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糟糕的开》四-女行长

涧溪在支行兼职过内控部联络员,和内控部的人比较熟悉,对内控部的工作也熟悉,她满怀兴奋与热情想在内控部好好工作,市分行内控部曾是她很向往的地方。在基层工作时,省行、市行的领导在涧溪眼里都是那么深不可测,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如今自己来到内控部,望着一张张深沉的面孔,她怎么也找不到踏上铺满鲜花道路的感觉。她有两次上厕所,看到欧阳拿着材料去何申主任那里,双方都客气地点点头算是招呼过了,就再没了话语。有时碰到其他人也是一样,大家似乎都挺忙的,没有笑容,没有生气,只是紧张的工作。涧溪想原来在支行的时候,大家虽然接触不多,但每次都有说有笑的,可到了机关好像就生疏起来了。�

内控部的主要工作是负责本行各项业务的稽核检查,防范风险,堵塞漏洞。涧溪到内控部后,没人给她安排工作,同屋的马千里每天都挺忙,要么是会议,要么是陪行长调研,要么就是闷头看文件和资料。好在办公室报纸多,够涧溪每天消磨一阵的,然后再看看马千里放在桌上的文件和一些信息简报,原以为很忙碌的工作没有如期而至,好像内控部没有来她这位新人一样。�

涧溪在《行内动态》上陆续看到何申主任、欧阳和刘峰他们分头去所承包的行检查去了。她想自己来了许多天,应该主动到何主任那去领一些任务,让何主任指导或安排一下,自己也好早日进入工作状态。�

何申皮笑肉不笑地说:“小章工作的热情就是高,我们内控部是选对人了,本想让你先熟悉熟悉,马上就进入旺季工作了,越是旺季工作时期,各项制度的执行越是不能马虎,我们可是要做好加班的准备呀。”�

涧溪急忙回答:“我有心理准备的。”�

何申收住笑容:“你看我整天忙也忘记问你了,还习惯吧,我正想找你好好谈谈呢。对你的工作我是这样考虑的,欧阳和刘峰侧重对基层行的检查,老马侧重接待上级检查,你呢负责一下内勤的文字综合工作。咱们内控部的调研工作应当加强,及时准确提供信息,为行领导制定、修改、完善各项规章制度提供第一手资料。”�

何申的话让涧溪感到一股暖暖的东西在心房涌起,慢慢扩散,不由得产生了要挑千斤重担的感觉。她从《行内动态》入手,寻找一切有价值的信息,深入挖掘,很快从何申的一份网点电子化调研上找到灵感,她从机要室小丁那里调出近两年科技新产品在银行业应用中而引发的个别案件,和科技处一起探讨、查找制度盲点,她很快写出了网点新金融产品运用中应注意的问题。因为好多数据取自何申的调研,涧溪就署上了何申和自己的名字,自然是何申在前,并先把调研报告交给何申审阅。何申很高兴,说明天要去中山支行调研,你跟我们一块去吧。�

中山支行离市行很近,但涧溪是第一次来,他们被行长、副行长和支行办公室的一帮人让到会议室,何申说:“欧阳、刘峰你们都认识了,这位是咱们内控部新来的稽核员章涧溪。”中山支行的副行长是位女同志,她对欧阳和涧溪说:“我好羡慕你们呀,当年我也想到市行内控部,可领导嫌我是女同志,说什么不方便就硬是通不过。现在你们是赶上好时候了。”�

欧阳说:“我们的美女行长,别拿我们小职员开心了,我们哪有你们这些行长潇洒,你是宁当鸡头,不当凤尾。”�

何申也参与进来说:“小章被马主任抢去了,我的对面还是死气沉沉的,回头我建议你到我那儿,咱也好养养眼,我们内控部还缺编一位主任呢。”�

大家寒暄了几句后何申说我们说点正事。大家就一下子严肃起来。何申说:“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了解一下新内控制度的落实情况,最近有几家支行反映制度太死,影响了业务发展,看是不是把在家的各位科长叫来一块谈谈。”�

座谈结束时何申做了总结,对下一步工作提了几点要求。然后问涧溪有没有需要讲的。涧溪想有主任、有行长,自己情况不熟悉,又是第一次到基层,压根就没有准备发言,所以当何申问到她时她愣了一下,连忙说没有、没有。随后何申又问欧阳、刘峰,你们呢?欧阳说我简单说几句,到了旺季了,你们要及时把活情况反馈上来等等。刘峰也讲了几句。涧溪才想起自己也需要一些活情况,因为中山支行是行里排得上的效益大行,但现在再说显然不好,涧溪想下次一定注意,看来要跟欧阳她们学的东西太多了。�

中午何申要回市行,中山的行长李明自然是不同意,说何主任你要是走,就是看不起我们。何申说那得说好了不喝酒,只是工作餐。李明说我们没别的就是工作餐。涧溪以为就是在支行的食堂呢,李明说跟我走吧,我发现一好地儿。吃饭的地儿比回市行的路还要长,来时司机说:“何主任,你们也不要辆面包车,多挤呀,再说我还有事呢。”可这会儿司机倒是蛮兴奋地说,一看这方向,我就知道是去“荷塘苑”。�

