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刚上班,涧溪还没有搞完卫生,小丁就过来问怎么样。涧溪知道小丁想问什么,但她想自己要升副主任了,要各方面做好准备,就说一般吧,开会讨论。涧溪不愿多说,可小丁就是不走,一直在涧溪这里套话,直到涧溪从包里拿出昨天在超市买的纪念品,说我要去何主任那报个到,小丁才拿着纪念品离开。小丁一边走一边说这种肉干好像我们金城也有呀,现在商品流通速度真是不得了。�
回来后快一周了,涧溪没有听到任何有关提拔的消息,没有感觉到有关人事变动的蛛丝马迹,就连消息灵通的小丁也没有传达有关这方面的信息,一切都平平静静。涧溪想高澎湃是不是随口一说,要么是自己西安之行让高澎湃不满意。涧溪想也许是高澎湃工作忙,一时顾不上这些事。她安慰自己别太在意,但自己如何也回不到从前“一箪食,一瓢饮”的平和中了。又等了两天,涧溪终于沉不住气了,她想自己要主动。�
那天快下班时,涧溪拿着整理的座谈会材料,来请示自己不好把握的几个问题。进去后见刘中放副行长、中山支行的李明行长,还有何申都在。涧溪以为高澎湃和他们在说工作上的大事,自己就想退出来。刘中放笑着说:“正说你们的生死之旅呢,你在正好验证一下高行长是不是在演义,故意逗我们玩。”大家说涧溪你别走。涧溪也就坐下来和大家一起听高澎湃讲。高澎湃讲得兴致勃勃,绘声绘色,大家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高澎湃说:“老何,你要去,我就不用操心了,再说几个大男人就是在山里呆一晚上也没事,你们爱想什么办法想什么办法,我呆在车里睡觉就是了。可当时那情景我们必须走,车上有个年轻女同志,若碰上几个山民起了歹意,不怕劫钱,还怕劫色呢,所以我和小章换了位置。”�
何申伸出大拇指:“高行长,你心真细,不仅体现在工作上,连旅途中的一个小环节都想到了。怪不得大老板那么器重你呢。”�
高澎湃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他收起笑容说:“大老板他们该回来了吧?”�
何申说:“昨天,我给若凡行长打了个电话,说是周六到。”�
高澎湃对刘中放说:“要不是这一阵贷款营销忙,我就让你去了。看看人家西方是如何做好资产业务的。对了,天达集团的贷款放下去了吗?”�
“前天审贷会通过后就放了,本来想等省行批复下来再放,可胡总说急着用钱,不然就从他行贷了。他们那个收割机是省市两级政府扶植的新型农机产品,要在麦收之前批量生产,人家等不及了,再说省行也给我们授权了。”�
高澎湃听刘中放说完,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毕竟额度较大,你们还是向省行汇报一下,必要时请省行一起到企业看看,实地考察一下。”高澎湃好像没了再谈旅途的兴致,涧溪看到严肃又回到了高澎湃身上。�
大家一时没了话题,坐在沙发上的李明行长冲涧溪笑了笑,亲切地说:“小章,你看高行长对你多关心呀,我这个当大哥的都要嫉妒你了。”�
这时何申看了看表,刘中放也跟着看了看表,对高澎湃说:“已过了下班时间了,难得今天没事,我要回家了,天天在外边,老婆儿子都有意见了。”�
涧溪也说要先回去了。李明急忙站起来:“今天都请好假,我请客,给高行长和小章压压惊。”�
高澎湃没有反对:“小章那天跟着我饿了一天,今天算是补上吧。你就请个假。”让涧溪纳闷的是高澎湃告诉李师傅今天不用管他了,放李师傅回家了,涧溪心里想李师傅也跟着饿了一天呢。李明自己开着车,高澎湃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刘中放、何申和涧溪坐在后面。何申说:“李明,随便你去哪里,别把我们拉到十八盘就行。”
车子七拐八拐进了一个胡同,在一户人家大门口停下来,李明让大家等着,自己下去敲门,李明对着探出的头不知说了句什么,就回到车上。涧溪想这是什么鬼地方,是李明的家?见大家都不吭声,自己也不便多问。只见有一个穿中式衣服,年龄在五十岁左右的先生从里面出来向车里的人招招手,随后有人打开了大门,大门不是太宽,正好可以让车开进去。车进去后,涧溪发现真是别有洞天。院子不是很大,但很有意境,院子右侧是一个影背墙,墙和正房之间是个汽车刚好过去的通道,他们将车停在院子的右侧,旁边还有辆车。一辆是四个圈的
