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十二-女行长

早晨刚上班,信贷管理处的许多处长通知张若凡上午9点开审贷会。审贷会是近几年管理体制日趋规范表现之一,贷款不再是由少数人说了算,而是由集体决策,集体负责。金城行的审贷委员会主任是主管信贷工作的副行长刘中放,副主任是庄大伟、张若凡,委员由信贷处、计财处、住房信贷、国际业务、资金处等九个处室的处长和高澎湃组成。高澎湃是贷款的最后签批人,自己主动要求不当主任,只是作为委员身份出现。审贷会没有固定的时间,只要有议题,就由审贷会秘书处也就是信贷管理处先报请主管行长同意,再召集开会。如若主任不在,可以由副主任主持召开。审贷会采取无记名投票,十三名委员最少要求有九票同意才能通过。一般3000万元以下的贷款高澎湃不参加会,由刘中放最后签批。3000万元以上由高澎湃最后签批。最后签批人有一票否决的权力。�

若凡看了一下桌上的记事本,原本今天要去县行检查金库的。他打电话通知会计处和保卫处,说今天不去了。其实审贷会不一定非要所有主任参加,但必须有一个主任或副主任参加。其他委员如若不在,可以由其处室副职也就是候补委员代替,但要保证最低与会人数九人。若凡因为不直接管信贷,不好过多过问贷款事宜,审贷会是自己最详细、最直观了解全行最新贷款动向的渠道,为此他毫不犹豫地取消了今天的突击查库计划。他来到高澎湃办公室想和高澎湃沟通一下情况,见刘中放和庄大伟都在,只听庄大伟说:“古总还请了市委唐秘书长,晚上要是不去怕是不好吧。”高澎湃说:“晚上你和中放、若凡一起去,我还是不要去了,我就讨厌他耍派头,牛什么牛,一个民营企业。”庄大伟仍在坚持,而且无形中加了拍马屁的成分:“他对你可是很崇拜呢,再说,人家毕竟没有答应B行,这次的开发贷款和按揭贷款都从我行办,还不是冲着你的威望?”高澎湃似乎有些被说动了,他说:“晚上再说吧。”看来夸奖和赞扬还真是一门学问,难怪有人说你要想和作家做朋友,就夸他的作品;你要想和企业家做朋友,就夸他的魄力;你要想和商人做朋友,就夸他的眼光……这时高澎湃的电话响了,几个人看看墙上的石英钟已是8点40分,就不约而同地向高澎湃打个手势出来了。�

庄大伟跟着张若凡进了办公室,就像是在拉家常似的说:“晚上古氏请客,我们一起去。这次还真不错,答应新楼盘清音伊甸园的开发和按揭都给我行做。”�

若凡一边给手机换电池,一边说:“这都是你的功劳,他需要多少开发贷款?”�

“我有什么功劳,还不是我们的牌子硬?与我行建立按揭关系,他们的房子好卖。”庄大伟一贯很会说话,他没有借机抬高自己,而是用我们就把若凡和自己捆在了一起,让若凡听起来很舒服。�

没想到张若凡居然鸡蛋里挑骨头,对一句“与我行建立按揭关系,他们的房子好卖”产生疑问:“不是说他们的房子每次图纸一出来就能预订出去八成,还愁卖吗?”�

庄大伟知道若凡是信贷专家,稍有不慎,可能就影响贷款发放,于是他赶紧接过话题,开始正面宣传:“应该是很抢手,原来的几个楼盘已经全部售空了,有几个炒房的,房子倒手就赚了七八万。”�

若凡没有留意庄大伟的变化,笑着说:“看来古氏是给你洗过脑了,我没管过

住房贷款,对

房地产市场不是太了解。”�

“老弟,你太谦虚了。”庄大伟说完看了一下表,“呀,时间到了,我们走吧。”两个人就向审贷会专用会议室走去。�

委员们基本到齐了,秘书正调试投影仪。刘中放见张若凡进来了就说:“你看,机器太老化了,模模糊糊,多影响视力,电脑的空间也快不够了,前几天刚从里面倒腾出来一些文件,要尽快换个硬盘和内存大的。”�

张若凡冲着信贷处许处长说:“你们会后打个报告,我批一下,不过不要让后勤处买,我建议让科技处帮着买,选最先进的。照今年的速度,质量一般的怎能经得起刘主任的折腾。”�

大家都笑了,说我们的电脑好几年了,慢得很,能不能给委员们一人也换一台。张若凡说:“办公自动化归庄行长管,跟他说。”庄大伟笑着说:“过几天,我安排科技处给你们加个内存,再升升级。把游戏卸载下来就快了。”资金处的白处长冲着庄大伟说:“不会吧,你也太那个了。”�

这时高澎湃进来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处长:“老白,哪个了?我一会儿不在,谁欺负你了?”�

白处长快五十了,虽然姓白,但皮肤黝黑,头发是典型的中年妇女短发,没有造型,整天乱蓬蓬的,像个非洲难民,是很不注意仪表的一种。涧溪第一次见到她时,还以为是清洁工呢。但白处长人很温和,整天笑眯眯的,在行里人缘极好,大家都爱和她开玩笑。高澎湃在行里总是很严肃的,但只要碰到白处长,就爱和她开几句玩笑。白处长只是“嘿嘿”地笑,并不言语,大家也就跟着笑,好像有什么笑分子盘踞在大家的脸上,弥漫在空气中。高澎湃并不笑,只是暧昧地说:“我一会儿不在,你们就欺负我们家老白了。老白,咱不理他们。”�

这时审贷会秘书已把议题放到了屏幕上,刘中放对高澎湃说:“高行长我们开始吧。”高澎湃说:“开始吧。”�

第一个议题是天达集团信用等级评定和授信问题,信贷处在企业改制后为其重新评定了信用等级,相应的授信测算下来是2.5亿元。许多随着屏幕的滚动介绍有关情况,最后结论是,企业经过改制后,有

竞争力较强的新型农用产品,据销售调查,目前有较大的市场空间,企业改制已成为我市的典范,品牌效应和政府的扶植政策对我们的贷款保全有积极作用。许多讲完后,看了看刘中放和高澎湃,意思是说:我讲完了,还有什么疑问没有?�

高澎湃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很平和地说:“大家都说说。”�

大家还是没人吭声,老白就对着秘书说:“把资产负债表重新放一下,我刚才感觉资产负债率偏高。”�

屏幕上就又显示出报表,资产负债率高达87%。老白只是说了一声:“指标不太乐观。”就不再吭声了。�

老白的话正是若凡想说的,从许多介绍情况起,他就认真分析报告,他发现量化的各项指标都不太好,但非量化项比如企业前景等都得了满分。也就是说因为这些非量化项的满分给企业赢得了符合2.5亿授信的条件。他看大家都没有表态的意思,他知道因为高澎湃坐镇,大家没有弄明白领导意图前是不会轻易发言的。若凡在省行信贷处时,曾对左行长说过,审贷会,说是集体负责,可目前普遍的情况是,人越多,就越是失去集体负责的意义。当时左行长说:“审贷会是我们规范贷款发放不可或缺的程序,是防范风险的第一道防火墙。”其实左行长也发现了弊端,说是集体负责,其实是集体不负责,但一个政策或规定的出台实施,没有确凿的依据,总不能凭感觉说改就改了吧,再说至少增加了贷款审批透明度。�

若凡不看好天达的前景,认为风险太大,尤其是将来的安全退出风险较大。可目前高澎湃的调子他也不清楚,会前他本想和高澎湃通通气,但没有通成。他想许多的意见应该就是刘中放的意见,如果高澎湃定了调子自己就被动了。他要主动一些,把自己的忧虑委婉地表达出来,于是他说:“天达的改制确实很成功,前几天我去主办行调研,了解了企业的一些情况,就目前企业发展看,应有一定的潜力。但是我担心的是企业负债率高,资金短缺,我们在企业发展初期支持是应该的,但2.5亿几年能收回来?至少5年,那么一旦企业出现产品销售风险,我们的贷款会不会有重蹈覆辙之忧?”�

会议室里静静的,只有电脑运行的轻微呜呜声,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高澎湃。高澎湃说:“张行长的问题正是我们今天要认真讨论的,不能简单地同意还是不同意,要把问题说清说透,无需回避。前些年,受政府的干预,我们确实在天翼栽了跟头,损失了利息,如果不是企业改制,我看本金也是要赔进去的。天翼没有破产,而是走重组改制之路,说明政府对企业振兴还是满怀希望的。”�

庄大伟也开始发表意见,他不说天达如何,而是顾左右而言他:“现在只是评级授信,给企业评定高一点企业也高兴,等具体每笔贷款发放时严格点就行了,有授信,不一定代表我们就一定要给他放那么多贷款。前几天我去省电信,人家B行给省电信评的信用等级比我们高一级,同样的报表,我们就愣是不如人家。人家电信把B行评的等级挂到了墙上,我们的谁知道扔到了什么地方,像电信这样的企业有什么风险,是大家都抢的优质客户,长此以往,我们还有什么竞争力。”�

高澎湃对庄大伟的发言很满意:“庄行长说的有道理,看看大家对天达还有什么疑问?”�

大家就开始发言,有的问企业现在的主导产品是什么,目前销售如何?有的说他行融资情况如何?……最后刘中放说还有没有问的?大家都摇头。刘中放说:“那么表决吧。”大家就低下头看自己桌子上的表决器,表决器上有同意,不同意,弃权三项,但规定只能选择同意和不同意。选择完后,大家就都盯着屏幕,结果10票同意,3票反对,最终结果是通过。�

第二个议题是天达集团申请3000万元流动资金贷款的报告。许多说:“企业情况刚才都向大家介绍过了,目前企业扩大规模生产农用三轮,急需购进原材料,D行已向其发放贷款1000万。这次企业申请5000万,我们综合企业的情况同意先期发放3000万贷款,建议分三次放款。”�

刘中放补充道:“前几天市政府现场办公会上让各家银行表态,D行行长当场表态要全力支持企业生产。各家银行已把目光投向了天达,如果我们首笔贷款不到位,等企业红火了,我们再进入就难了。”�

若凡问许多:“担保问题落实了没有?”�

许多说:“土地厂房抵押,暂时还办不下来,正在办理。”�

高澎湃指示:“要尽快落实抵押,通达三轮车厂原来的位置好,地产值钱,看能否一并评估办成抵押。你们工作要快,我建议加个附加条件,在第三笔贷款发放前落实抵押。”�

大家赶紧附和道:就是,只要抵押落实了,贷2.5亿也不怕了。�

只有若凡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说:“抵押是个办法,但一旦有风险,抵押物收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政府怕是又要干预了,有上千人吃饭呢。”�

大家就都不吭声了。其实大家都明白,若凡说的也不无道理,但似乎和高澎湃的意见有抵触,就不好再表态。高澎湃心里有些不满,他从心里是比较看好天达的改制,自然也就倾向发放这笔贷款。但这时他不好多说什么,就低头看桌上的另一份报告。�

刘中放显然对张若凡的不同声音也不满意,一直以来,他总感觉自己的工作总要受若凡的监视,张若凡在贷款问题上总爱显示他的高明,让刘中放很不舒服,所以他很少接若凡的话题。他问大家:“还有要问的吗?没有就表决了。”�

大家说表吧。结果是12票同意,1票反对,通过。�

第三、四议题是热电厂和一个民营企业的贷款借新还旧。数额不变,本来两个企业在行里有好几千万的存款,贷款到期后,企业要还掉贷款。支行的信贷员多次做工作,说你们先贷着吧,就是倒倒手续问题,要是还了,等急用时再申请麻烦着呢,企业碍于面子才答应了借新还旧。张若凡发表意见说:“我们现在是跪着放款,坐着收款,如果是坐着放款,就会跪着收款。”大家说这话精辟,现在开银行也不容易呀。两个议题13票通过。�

第五个议题是古氏

房地产新楼盘清音伊甸园的开发贷款。由住房信贷处的仇海处长介绍。古氏房地产在金城人气很旺,据说他的运气很好,开发哪的土地,哪的土地就升值。当初古氏买清音雅园的土地时,没一个人看好,都说荒郊野外的,盖了房子谁去买。他就像白捡一样从市区东南征了大块土地。雅园一期刚开工,就有消息说政府五大班子要迁到东南,等消息证实后,雅园二期已起了六层,就快封顶了。房子自然是热卖,像古听涛说的,只是地价就挣回了可观的利润,

房价和手中剩余土地的价格一路飙升。业界都佩服古听涛的眼力,羡慕他的运气。大家自然知道古听涛的背景,有一个卸任前副市长的老丈人,但你可以联想,谁也没有真凭实据,毕竟是人家买地在先,市政府搬迁在后,即便你也从某个领导嘴里听见一句个人倾向性的话,没有研究上会,你有胆识冒险吗?若凡想古听涛也真是个人物,一个教师,他一下海,就大手笔,用1000万注册了古氏房地产公司,又果敢“捡”了一块地皮。〖JP〗�

仇海处长先介绍楼盘位置和效果图,清音伊甸园位于市区西北,12公里处的江水湖边,背靠双林山,江水湖是金城市卫星县玉来县的人工湖,原本是双林山山脚一个小河洼,雨水多的时候,就积一洼水。玉来县采纳了省园林局一位专家的建议,挖出了一个湖,建成了江水湖公园。由于离市区近,慢慢就成了金城市区的一个景点。清音伊甸园是联排二层楼别墅,应当说这种新型的设计还是很吸引金城先富起来人们的眼球的。大家为效果图唏嘘不已。老白说:“仇处长,让他成本价给我们每人整一套,要不我们都摁不同意。”�

仇海为难地说:“这可是我们跪着争取的贷款呀。你要真动心,我们可以跟古氏谈谈,但成本价估计不行吧。”�

庄大伟接过话题:“老白耍你玩呢,你以为她去那呀,她又不养小情。接着说项目情况。”�

仇海说:“这个项目成本也不高,地是玉来县为了引进项目优惠出售的,比市区地价低四分之一。项目已经开工,现在已经内部销售50%。本次古氏向我行申请住房开发贷款5000万,同时建立按揭关系。”�

古氏的前几笔贷款也是从A行贷的,也就是说是A行的支持使得他掘第一桶金成功。几年来古氏的贷款没有欠过息。通俗一点讲就是好借好还,大家对此笔贷款应该是没有什么疑义。刘中放向各位委员问道:“还有没有需要说明的?”�

高澎湃摇摇头,庄大伟和其他委员也都摇摇头。刘中放说:“要是没有就表决吧。”大家都坐了半天了,有几个人还看了一下表,都想表决完该干什么干什么,就等着表决。�

这时张若凡问:“目前

房地产市场是什么情况,前景如何?目前古氏在我行贷款达8000万,加上此次的5000万新增贷款,在我行的融资总额就达一亿多。不知古氏在他行的融资情况如何?”�

仇海说:“好像B行有点贷款,额度不是很大。”�

若凡对仇海的回答不满意,底数怎么能不清呢,这是银行工作的大忌,他追问道:“不大是多少?100万,还是1000万?”�

其实当时若凡并没有对贷款产生太多的疑问,古氏的名声和实力在大家的印象中早已定了格。可仇海却实在是不会说话,他红着脸争辩道:“他行的情况,我们怎么了解?这都是商业机密。不过我们每次去企业都碰上其他行在做工作,还是庄大伟行长出面,我们才从他行手中争取到此笔贷款的。”说完后像个孩子样委屈,并向庄大伟投去求救的目光,那神情好像是说我说的没错吧,你可以证实吧。�

气氛一下严肃起来,大家都不说话,把目光再次不约而同地投向高澎湃。高澎湃的脸也沉下来,眉头紧锁,也没有发言的迹象。若凡心里很不高兴,他明白仇海的话没有一点原则和水平,平时总觉得仇海人憨憨的,没想到水平这么差。他不得不为这样水平的处长管理的贷款担心。但他不分管住房信贷,现在说话,等于替别人教育孩子,若凡不得不顾及人家家长的态度,还有毕竟仇海是多年的干部,资格比自己老,如果弄僵了对自己不利,他告诫自己要忍耐。�

这时,庄大伟说话了,他很生气地对仇海说:“虽然是好项目,好企业,但你们连企业的融资情况都不清楚,不能因为是优质客户就开绿灯,就给自己找理由。”�

本来事情到此就算完了,若凡也不愿再没完没了追下去,免得别人认为自己打横炮,大家都顺势下坡就算了。可仇海却偏偏不识实务,他进一步为自己辩解说:“我们从报表上看是有一笔B行800万的贷款,但上次评估时他们财务上说在D行还有500万贷款,但报表上没有显示,我们的报表可是从红宇会计事务所出的。问了几次,企业也没有明确的答复,现在竞争激烈,他们和其他行关系也不错。我们想是不是企业不愿让我们知道,毕竟是我们当年扶植了古氏。”仇海的话语里充满了委屈。�

高澎湃对仇海的话也很反感,本来不想说什么,毕竟是一把手,当着这么多委员如果言重了,对以后工作不利,可仇海越说越没谱,他听不下去了,就问仇海:“那你们给审贷会的报表是真的还是假的?”�

仇海说:“这,这,这……”�

刘中放也发言了,他说:“我们的工作不能有半点马虎,银行工作是铁账,铁算盘,铁制度。现在各委员审批的都是你们报上来的报告和报表,大家审批的依据就是这些资料,你们如果弄不清楚,大家怎么审?你们要为材料的真实、准确性负责。”�

会议室的气氛更加沉闷了。仇海红着脸不再吭声。若凡想自己也没有什么态度要亮明的,各位委员自然更不会发言,大家都神情严肃。刘中放问高澎湃:“还表决吗?”�

高澎湃说:“等报告和报表落实后再上会吧。”�

庄大伟有点着急地说:“最好今天先表决了,材料以后再补,我们答应企业这两天放款。”�

高澎湃没有正面说表决还是不表决,只是说:“他们着急,就赶快把真实的报表资料拿出来。”�

刘中放又问许多:“还有没有议题?”许多说:“没有了。”刘中放又问各位委员有没有事情?大家都摇头。�

高澎湃说:“我说几句。”高澎湃对工作作风、工作质量及在目前激烈的竞争形势下如何把握进入和退出机制讲了三点意见。大家都低下头在笔记本上刷刷记着。�

若凡想是自己没有工作经验,还是自己的定位错了,越怕有事越来事,今天古氏的贷款没能放下去,自己无意中充当了白脸的角色。高澎湃虽然表面上批评仇海他们工作不细,其实对自己打横炮会更加不满,连庄大伟也会怨恨自己扰乱了他的工作进程,没看审贷会后他们的脸一个个都阴沉沉的?�

正胡思乱想时,电话响起来,若凡拿起电话只听那头急促地说:“你怎么还在办公室?我们就等你了。”若凡猛然想起要参加几个大学同学聚会,他有一个在上海工作的同学来金城,金城的几个同学就定好今天中午聚到一起吃顿饭。若凡说我马上出发。�

若凡到后,召集人说谁让你迟到呢,先罚你三杯。大家都说该罚,虽然你当行长了,但也不要在老同学面前摆架子。若凡一脸委屈地说:“哪敢呢,实在是脱不开身,人家不是都说官身不得自由吗?”�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一会是现在谁混的怎么样,一会是当年谁和谁不错,在一起做过什么坏事,或说谁当年有什么糗事,有什么有趣的事,又说谁谁的老婆漂亮不漂亮等等,几乎把班里的学生捋了一遍。这时同学大刘接了个老婆的电话后说:“对不起,要先走一步。”�

大家自然不放过他,若凡说:“我来晚是因为开会,身不由己,罚的酒都喝光了,你不能因为老婆一个电话说走就走吧,是回家吃饼子去?”�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说:“要是回家吃饼子倒可以原谅。”�

回家吃饼子是金城人的一句暗语,是一位下过乡的副市长在酒桌上讲的笑话。说他下乡时,没有油水,在地里劳动一会儿就饿,每天和他们知青一块干活的一个农民也经常喊饿,他总说要休息一会儿,回家吃个饼子。刚开始大家也没在意,但他天天如此,惹得知青们就眼红,那天他又回家吃饼子,一位知青也想去弄点吃的,就悄悄跟着。等到他家后,见那位农民急急把媳妇拽到屋里。知青就想里面肯定是藏了好吃的,于是就偷偷趴在窗户上往里瞧。这一瞧不要紧,知青哇的叫了一声“妈呀”。他看到农民老大哥哪里是吃饼子,而是正在吃媳妇的奶子,翻云覆雨状自然尽收小知青的眼里。后来这个笑话由酒桌上传播开来,金城人就爱开玩笑说:回家吃饼子去。�

大刘自然明白吃饼子的意思,他说:“哪有那个劲头呀,是老婆要用我的身份证,不是身体。”�

大家还是穷追不舍,大刘解释说:“她们单位里有个人和古氏

房地产有点关系,人家集资给的利率比银行存款高出三倍,但每人只许入5万,我媳妇想以我的名字再入5万。”大家说好呀你小子,有好事不跟我们说一声,不够意思。若凡心里一惊,古氏效益很好,何必要高息在暗处吸收资金呢?他付的利息比银行贷款高多了,有那么多银行抢着贷款,他们不会不明白此笔账吧?�

若凡回到单位,心里始终放不下古氏的事,他想向高澎湃行长汇报一下,于是就去了高澎湃的办公室。刘中放和庄大伟也在,三人的脸色都红红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味,应当是喝过酒的。庄大伟说:“散会后我和刘行长去伊甸园现场,古氏非要留下吃饭,我们给你打电话,你不在,跑到哪里去了?”�

若凡说:“我来了个同学,中午去参加同学聚会。”�

这时庄大伟又说:“人家古老板还问你呢,让我们给你捎了个随身听。”�

若凡说:“难得古老板那么有心,他的项目如何了?”�

刘中放抢着说:“不错,真的不错,还未开工就卖得差不多了。售楼图上没有几个空白了。你要有意,可要抓紧呀。”�

高澎湃插了句话:“你们要抓紧落实情况,摸清底数,尽快上会,早点把贷款放下去。”�

若凡再次不合时宜地说:“我正要跟你们说个情况,今天我有个同学说他在古氏集资投入了5万元。我正纳闷呢,你说他不缺资金为什么还要高息集资呢?”�

高澎湃皱了一下眉:“有这种情况?”�

庄大伟急忙解释道:“他们是给职工和关系单位的朋友谋的福利,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便集资的,也不是向社会公开集资的,而是为了打点一些关系。”�

高澎湃的眉头松开一些:“大约有多少,你们清楚吗?”�

“我前天见过他们的账目,总共800多万,本来古总要控制在500万以内,可有些关系不照顾不行。”�

高澎湃仍然有些不满意:“这个古氏,总有新状况发生,不会把我们套进去吧,那个古老板可是聪明绝顶的人呀。”�

庄大伟说:“不会吧,他还真是个干事业的人,人也很讲义气。”�

刘中放也在一旁帮腔:“他的项目还是很有实力的,在金城也是叫得响的企业家,应该有更好的发展吧。”�

高澎湃摆摆手:“古氏的问题上会再定吧,看委员们的意见,贷款的问题不是我们某个人说了算的,只是你们不要让古老板的酒弄晕了,一定要尽快把各种问题了解清楚。”�

张若凡顺着高澎湃的话说:“是呀,我总感觉有点问题,但愿古老板能遵守游戏规则。”�

庄大伟不在意地说:“仇处长这几天和支行一起把古氏的情况都核实了,今天古氏也提出尽快答复贷款的事,明天是否请中放行长召集会?”�

刘中放问高澎湃:“明天上午有安排吗?”高澎湃说:“目前还没有,你们该上会就上会吧,不用一定等我。”�

刘中放点点头:“那我就让许处长安排明天上午开审贷会。”然后几个人就都从高澎湃办公室出来了,各自回了办公室。�

若凡在办公室刚打开电脑,庄大伟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拎着一个纸袋子就进来了,他把纸袋子往桌上一放说:“这是古氏给的纪念品,日本原装,你给孩子学外语用吧。”�

若凡笑着说:“这怎么好意思,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短,我吃过人家的饭,端过人家的酒,现在又收这么贵重的礼品,贷款还能按自己的意愿吗?”�

庄大伟却收起了笑容嗔怪道:“言过了,老弟,吃他的是银企联谊,我们也请过他呀。这个小东西是伊甸园开工的纪念品,人人有份,又不是专为你定制的,贷款当然要有原则了。”�

若凡仍笑着说:“我怎么看你像古氏的说客呀。”�

庄大伟愈加严肃:“老弟,可不敢开这样的玩笑呀!我是被大老板逼的,那么大的指标,压力大呀。再说你也干过多年的信贷,知道碰上个好企业不容易呀。”�

若凡不好意思再逗下去了,他觉得要适可而止,要维护班子团结,他连忙用发自内心的口吻说:“这倒是真的,都难呀。”�

第二天的审贷会开得很顺利,高澎湃由于要参加政府的一个会,没有参加。会上除了古氏的议题其他都是新的议题,企业的信用等级较高,好多是这次新营销的优质客户,风险偏好和省行比较一致,几个议题全部通过了。大家会后说仇处请客。仇海说:“好,好。”�

大家就问一会儿定在哪里?仇海说:“今天有事,我下次安排。”�

大家知道仇海不会请客,但每次都爱跟他开玩笑。刘中放也开玩笑说:“仇处过去是铁公鸡,一毛不拔;现在是白条鸡,没毛可拔。”�

庄大伟冲着仇海喊:“老仇,你怎么给大家留下这么个印象呀?快请次客,别总下回、下回的,当下处长了。”�

仇海“这、这”的,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大家笑着就散开了。�

散会后若凡刚回到办公室,小丁就拿着通知进来了。一般文件是由办公室主任按专业批请哪个主管行长批复,然后由机要室的小丁送有关行长批阅。小丁说:“张行长,这是总行的一个培训通知,你先看看。”张若凡看了看,是总行在德国举办的一个高层管理人员培训班,给金城行一个指标,要求今天上午下班前将名单报上去。�

若凡不假思索地说:“给高行长定吧。”�

小丁为难地说:“高行长在政府开会不接电话。”�

若凡让小丁再试试。小丁就拿起若凡的办公电话给高澎湃拨起了电话。只响了几下,电话就通了,小丁连忙把通知的内容简要告诉了高澎湃,高澎湃那头沉吟了几秒说:“让张若凡行长去吧。”就挂上了电话。�

张若凡有些不高兴地说:“高行长不是接电话么。”�

小丁笑了笑说:“高行长是看你的号码才接的,我的电话就是不接。”然后又说,“高行长让你去。这么好的机会,你就去吧,我听省行办公室的人说省行的左行长也去。”�

若凡想这个小丁还真是想得周到,想必来自己办公室打电话也是有意的,自己一不留神,就被绕进去了,自己还得领她份情,好在是个好事。只是以后自己要多加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