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软着陆》十三-女行长

涧溪按照高澎湃的点题,一门心思开始对内控制度和业务发展关系进行论证。她忙着调查和收集有关资料,忙着对一些案例进行分析,忙着到基层行了解情况。一忙起来,心情就好了许多。难怪小丁说:“你嘴上硬,说怎么样都无所谓,其实你是一个闲下来就难受的人,骨子里有一股争强好胜的劲儿。”�

不管怎样,一忙起来,涧溪的心态平稳多了。欧阳时不时来坐会儿,有时也对涧溪的工作提一些建设性意见。那天,欧阳刚走,小丁就来了。小丁对涧溪说:“她现在来你这儿很勤呀,大家都以为你们是好朋友呢。”�

涧溪明白小丁的意思,人家原来理都不理你,你不要被人家两句好话就糊弄了,她故意装糊涂:“也许是分开了才觉得珍惜,距离产生美,其实欧阳人也挺不错的。”�

小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你太天真了,人家欧阳多有心计呀,要不能当上副处长?她是觉得你现在不是她的对手了,再者高行长又赏识你,怕你给她添坏话,影响了她的前程。”�

涧溪知道小丁对自己好,但她不愿多说什么,她当然知道从自己到内控处来的第一天,欧阳和刘峰就在和自己较劲,何申一直把自己挂起来,她们也没有起好作用,但现在既然欧阳主动和自己示好,也就不愿再生是非了,她笑了笑说:“我不管她有什么目的,只要她不针对我就行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么。”�

小丁不满意地瞪了涧溪一眼:“你呀你,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糊涂。不过你还是留个心眼吧,要不早晚会吃亏的。等人家欧阳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点钱呢。你呀你,算了,不说她了,你也快有好事了吧。”�

涧溪知道小丁说的好事,无外乎是提拔。涧溪原本想只要工作舒心就行,没有什么过多的奢望,但现在心底也有一种欲望在慢慢滋长,希望自己能进一步,当然她现在也学会把自己的想法压在心底,告诫自己只要更加努力。她言不由衷地说:“我可没那么多想法,一个女同志,能平平静静地生活就知足了。”�

小丁好像很同意涧溪的说法,赶紧附和道:“就是,要我是你,早回家自在去了。”�

小丁走后,涧溪的心却平静不下来,她发现自己还是很在意能不能提职的。她想自己是怎么了,是为了和若凡赌气,还是……?总之她身不由己地对提职向往起来。�

涧溪知道,别人是夸大了她和高澎湃的关系。高澎湃欣赏自己不假,但自己和他仅是简单的工作关系,他会仅仅因为工作关系提拔自己吗?那些提拔的人,要么是兢兢业业多少年,要么是有一定背景和关系,自己什么都搭不上边。论资排辈还差得远,和张若凡搞成这样,他肯定是不会帮自己,何申一直对自己有成见,那么天时、地利、人和自己一样都不占,提职也只能是水中月,镜中花。�

正当涧溪一筹莫展时,高澎湃要涧溪去他办公室。�

涧溪到高澎湃办公室时,高澎湃正和刘中放谈着事情,涧溪发现高澎湃很生气的样子,只听刘中放说:“他怎么能这样呢?你对他不错呀,这不是背后捅刀子吗?”�

高澎湃没有理会涧溪的进来,和刘中放继续着他们的谈话:“他总认为自己是信贷权威,他过去放的政策性贷款损失较大,现在就开始怀疑一切了,像他这样缩手缩脚,我们还做不做业务?再有动不动就向大老板汇报,真是让人头疼。”�

涧溪觉得自己现在呆在这里不合适,就连忙说:“我过一会儿再来。”说完就往外走。高澎湃说:“你先到何主任办公室等会儿。”�

涧溪来到何申办公室,发现若凡也在。若凡和何申都站着,若凡低头在看何申办公桌上的一份资料。何申问:“小章,有事吗?”�

若凡继续看着桌上的材料,并没有抬头。涧溪觉得自己很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有些不自然地说:“高行长让我在你这里等他。”�

何申点了点头:“好,好。”就不再多问一句。�

涧溪坐到沙发上,顺手拿了份报纸,也低头看起来,但自己的精力就是集中不起来,看了半天,也没读进去一个字。这时听若凡说:“没想到签证办得挺快的。”�

何申笑着说:“一般因公出国都好办些。何况由总行出面,又是团体。”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好像屋里没有涧溪这个人一样。涧溪就愈加觉得尴尬,她把头深深埋在报纸中。过了好一会儿,若凡出去了,何申也出去了,涧溪听着声音好像是何申去厕所方向了。果然何申回来后手是湿的,何申对涧溪说:“好像看见高行长走了。”�

涧溪一看表,早过了下班时间,就不好意思地说:“是高行长让我在这里等他,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何申脸色有些阴沉,问:“你是等还是……”他话说一半不知是觉得不妥还是把“走”说不出口,总之一向很能说又很会说的何申没把话说完就停下了。�

不过涧溪还是明白了何申的意思,她站起身说:“我不等了。”说完就匆匆往外走去。只听何申在身后说:“也好,明天再找他吧。”�

涧溪想高行长找自己会是什么事情呢?怎么连何申也不知道呢?看高澎湃那一脸严肃,该不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涧溪心事重重地走过若凡办公室时,若凡的门开着,若凡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涧溪进了若凡的办公室,她故意没有把门关上,她进来时何申看到了,涧溪想何必让别人产生联想呢?你若凡不是最不愿让我影响你吗?现在你不怕了,我还怕呢。�

涧溪按若凡的示意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这样她平视的目光正好是宽大的老板桌。看着桌后面的若凡,一种距离感、隔膜感在心中慢慢升腾,她觉得自己再没有心动的感觉了,她第一次可以这样平静地审视若凡,审视他的办公环境。�

若凡坐在大办公桌后面的皮椅上,他的办公桌比涧溪的大许多,但又比高澎湃的小一些,这些比正常办公桌大出许多的桌子,不知何时开始有了一个高贵的称呼:老板桌。有一次涧溪对逸达说那些老板的桌子那么大,比我们老师的书桌大多了,还有背后的一排书柜,比老师的书也不少,全是一色的大块头、名著,只是那些书像打入了冷宫的弃妇,可惜了花容月貌。逸达笑涧溪你们老师怎么能跟那些老板比呢?老板要的是气派,气势……�

这时若凡站起来把门关严,在他背对着涧溪关门的那一瞬间,涧溪的心哆嗦了一下,她想如果若凡有什么举动,自己如何处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若凡就又回到了老板桌后。他平静地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尽管我们都很怀念那段日子,但现实生活就是这样,我们都无法放弃理想和事业。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话。”�

从上次不愉快后,涧溪也承认自己太任性了,想到若凡过去的好,还总是自责,本以为若凡也是想和自己缓和一下,没想到若凡依然是居高临下的口气,她就有些赌气地说:“过去没有发生过什么,也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若凡口气软了许多:“你就别赌气了,我还是那句话,离高行长远一点,免得别人有看法,这样对你不好。”�

涧溪丝毫不领情:“高行长把我调过来,信任我,我自然要知恩图报,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何况我和高行长只是正常的工作交往。”�

若凡有些不耐烦:“我是作为老朋友善意地提醒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话不投机,若凡和涧溪都没了说下去的欲望。望着涧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从自己房间里走出去,若凡呆呆地想涧溪变了,不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率真可爱的小妹妹了,他想自己是管不了这些了,一切听其自然吧。�

第二天一上班,涧溪就主动去了高澎湃办公室。高澎湃看见涧溪,拍了一下头:“呦,看我这记性,昨天让你白等了。你看看,这是一份座谈提纲,你准备一下。”说着把一份会议通知递给了涧溪。�

涧溪看了一下,是总行分片召开内控建设座谈会,总行要着重听取各行对制度建设和业务发展的一些情况。涧溪想这不是高澎湃前些日子布置的课题吗?她兴奋地说:“高行长,总行和你想到一起去了。”�

高澎湃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嘿,你也会说好听的了。”�

高澎湃的话让涧溪不好意思起来,她红着脸说:“我说的是实话么。你出的课题基本做完了,我整理一下,下班前给您送来。”�

下午,涧溪把调研送给高澎湃后,高澎湃示意涧溪等一下。�

这时何申进来了,他亲切地说:“小章也在呢。”然后又对高澎湃说:“我就报你吧。”�

高澎湃把目光从材料上移开,对着何申说:“换个行长行吗?”�

何申说:“我看还是你去吧,你这一段太累了,再说明天左行长他们就去德国了,家里有刘行长他们,你正好放松放松。”�

高澎湃沉思了片刻:“也好,我再考虑考虑。”�

何申又问:“晚上,省行给左行长和若凡行长他们饯行,我们一起去吧。”�

高澎湃皱了皱眉:“我不去了,你就代我向他们敬杯酒,说我感冒了,不方便过去,怕传染他们。”�

涧溪想问候一下高澎湃的病情,可她觉得高澎湃分明没有一点感冒的迹象。自己每次感冒嗓子疼,流鼻涕,眼睛还总是睁不开的样子,整个人都懒洋洋的,高行长却依然是精神抖擞。�

正诧异间听见高澎湃说:“明天我去新鹿支行,你安排一下。”涧溪看了看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觉得自己该走了,就说:“我先走了。”何申忙说:“赶快回家吧,一个女同志,不容易,难得能正点回去一回。”�

那天涧溪还沉浸在和高澎湃讨论的情景中,她不得不承认高澎湃比她们这些科班出身的人业务熟多了。在讨论贷款管理问题时,高澎湃说

商业银行要坚持“效益性、安全性、流动性”三原则,但也要注意自己在社会经济发展中的作用,我们不能等同于西方商业银行,我们还要更多考虑肩负的历史责任。涧溪对高澎湃的话很是认同,但回来又觉得哪里不妥,高行长在考虑银行的市场定位和贷款问题中,明显有偏爱国企的倾向。涧溪搞不懂这种倾向的对与错,她当时说了一句与调研无关的话:“我真羡慕你们这些一路从业务第一线拼杀过来的,有机会能不能把我派到业务部门?”高澎湃仍停留在自己的思路上说:“是呀,当年哪个企业能离开银行呢?只要社会需要,就放贷款……”高澎湃讲了一些过去自己当信贷员的逸闻趣事,就是没有接涧溪想做业务的茬儿。涧溪回想当时的情景不自觉地笑了。这时小丁进来了,她喊道:“有了好事,你就自己偷着乐,也不告诉我。”�

涧溪想她是看到自己笑了,但还是故意装作委屈地问:“我能有什么好事?”�

“得了,你还真不够意思,全行都知道了,你还跟我装。”小丁夸张地说。�

涧溪疑惑地看着小丁:“又怎么了?我心脏不好,别吓我。”�

小丁瞪了涧溪一眼:“你就装吧,明天你跟高行长去参加总行座谈会,我没说错吧。”�

涧溪心里一惊,不会吧,应当是何申去呀,怎么能轮上自己呢,再说高行长也没有告诉自己呀。正诧异间,高澎湃打来电话说:“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参加座谈会,回家请好假,明天一早让李师傅接你,我们早点出发。”�

涧溪放下电话对小丁说:“你真是厉害,我当事人反而比你晚知道。”�

小丁得意地说:“没错吧,你要把握好机会呀。恐怕何主任该不高兴了,你还不赶紧过去沟通沟通。”�

涧溪来到何申办公室。何申淡淡地说:“我知道了,你要照顾好高行长。”�

涧溪把小丁教的话全忘了,却冒出一句不该问的话:“你不去吗?”�

何申撇了撇嘴:“我不去了,去了人家以为带了两个司机呢。”�

何申的话让涧溪感到很不自在,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勉强挤出点微笑,退了出来。刚回到办公室,心里还在琢磨刚才何申话中的意思,何申是个大气的人,可今天的话却有一点让涧溪匪夷所思。这时,何申又打电话来说:“你从后勤借点钱带上。”涧溪想一向周全的何申也开始情绪化了,看来两个人该说的都没说。�

〖JP2〗过了一会儿,高澎湃的司机李师傅来找涧溪。他问涧溪家住在什么地方,说明天要先接涧溪后接高行长。涧溪说:“你还是先接高行长吧,先接我有点绕路,从行里宿舍上高速从我家经过。”李师傅固执地说不了,还是先接你吧。回家后,涧溪对逸达说:“你说我们李师傅有毛病不,司机不懂得选择最佳路线,真怕他把我们拉到茄子地里去。”当然涧溪没有想到当时的一句戏言竟一语成谶。逸达说:“他才没毛病呢,是你有毛病,哪里能让领导等你呢,这是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