奥迪,一辆是涧溪这次出门才认识的
宝马。等车停稳后,涧溪发现那是个能容纳四五辆车的停车场,不同的是停车场是草坪铺就的,已是初春,涧溪猜想应该有一丝绿意了,可惜是晚上,她看不到草坪的颜色,只能凭借踩踏感觉那份柔软,这时,涧溪的心动了一下,想起儿子小时候,她带儿子去公园,玩累了,他和逸达想带儿子去草坪坐下休息一会儿,诺诺说什么也不进去,他说:“妈妈,别踩它,它疼。”当时他和逸达都呆住了,两个人很羞愧,他们猛亲着诺诺说:“爸妈错了。”那天他们感慨半天,逸达说:“我儿子真善良,将来一定是个有爱心的人。”现在那些小草被车轱辘压来压去,一定会疼死过几百回了吧。她提起一口气,轻轻垫起脚来走。�
停车场的旁边是个月亮门,李明轻车熟路地领着他们进了月亮门,在那个穿中式便服男人指引下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的家具都是古香古色,墙上挂着涧溪认不得的一些从石碑上拓下的古文,和房间不协调的是房顶上一盏豪华的欧式水晶灯。�
大家让高澎湃坐主座,高澎湃说我不坐,谁请客谁坐。李明坐到主座,依次是高澎湃,涧溪,刘中放,何申。涧溪本不想坐那里,大家一致要求涧溪挨着高澎湃坐。坐定后一个穿中式服装的青年给大家上了盖碗茶,打开盖后,有菊花枸杞红枣等一些东西,青年拿长嘴大铜壶向杯中倒水。这时涧溪发现有个虫子在杯里,就急忙说:“给我换一杯。”大家说:怎么了?涧溪说:“好像有个虫子。”青年说:“不会吧。”何申、李明和高澎湃就伸着脖子看,看后,两人就大笑起来。大家都莫名其妙地向杯中探望,然后也大笑起来。涧溪自己也仔细看了看杯中,那个虫子已被水烫死了,仍然漂在杯中,自己没觉得好笑,只是觉得反胃恶心。这时李明收住笑声对一脸茫然的涧溪说:“那是一种名贵的药材,冬虫夏草。”涧溪这时脸已涨得通红,很为自己的少见多怪不好意思,但还是不能接受,她说:“换一杯吧,我害怕。”�
接下来的菜,看着普普通通,味道口感却是一般酒店不能比的。菜量不大,加上凉菜总共八个。菜上齐后,早先那个在门口穿中式便服的男人进来,一抱拳,像个古时的侠士。李明站起来对侠士说:“底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老板,也是自家大哥,高行长。”底先生就端起一杯酒敬高行长,嘴里说着:“久仰,久仰。”李明接着说:“这是我们行的才女,也是我的好妹妹小章。”底先生说:“才气和美貌集一身,羡慕,羡慕。”李明说这两位你都认识了,我就不多嘴了。底先生说:“我们也要干一杯,加深一下印象。”然后又说,“我就是给咱自家兄弟姐妹提供个地儿,自己家干干静静,没有生猛海鲜,家常饭,大家不嫌弃,欢迎多来坐坐。你们慢慢用,我就不打搅了。”说完就出去了。�
何申说:“底先生为人低调,他的菜是宫廷菜,他太爷爷是慈禧玉膳房的,可惜他爹死前没有把所有把式教给他,就让红卫兵破了四旧。这个人还真是个人物。”�
刘中放却不认可:“他净说好听的,那天我带省行的人来,他硬是没让进门。一个开饭店的还怕人家吃饭,整天把门关得死死的,让人以为是赌场妓院呢。”�
李明忙解释道:“他每天最多准备四桌,要提前预订,这也不是谁预订都行,人家说只有自家兄弟也就是会员才接待。”�
高澎湃打断了李明的话说:“下回别来了,什么会员不会员的,都是你们捧的。现在我们的客户我们要当上帝对待,我们好不容易享受一回当客户,还要当孙子,哪儿不能吃饭。”�
李明挖了一小勺菜放到高澎湃面前的碟子里:“我的老兄,你品品,在国宴上未必有这么正宗的大锅菜。人家是真有东西呀,你就看眼前的这杯茶,十六种药材,当年他太爷爷给慈禧上了,得了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呢。”�
高澎湃吃了一点,点了点头:“菜是没问题,就是太牛了,让人不舒服。”�
何申挥挥筷子对大家说:“吃菜,吃菜,今天运气好,这几个都是
招牌菜。”�
这时刘中放接了个电话,脸色不是很好,对高澎湃耳语了几句就提前走了。李明要送,刘中放说:“不用,你们再呆会儿,我给司机打电话,让他来接我。”�
刘中放走后,高澎湃刚上来的食欲好像又消失了,他皱着眉头说:“上主食吧。”李明就出去说主食的事情。回来后李明说:“春天到了,贷款营销取得了开门红,你当时说完成营销任务就要请我们旅游的,你可不要反悔呀。”�
高澎湃有些不在意地说:“可以,只是附近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
李明建议道:“周六我们去趟五台山吧,我前些天和你说起的那个隐师父这几天在。”�
高澎湃说:“我可怕了那条山路了,再说我也不信那些,我们还是另选地方吧。”�
李明有些急了:“咱们走大路不就得了,去一趟,让人家隐师父指点一下,你看看灵不灵,保准目标能顺利实现。”何申也在一边敲边鼓,说:“试一试么。”高澎湃被鼓动起来说:“那就去吧,就咱四个人,别再扩大范围了。”�
主食是一杯羹,一屉水晶蒸饺,六个小烧饼。每一种都是那样的精致。高澎湃说:“这饺子太香了,不会是人肉做的吧。”离开前,底先生过来了,拿出名片说:“给各位领导敬上我的片子,想休息了,就过来。”高澎湃多少有些不满地问:“不用提前预约?”�
底先生摆摆手:“高行长,你折煞老弟呢,我一介草民,高攀一下喊你老弟可以吗?预约那是对外人,也是怕人多、太杂,怕影响咱们的气氛。”�
李明急忙帮腔,冲着底先生说:“以后都是自家人,回家就不用约了吧。”……�
涧溪见大家在左一句右一句地拉近乎,便把手中的片子仔细看看,上面是篆体底弘。名片上只有名字和手机号码涧溪还能勉强认得,其余的正反两面全是类似于象形文字和看不明白的图腾,涧溪知道此人姓底。大家又说了几句互相恭维的话,直到高澎湃说天不早了,我们就散了吧。�
约好周六的早晨6点出发去五台山,5点40分,涧溪就接到李明的电话,李明说他们在楼下等。涧溪匆忙收拾好下楼,见一辆吉普车停在楼下,她想高澎湃出门不是
宝马,也应该是
奥迪,怎么也不会是破吉普呀。正犹豫上不上时,李明摇下窗户向涧溪招手。涧溪见副司机位置上是何申,李明自己驾车,高澎湃在李明后面,自己别无选择和高澎湃坐到了一起。等车行到出市口到达高速收费站时,车载收音机里报出了北京时间6点整。何申说:“李明,你小子不会有特异功能吧,说几点就几点。”李明说:“咱车上不是有贵人么。”涧溪觉得车子很舒服,也很宽敞,音箱效果很好,只是里面正放着的老歌《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和《十五的月亮》引不起她的共鸣。下午2点多钟,他们在服务区停下来,李明说:“都下去方便方便吧。”何申问:“过了下个口,是不是就要下高速了?”李明自信地说:“再有百十来里就到了。”�
下了高速,路面不是很好,时而颠簸,但比那天的小路强多了。涧溪说:“你慢点吧,小心有大石块。”本来高澎湃正闭目养神,这时就突然开口说:“看看也留下后遗症了吧。”�
李明大笑起来:“我的好妹妹,咱这车不怕。”�
何申补充道:“人家这是沙漠王子,专跑山路。”�
到了五台山后,他们直奔一疗养中心,李明在那里订了三间房,李明和何申一间房,高澎湃和涧溪一人一间。稍做休息后,几个人就去了附近的几个景点。晚上他们回中心吃饭。饭后何申提议:“正好四个人,我们打拱猪。”几个人就到高澎湃房间打了会儿牌,中间高澎湃接了个电话,他对着手机说:“我明天没有时间,你先好好休息休息吧。”涧溪感觉好像是若凡打来的。只听高澎湃放下电话后说:“多半个月不打电话,后天就上班了,现在想起打电话来了。”�
涧溪想谁让高澎湃这么不满意呢?只听李明说:“人家陪大老板,哪有时间呢?不过这种人得罪不起。”涧溪明白是在说若凡了,她的心还是疼了一下,不自觉瞟了李明一眼,心里对李明有些厌恶起来。�
正当涧溪愣神时,何申笑着对李明说:“看好了,这个猪给你了,我正愁卖不出去呢。”何申和涧溪一组,李明和高澎湃一组。高澎湃对李明喊:“看你的臭牌。”这一局高澎湃和李明输了,高澎湃把牌推到一边问:“明天几点起?”�
李明说:“5点吧,我们6点准时到圆隐寺。”高澎湃说:“那就休息吧。”�
第二天,他们起来就向山后的小路爬去,山脚下还有隐约没有融化的白雪,山坡上已披满绿意。李明交了香火钱,一行四人被领进寺庙西侧的房间,只见一位白发白须清瘦的老者正在双手合十地祷告。过了五六分钟,老者睁开眼睛伸着手对高澎湃说:“你先报一下生辰八字。”高澎湃就在老者的手上写了一遍。老者又闭上眼睛,手指开开合合,嘴里嘟嘟囔囔。过了一会儿说:“你乃大富大贵之命,官至四品。只是——”他微微睁开眼睛说:“你再把名讳写下来。”等高澎湃写完,他又掐算半天,然后说:“这就对了,你犯小人。”高澎湃问:“有大碍吗?”老者说:“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这时李明问有办法化解吗?老者说:“高先生是水命,本来就不缺水,可名字里面又多了九点水,九是数字中最大,所以就犯小人。除非改名字。”涧溪想纯粹无稽之谈,一个名字是后天的一个符号,哪能改变命运?高澎湃的脸阴郁起来。老者说:“只是平时万事留心就是了,并无大碍。”�
众人起哄,让涧溪也算一算。涧溪说不知生辰八字,就只把名字和出生年月写了下来。老者又是一通地掐算,然后说:“你的命运我不知道,只是从出生年月上看,你也是水命,你是天上的水。从名字上看,也犯小人。但你若和高先生一起你们就应该遇见同一个小人。”�
涧溪想这是什么话?涧溪想问问自己的婚姻和事业,但又不好问事业,只是低声说:“我的婚姻呢?”老者说:“你的姻缘很稳定,但中间有一段裂痕,应该是对方的原因。孩子登科很早,你是个富贵命,一生衣食无忧。”涧溪想裂痕曾经出现过,可责任在我自己,看来老先生之话不可信,也就不再多问了。�
后来何申、李明一一算过,但涧溪因为不相信就没有听,而是随意在屋内转悠。她看到正面墙上是八卦图,她知道上下的是乾坤,虽然不信,但身在佛门重地,心里还是不敢造次。这间屋子里没有观音菩萨,也没有佛,更没有八百罗汉等涧溪在别的寺庙见过的陈设,只是一些她看不懂的图形,让她感到神秘兮兮的。这时老者说:“你们到前面的大殿去上炷香吧,保佑你们一家安康。”临出门前老者又悄悄对高澎湃和涧溪说:“这位女士是你事业的好帮手,这位先生是你的贵人。你们都是水命,名字都有三点水。”只有最后这句话让涧溪比较愿意听。�
下午回来的路上,李明说这个隐先生是生命科学研究会的副主席,对周易很是精通,给北京的好多大领导看过呢,据说南方的有些暴发户都是专程到北京去请他,很准的。高澎湃说:“我本来是不相信这些的,今天让他一说,我还真觉得有点意思,他说我总遇小人这倒是真的。那天在十八盘,我要不上车,李子就不开车,让我想起来就不舒服。”�
涧溪回忆起那天的情形,心里一惊,自己那天本没想那么多,可不知怎的就说出让高行长在前面指挥,高行长也会想到这层吧。何申说:“我看你换个司机吧。”�
高澎湃叹了口气:“再等等吧,你也留点心,得找一个像小章这样和我们能共苦的。”涧溪自然明白什么意思,也就不好多说,只是在一边装糊涂。李明却对算命的事放不下,不知是要把这个问题探讨到底,还是要显示自己的功劳,毕竟隐先生是自己的朋友推荐的,就又说:“隐先生说涧溪和高行长一起遇见一个小人是什么玄机?”高澎湃摇摇头:“不明白。”�
这时高澎湃的电话响起来,是刘中放的电话打进来,涧溪看到高澎湃的脸色一下变了起来,只听高澎湃说:“老家有事,我上午把手机关了,晚上应该能回去吧。”�
何主任问:“晚上有安排?”�
高澎湃沉吟了一下说:“大老板上午找不到我,把刘中放叫去了,对天达贷款的事情有些不满意,让通知我,说联系上我后,立即去见他。”�
何申笑了笑:“这老头子,刚回来也不休息休息。”�
高澎湃依然皱着眉头说:“听刘中放的意思,他对天达的事情一清二楚,是不是有人早就汇报过了,我最讨厌这些背后搞小动作的人。”�
何申在中间做起了和事佬:“不会吧,一个国际长途喂喂两声就要50元人民币。”�
李明却是一副添油加醋的样子:“人家还用打国际长途?”�
涧溪明白他们说的应是若凡了,虽然自己听得是一头雾水,但她感到若凡和高澎湃在哪里出了问题。�
回到金城时天已傍晚,李明说:“我们去底家吃饺子?”高澎湃说:“算了,跑了一天了,都各自回家吧。对了何主任你和小章对天达集团贷款做个贷后稽核。”�
何申说:“刚贷完就稽核呀。”�
高澎湃说:“刚贷完就稽核,一定要认真,还要从快。”说完高澎湃又给李师傅打了个电话,让他半小时以后去家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