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带队参加依法合规检查后,何申就没给涧溪安排任何检查机会,涧溪又像以往那样呆在办公室当她的内勤。她对小丁发牢骚时,小丁说:“要是我,也不敢再用你了,你没听见行里怎么议论你?说你是……算了,算了。你再捅了篓子何主任也脸上没光。”�
“这叫什么话,我只是尽职尽责。”�
“唉,有些事情是要睁一个眼。闭一个眼。就拿上次的事情来说,人家说那个管库员就毁到你手上,丢了工作,全家可都指望他一个人生活呢,现在可怜着呢。还有别人说你为了讨好高行长,宁肯出卖张若凡,张若凡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我怎么出卖张若凡了?从他来后我就没有和他说上几句话。”�
“张若凡在你检查前刚查过库,居然没有发现砖头,据说省行和高行长对他都有看法呢,前几天民主生活会上他为此事还做过自我批评呢。不是我说你,你那脾气真要改改了。”�
见涧溪不说话,小丁又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不过你也不要太灰心了,高行长还是很器重你的,昨天我还听见他对何主任说要多培养培养你呢。”�
涧溪白天在单位不高兴,回家就难免带出情绪来。逸达结婚后常发出感叹:“人真是不可貌相,当年涧溪文文静静的,像个依人的小鸟,谁知脾气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回。”逸达不止一次劝过涧溪:“你何必那么累呢?愿意上班就找个轻松自在的活,不愿意,就呆在家里,带带孩子,看看书,看看电视,当你的太太,多好呀。”涧溪每次都瞪大了眼睛,说:“让我当个寄生虫?亏你想得出,让儿子怎么看我呀。我要没有事业,没有追求活得还有什么意思呀!”逸达心想什么事业,什么追求,就你那性格,又爱争强好胜,又不懂得游戏规则,还不是整天惹事,最后大家都不开心。可又不好说白了,他知道涧溪倔得很,对她用最简洁的路径不行,只能采取迂回,让她慢慢转移视线。逸达想让她去读研究生,一忙起来,她就不会为单位的事情苦恼了。�
逸达就悄悄为涧溪联系上研究生的事情。�
那天晚上,逸达回家后,装作不在意地说:“我今天和你们学校的回宣老师一起吃饭了,他是我客户的导师,如果你有兴趣可以考虑上你们学校的研究生。”�
“研究生哪那么容易考,再说现在诺诺也离不开我,你哪有时间陪他画画?对了,今天少年宫的老师还说诺诺很有天赋,要重点培养他参加全国儿童书画大赛呢。”�
逸达想你要是心思全在儿子身上,我干吗要鼓动你上研究生?再者说起儿子他就生气,涧溪整天逼着儿子学这学那,依着逸达,儿子怎么快乐怎么着,所以他有点不高兴地说:“我不愿让儿子太累了,刚上一年级,正是玩的时候,每天比个大人还忙。”�
“我也不愿意,可人家都在学,我们的儿子又不是没条件。”�
逸达想怎么跑题了,自己本是想劝涧溪上研究生的。他把话题转回来:“其实我也不想让你上研究生,那么累干什么,最好像日本、韩国一样,女人一结婚,就在家照顾孩子老公……”逸达发现涧溪的脸拉下来了,就急忙改口说:“当然你是有知识有理想的女性,不能跟她们比,再说日本、韩国的女人也不是都呆在家里。”不管逸达怎么说,涧溪就是不吭声了。逸达讨了个没趣,就说:“哎,你真的可以考虑上研究生,回老师是经济系金融专业的,现在有一种在职研究生,不用脱产学习,不用入学考试,你英语基础还可以,两年后英语合格就可以申请硕士学位。我是太忙了,要不就再读个博士,听说博士也可以在职读了。”�
“我们单位的领导和办公室的人大多是电大、函授学历,人家工作也不吃力,我都三十多了,还能怎样?还是管好诺诺吧。”任凭逸达怎么说,涧溪就是不上钩。逸达知道涧溪说的是气话,她要是真没想法,自己和诺诺就幸福死了。�
涧溪对研究生的事没有上心,自己学历在行里算比较高的了,在行里这种状况下也看不到什么好的未来,上研究生又能改变什么呢?但还没有过一天,她的想法就改变了。�
这天下午,涧溪在楼道里碰到园北支行的赵胜虎行长,她就请赵胜虎到自己办公室坐一坐。她知道行长们一般都很忙,自己也就是客气一下,没想到赵胜虎说:“我就是来找你的。”�
