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软着陆》十七-女行长

早晨一上班,涧溪在电梯里碰到小丁。小丁兴奋地说:“昨天的电视片我看了,效果很好,是你帮助拍的吧。没想到,你还懂这个。”�

涧溪说:“是电视台根据我们的贷后稽核报告拍的,我只是负责提供了一些数据和情况。”涧溪嘴里那样说,心里也飘飘然起来,好像自己很有才华一般。�

涧溪拿着暖壶去水房打水时,刘峰也说:“我以为是个电视剧呢,才女的作品就是不一般。”涧溪知道刘峰的话不能相信,但心里还是很受用。�

回到房间没多一会儿,小丁就又来了,涧溪以为小丁还是来赞扬片子的事情,没想到小丁一脸苦瓜相说:“别光顾自己高兴了,帮我想个办法。”�

涧溪乐了:“你是大能人,我能帮你什么忙,不是也要让电视台采访采访你,吹捧吹捧你吧。”�

小丁捶了涧溪一下:“我都快烦死了,你说我倒霉不倒霉。若凡行长前些日子出国,要带些纪念品,我那天去送文件,他让我帮他买几个鼻烟壶。我也没多想,就从财务借钱去工艺美术商店买了几个鼻烟壶。当时我们主任说等张行长回来后再签字报销吧,原以为若凡行长回来后这账就顺顺当当地报了,没想到,他们调整分工了,我找刘中放行长签字,刘行长说他不知道这事,就是不给签。你说我这要命不要命,现在没人管了,我坐了蜡了。”�

涧溪说:“你去找找高行长,跟他说清不就行了。”�

小丁问:“合适吗?”�

涧溪觉得应当不是什么大事,说:“应该能解决吧。”�

小丁就拿着票去找高澎湃了。过了一会儿,小丁又回来了,她对涧溪说:“高行长签是签了,就是把我训了一通,说不是我分内的事情,下回再有这种情况就让我自己埋单。你说我何苦呢?”�

涧溪劝小丁:“高行长说的也对,你管那些事干什么。”�

小丁很委屈:“是哩,若凡行长也是,正常买东西跟高行长说呗,让我们为难。不过我发现最近他们之间不对头呀,一起出去的时候少了。”�

涧溪也发现这个问题了,但她不愿说出来:“我倒没注意,不会吧。”�

小丁为了让涧溪相信自己,进一步证实自己的观点,说:“我经历的行长太多了,哪有没有矛盾的?大小而已。”�

涧溪“扑哧”一下乐了:“行呀,你也知道而已。”�

这时内线电话响了,是若凡让涧溪去一趟他的办公室。小丁撇了撇嘴:“又是张若凡吧,还说你们没什么,没什么怎么老给你打电话?别说我没劝过你,脚踏两只船很危险的。”�

涧溪心情好,没有像往常一样瞪她,半开玩笑说:“别胡说了,以后再有谣言,我就认为是你造的。”�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管你的事了。”小丁一边说一边走了。�

难得好心情持续到现在的涧溪以为若凡要表扬自己。她进去后,若凡没有站起来,而是在侧着身子看电脑。若凡淡淡说了一句:“你先坐。”他仍自顾自地接着看电脑屏幕。�

涧溪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若凡了,这会儿看到他的侧影,心里不仅生出无限感慨:若凡变化太大了,和当年简直判若两人,当年若凡瘦瘦的,一脸阳光。现在呢,一脸严肃,从头到脚胖了许多,肚腩昂扬地坚挺着,在他的腹部像扣了一顶小平锅。�

正恍惚间,涧溪听到若凡说昨天的专题片他看了,片子本身没有问题,但主题思想和行里的信贷管理理念不一致,会对以后信贷业务起到不好的示范作用。涧溪呆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是来接受批评的。她想为什么若凡老是跟自己过不去呢?自己按照高澎湃的意思请电视台的人做专题报道,别人都向她祝贺成功,可他却给自己添堵。一瞬间,她想起昨天看江青传记的一个章节,说早年和江青一起的演员一个个遭到迫害,原因是他们和她们了解她过去的那段历史。涧溪想就因为彼此之间那点朦胧的爱意,若凡就怕成这样子,为了一个劲撇清楚,总不至于要毁掉和陷害自己吧?她口气就有点急:“专题片是我联系和参与制作的,但工作是听从何主任的安排,你不是经常教育我要服从上级吗?”�

若凡没有着急:“我也不是怪你,只是提醒下回注意,尤其是涉及贷款存款等客户信息的。”�

涧溪偏偏不领情:“没有行里的批准,电视台会播宣传片吗?”那意思是你和我说得着吗?�

若凡想缓和一下气氛,就换个话题说:“听说你陪高行长出门时遇到了山体滑坡?高行长说那是生死之旅。”�

涧溪不知道若凡又要怎样,她就赌气地说:“高行长为人坦荡,所以苍天有眼,我们顺利回来了,好人总有好报。”�

若凡无端被抢白了几句,但又不好发作,正木然间,涧溪问:“张行长,还有什么指示吗?”若凡知道自己和涧溪现在很难沟通,无奈地摇摇头说:“没有。”�

涧溪从若凡房间出来,径直去了高澎湃办公室。她问:“高行长专题片有问题吗?”�

高澎湃说:“很好呀。”�

涧溪委屈地说:“刚才若凡行长把我叫去批评了一顿,说片子内容对引导贷款投向没能起到积极作用。”�

高澎湃沉吟半天没有说话,涧溪见高澎湃的脸阴下来,对自己一时意气用事很后悔,在这关键时期,自己怎么能随便说话呢?给高行长留下一个爱搬弄是非的印象就不好了。其实高澎湃是对涧溪的话上心了,心想若凡刚到大老板那告了他的黑状,现在又反过头来为难涧溪了,这个人怎么这样呢?他想你跟一个员工有什么好计较的。忽然间,盘踞在他脑海中的那个念头一闪,不会是真应了有小人捣乱那一说吧?这时高澎湃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你上次说想去业务部门,你知道业务部门指标压力很大,我们对处长们要求也很严,你要有心理准备。”�

涧溪急忙点头:“你觉着怎么合适就怎么安排,我个人没有意见,但我还是想学学业务。”�

涧溪回到自己办公室,心情也沉重起来,若凡刚才的话和说话时的神态总在眼前晃,让她心慌,让她烦恼,难道我们就没有更好的选择吗?她依稀还记得若凡当年说过的话:“多愿意每天能看到你这个率真的小妹妹。”涧溪想我们现在是接触渐近,心渐远。她长叹一口气,当年的若凡已经消逝了,现在她所面对的是肚腩很大,但心眼很小的张行长。�

几天后的中午,涧溪要去食堂吃饭,小丁兴冲冲地进来说:“你今天请客,我要去吃

水煮鱼。”�

涧溪笑了笑:“打劫呀。”�

小丁啧啧地咂了两下嘴:“别装了,躲得了初一,还能躲过十五?上午研究干部任免,你高升了。”�

涧溪心里一惊,她用激将法逗小丁:“上午刚研究的事,你们就知道,长的顺风耳呀。”�

“11点会就散了,人事下午就找大家搞民意测验,你请还是不请?”小丁带着明显炫耀的口气。�

涧溪想应该是真的,但更不能请客了。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要请你,组织上该说我拉拢你了。”�

小丁立即反对:“我不说,你不说,谁能知道。再说你谨慎什么,有高行长那面大旗护着,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涧溪说:“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连党委会上的内容都没有保密的,吃顿饭还不让满世界人知道了,让人得了口实多丢面子呀。”�

小丁不情愿地说:“你说得对,现在吃饭不是时候。算了,算了,我回家吃剩饭去了。”�

下午,涧溪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守着桌上的文件,但自己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楼道里偶尔有一点动静,她就认真去听,猜想人事处是来办公室找人谈话呢,还是把别人叫去谈话呢,又会叫到谁呢?如果是刘峰,自己的民意测验能通过吗?涧溪越想越担心,刘峰对自己的提拔肯定有意见,机关历来是论资排辈,自己来得晚,就一下窜到他人前面了,人家肯定不会舒服的。涧溪想如果通不过,人就丢大了。她装作拿资料,就来到小丁他们办公室,小丁不在,刘峰也在那里翻资料,刘峰微笑地说:“刚才人事处找我问过你的工作情况了,放心吧,我都是赞美的话。”�

涧溪嘴里忙说着:“谢谢。”心里却想刘峰说什么还不一定,说不准就通不过呢。她告诫自己现在不能和他多说一句话,就赶快找完资料出来了。�

在楼道里碰上小丁,小丁好像看出点什么,她小声说:“你放心吧,这种谈话,谁都不会说你坏话的,他们不在乎你,还不在乎组织呀?组织都通过了,再提反对意见,就是傻子也不会这样做的。”�

涧溪嘴里说无所谓,心里想小丁说的蛮有道理。小丁跟涧溪回到办公室,她好像比涧溪还兴奋,又开始给涧溪描绘美好的蓝图了:“一般从老百姓到副职很难,从副职到正职只要机遇好很容易,但要再升又很难,所以你要抓紧机会,一口气升到正职,女行长很少,你很有潜力,不要知足常乐呀。”�

涧溪心里也认同小丁的说法,但嘴上却不承认:“现在陇还未得到,就望起人家的蜀了,你别老拿我开心了。”�

小丁感慨道:“我早就说过,你现在是潜力股,会一路飙升成为绩优股的。我投资眼光好得很。明天中午没事,我请你吃饭,我的五千股三维挣了一万多。”�

涧溪忙问:“抛了吗?”�

小丁拍了拍口袋:“早已落袋为安了,不抛还不知是谁的钱,能算挣钱?怎么样,我还行吧。对了,你要有朝一日当了行长,我可要先申请当你的办公室主任。”�

涧溪说:“行,只是指望我,你这辈子没戏了。”�

晚上,涧溪把提拔的事情跟丈夫逸达说了,逸达没有表现出高兴来,他反问涧溪:“你不觉得有点太快了?为人还是低调些好。”涧溪的好心情让逸达的一句话全赶跑了。无论后来逸达如何逗她,她也笑不出来了。�

涧溪想坏情绪会传染吧,第二天一大早,小丁又神秘地进来了,说:“你要多留意呀,昨天下班时,欧阳和刘峰在谈论你,他们都很不服气呢。欧阳说别人辛辛苦苦多少年扎实苦干,领导也看不见,你什么也不干,就会在领导面前晃,却像坐了

火箭一样不到两年就上去了。”�

涧溪想起有一天欧阳请自己一块去做美容时对自己的夸奖:“你这么有才,悟性又高,早该提了,到时候,行里各部门都是我们的人,多好呀。”想到这里她心里很不舒服,想发泄几句,但还是忍住了。涧溪知道小丁虽然跟自己关系走得近,但小丁的嘴太快,自己啥想法都不能说。她苦笑了一下:“嘴长在人家身上,咱又管不住人家的嘴,随他们便吧。”�

小丁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说:“你不是内控部副主任,你要去信息处当副处长。你自己知道吗?”�

涧溪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到目前为止,只有你跟我说过这事。”�

小丁吃惊地问:“高行长没告诉你?”�

涧溪再次摇摇头:“没有。”�

小丁说:“高行长是那样一个人,他是不会说的,等着吧,人事处快找你了。只是……”�

涧溪一脸茫然:“只是什么?怎么了?”�

小丁有些为难地说:“别人说你在内控部威信不行,怕内控部的人不服你,所以让你去信息处;还有的说是因为信息处的田处长得了乳腺癌,怕是回不来了,行长想让你尽快接替正职。”�

涧溪有些气愤:“人事处还没找我谈话,刚刚一天,就这么多传言,大家还工作不工作呀!这也就是机关,我们在支行忙得连上厕所都得一路小跑。”这时涧溪忽然觉得不对劲,她好奇地问:“田处是个男的,怎么能得乳腺癌?”�

小丁说:“我开始也纳闷呢,不能因为他女人气就得女人病吧,听医生说是只要他有那器官,就有可能得那种病。男同志得了那种病的治愈率比女同志低多了。”�

一直到下午下班前,何申才来到涧溪的办公室。在涧溪的印象里何申是很少来她办公室的。何申微笑地说:“恭喜你,党委会已经讨论了你的问题,去信息处,我早说过,像你们这些学历高,有活力的年轻人要多压担子。这一半天人事处就要找你了,希望你能把内控部当成自己的娘家,有什么问题及时找我们。”�

何申的话让涧溪的心踏实地落地了。�

像小丁说的一样,人事处的民意测验,自己通过了,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后来她知道那天人事处叫了何申主任、刘峰,和行办公室、会计处的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