工艺品爱不释手,后来,白静真正做我女朋友的时候,我又在上面焊了一首诗:青春的心灵/在阳光下沉睡不醒/你轻轻抚过我的眼睛/爱情开始飞行
后来,白静拿着我们这个爱情的证据参加了女工部举办的大学生手工艺大赛,获得了一等奖。
白静纯洁的象个孩子。二胡告诉我,纯洁的人迟早要受伤害,不然永远不能成熟。看着白静总是天真地笑着,我忽然明白了幸福的真正含义,幸福就是永远做最单纯的人。
下午,我去系办请假,告诉黄导,我肚子疼,医生说可能是慢性阑尾炎,要去住院。黄导很干脆地说,去吧,别耽误考试,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就打电话给我。临出门还拍拍我的肩说等有时间就割掉吧,留着迟早是个祸害。黄导的这句话,让我想起了太监的命根子。
听着黄导的关心话语,走出系办的时候,我想,黄导江湖阅历太差,真假不辨,以后得照顾照顾他,别让他着了坏人的道。
我住进了白静的隔壁。她高兴地一塌糊涂,因为我每天都可以陪着她。她说一个人在医院好无聊哦,现在终于有更无聊的人来让她开心了。听完,我说好失败,原来,我是那个更无聊的人啊。她嘻嘻一笑说,没病装病,你不无聊谁无聊啊?
在医院的日子很快乐,我们俩的病本来就是虚张声势,所以,医生管都不管我们。护士开始还每天来为我们量量体温,后来,连体温都不再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