赵胜虎说:“我刚从金北大学过来,今天被你们何主任拉去考试了,我心里也没底,何主任说只要交钱,每月上几次课,英语合格就可以拿到硕士学位。”�
“我听说了,那叫在职硕士研究生。”涧溪随声附和道,不过她想你们都是电大毕业,上什么研究生么。�
赵胜虎接着说:“不过今天考完试,听老师说必须有学士学位才能有资格申请硕士学位。要是没有只能发研究生结业证,说是按研究生待遇,但毕竟没有底气,别到时候15000元打了水漂。我知道你是金北大学毕业的,你帮我问问。”�
涧溪就拨通了逸达的电话,逸达说:“原来只要英语参加全国统考合格就可以了,据说从明年起要求必须有学士学位,英语合格,各门成绩合格才有资格申请,你应当没有问题呀。要是想上,我就约回老师一起坐坐,他正好这几天在我们金城。”涧溪说:“再说吧,我是替别人问问的。”�
涧溪对赵胜虎说:“情况就是这样,你自己拿主意吧。”�
赵胜虎叹了口气:“唉,我就是不知怎么办,原来何主任说咱们高澎湃行长、刘中放行长、王志行长都在金北大学经济系读在职研究生,去年名额紧,他没上,今年就早早联系,我们就去考试了。”�
涧溪问:“你们,还有谁呀?”�
“有庄大伟、张若凡两位行长,有欧阳、刘峰,还有峪县支行的贾行长和他们办公室的一个人。”赵胜虎停了一下又问,“你怎么没去呀?”�
涧溪听到何申拉了这么一大帮人去上研究生,连点风都没有给自己透,他明明知道自己是金北大学毕业的,于是心里就不舒服起来,心想你们上也白上,除了张若凡有学士学位,别人都没有。涧溪对赵胜虎说:“我听说入学不用考试呀。”�
“我看也是走走形式,今天就我们几个人参加考试,老师就拿了一份英语试卷,我们就让峪县支行办公室的小姑娘代劳了,人家是全日制专科,有点外语底子。”�
“那你还烦恼什么?他们上,你就上,随大流不吃亏。”�
赵胜虎走后,涧溪越想越生气,是个人就要读研究生,何况还有张若凡和何申他们,她有受委屈的感觉,就想我也要上研究生。她就拿着一份由何申主笔的简报去了何申的办公室,说想把它改写成一篇调研。何申说:“你还真有灵感,需要数据和详实的情况就直接向支行要,我一会儿给他们打个招呼。”涧溪见何申不提上学的事儿,就用不经意征询意见的口吻说:“何主任,我们金北大学的回老师来了,问我有没有兴趣回母校上在职研究生,你说我上还是不上?”涧溪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开口就能说谎了,心不禁突突突狂跳起来,脸也觉得热热的。�
“你最好是别上,你看你刚来,就请假上课,虽然每月一次,但总是会影响工作。高行长说要加强内控建设,最大限度防范风险,以后我们会更忙的,你肩上的担子也会更重的。”�
涧溪想,我去就影响工作,你们呢?可自己总不好斤斤计较把话说在明处,她犹豫了一下说:“我只是分管内勤,有急事能不能让别人替一下?”�
何申想,欧阳、刘峰他们还从未跟自己这样说过话,是章涧溪有恃无恐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呢,还是像别人说的那样是个生瓜蛋子,什么事情不懂得轻重?何申很不客气地说:“我和欧阳、刘峰都已报了名了,并且已参加考试了,对了还有张若凡和庄大伟行长。所以我们处要牺牲你了。”何申提到张若凡时看了涧溪一眼。�
涧溪在何申那里碰了钉子,要上研究生的想法愈加强烈起来,正当她心神不宁时,电话铃响了起来。她拿起电话:“你好。”�
“你好,我是若凡,你最近的几个调研我看了,很不错。”张若凡说。涧溪的脑子有点迟钝了,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里却犯起嘀咕,心想到底是老朋友,他也许会为自己目前的处境提些好的建议吧,会不会安排自己做些实际工作呢?若凡应当了解自己再这样闲下去会郁闷死的。涧溪一时还是没反应过来,就简单地“嗯”了一声。电话那边又说:“听何主任说你要上研究生,我想本科学历足够了,何必凑那个热闹呢?”�
涧溪本来迟钝的脑袋“嗡”的一声,刚才的一丝幻想被气愤赶得无影无踪,心想太过分了吧,但又不好发作。只听若凡继续说:“我只是建议,你自己看着办吧。”没等涧溪回话电话那头就传来“嘟嘟”的忙音。�
涧溪本来还在犹豫,若凡的一个电话更加坚定了她的念头:上,一定要上研究生,还要拿到学位。回家后她就把情况和逸达说了。逸达就劝涧溪:“张行长和何主任不想让你上,是怕耽误工作,何必闹拧了,不上也罢。”�
涧溪根本听不进去,愤愤地说:“他们都能上为什么我要放弃?我心里就是气不过。”�
逸达想:坏了,自己昨天撺掇她上学她不去,今天她要去自己肯定也拦不住。又想何申他们也是,一块上呗!转念又一想:在哪里不是一样上?他宽慰涧溪说:“我帮你找找,现在各学校有能力的都在办班,我帮你找一个在金城有授课点的班,省得你还跑到金北市去上课。不用请假他们也就管不着你了,等毕业时,谁知是什么状况。”�
涧溪想想有道理,心里对逸达充满了无限的感激,不免有些不自在起来,心想这么优秀的又深爱自己的男人,自己还差点放弃,心中越发愧疚起来,晚上便主动去拉逸达的胳膊。逸达刚要睡着,就急忙将涧溪搂进怀里,轻拍着涧溪说:“睡吧。”可过了一会儿两人都没睡着。逸达说我给你打支安眠针吧,涧溪嘴里说讨厌身子却已经凑过去。两人状态都很好,完事后逸达说你开始长大了。涧溪想到自己今天太主动了,一瞬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急忙说快洗洗睡吧。不一会儿,逸达就打起了轻轻的鼾声。涧溪还是没有睡意,她觉得今天自己忽然不再矜持了,在逸达身下放松了许多,当然感觉也好了许多。又想到白天在何申办公室的谎话,要是过去自己根本不会动心眼,就是有想法肯定也说不出来,她觉得自己真的开始变了,她为自己的变化不安,为自己的变化困惑。�
第二天,逸达就打听到市人事局与北京一所名校在金城办一个经济学研究生班,每周六、日晚上上课。就是费用高了点,学费两万。逸达说:“两万就两万吧,你来回的路费住宿费都省了呢。”当下就给涧溪报了名。逸达说:“等下周考核通过了就能拿到录取通知书了。”涧溪说:“还要考核?怎么那么麻烦。”逸达说:“人家要求必须是有学士学位的还要有一定职位的才能参加。”涧溪说:“那就算了,我又没有官衔。”逸达说:“我从我们公司给你报名,你就别管了。”�
报完名,涧溪心里就踏实多了,心想你们爱谁上谁上,自己也不想在何申的简报上挖掘素材了,要写的素材多得是,但话已说出去也只好硬着头皮写了。给何申送稿子时,何申脸上又堆起了常见的微笑,他说:“那研究生你要愿上就上吧,我们都不上了,谁拿钱买结业证呀。”涧溪问:“那两个行长不是够条件吗?”�
“庄大伟行长本来就不感兴趣,见我们都不上,也就不上了。张若凡行长,噢,你不知道呀,他要参加市人事局和北京一个大学联合办的研究生班,昨天从行里开了介绍信呢。”涧溪想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偏偏和若凡在一个班,别说别人有闲话,就是自己也不愿意和他同学了。�
她回到办公室给逸达打电话,说自己不上了。逸达很不高兴,说怎么跟个孩子一样,一会儿一变。涧溪说:“我也没办法,张若凡要上那个研究生班,我不愿和他同学。”逸达说:“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涧溪不愿多说和若凡的事,只说我就是不愿和他同学。逸达说:“那我约约回老师吧。”�
晚上,逸达约回老师吃饭,他把涧溪介绍给回老师。提出了涧溪想上研究生的意愿。回老师说:“欢迎欢迎,如果时间上不方便,到时我们再想办法。”当下回老师就把学校和家中的电话、自己的呼机号码全留给了涧溪。�
涧溪成了一名金北大学经济系在职研究生班的学员。只是涧溪的上课时间总是不能保证,周五下班后坐二小时夜车到学校,周日晚上下课后再赶回来,好在京广线上的车多,交通还算方便。涧溪每次上课都惹得逸达心疼,说还不如不让你上呢,不过涧溪的心情好起来了,生活也充实了许多。只是有几次晚上加班,涧溪到食堂吃饭,都碰上张若凡在食堂,别人说张行长,晚上又去上课呀,你还真是很辛苦呢。涧溪心里就不是滋味,心想原本自己也可以不跑那么远去上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