荷塘苑在市郊,是省农科院在绿色生态园中建的一个餐厅,行长说这里的菜都是绿色健康食品。席间酒是自然少不了的。何申身边是李明行长和美女副行长,欧阳本想挨着副行长坐,却被李明行长拉过去,刘峰说我挨着大姐,就坐到了副行长身边。涧溪和司机还有中山的办公室主任依次坐在了剩余的位置上。�

李明吩咐把白酒倒在各自门前的大玻璃杯里,除司机外,倒六杯平分了。等办公室主任来拿涧溪面前的酒杯时,涧溪连忙用手护住说我不行。李明说哪有不行的,办公室主任出身哪有不会喝酒的,章小姐的大名我们是早有耳闻的。大家打趣说,酒风看作风,市行领导要带好头呀。说话间六杯酒分好已归到了各自门前,涧溪见欧阳和美女行长都没有推辞,又担心人家说刚来的就扭捏,也只好作罢。李明要求大家各自把酒倒在小杯里,也好量化,控制一下序时进度,他说前三杯我们通干。三杯过后,涧溪的头就开始发晕,手中的筷子也不听使唤,好不容易夹块白切鸡还掉到桌子上了。美女行长夸张地说别要了,再重新夹一块,弄得涧溪好没面子,涧溪索性放下筷子。这时李明刚向何申敬完酒,欧阳就拿起公筷为李明夹了点菜,说别忙着喝酒,先吃点菜。大家就起哄问李明菜的味道如何?李明说欧阳夹的菜当然味道好极了。美女行长也伸出兰花指夸张地连忙给何申夹了点菜,说我也自作多情一回。大家又是一通起哄,哈哈大笑。然后是李明行长、美女副行长和办公室主任依次转圈敬酒,随后是何申、欧阳、刘峰回敬。�

涧溪正犹豫敬不敬酒时,李明说要和涧溪再喝一杯,要加深一下印象,说你们这些大老板身边的人我们是难得碰在一起的,别哪天见了面还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先混个脸熟吧。喝完后,何申对涧溪说你也走一圈吧。涧溪无奈只好硬撑着也主动出击一把,一圈敬下来胃里热热的,翻江倒海般地难受,她摇摇晃晃走进洗手间,就听到里面传来很熟的声音,好像是美女副行长的。�

“都说她是一把亲点的,什么来头?我看长相和酒量都一般呀。”�

“别看长得挺普通的,很招人呢,何止一把,据说和张若凡的关系还不一般呢。”�

“有人说他们是同学。”�

“好像是在一起参加过查账,据说张若凡为了她差点没命了呢,有一手吧。”�

涧溪的脑子“轰”的一声要炸开了,她真想借着酒劲冲过去质问一下,可又能说什么呢,总不至于冲过去骂她们无聊吧。�

她哇哇大吐起来,感觉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吐完后,她漱漱口,擦干随着呕吐一同挤出的眼泪,面无表情地对着镜子照了照,然后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涧溪此时坐到桌前感觉坏极了,她审视着每一张脸,都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惟独自己和这一切是那么不合拍,自己呆呆地坐在那里简直是太生分了。这时办公室主任说你们女同志都跑了,是要爽酒吧?还未等涧溪回话,欧阳和美女副行长也归位了。一瞬间,涧溪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由自主地端起酒杯说我今天借中山支行的酒敬何主任的知遇之情,我干了,何主任随意。众人说哪有随意的,何主任你好意思不喝干吗?于是何申就说小章喝多了,开始调炮往里打了。涧溪又满上第二杯酒说大行长,我新来乍道的你以后要多支持,说完后就一仰脖喝了下去,然后把酒杯口冲着大家晃了晃,问大家有没有月亮底儿。李明笑着说酒桌上三种人最厉害,一是梳小辫的,二是揣药片的,三是红脸蛋的,小章开始发威了。涧溪满上第三杯酒说咱们女同志也喝一杯,咱们女同志比他们更不容易,何况是你们二位美丽而成功的佼佼者,以后有什么事还靠你们手下留情呢,她本想说帮忙,可话从口中出来就变成留情了。两人说咱们女同胞就算了。涧溪说不行,我们还要连干三杯,巾帼不让须眉,省得他们拿我们说事,我们容易吗。何申赶紧出来圆场说折中一下,两杯,完了是通天乐。�

涧溪回家后就一头扎到床上睡着了。第二天张逸达说你真长本事了,一个女同志喝成那个样子失不失风度呀。涧溪木木地说不会有以后了。�

欧阳和美女副行长的话在涧溪心中结了个结。人言可畏,平时那么有气质有修养的欧阳也这么说,是自己出现了什么问题吗?那句话给涧溪带来的阴影让她无论如何也快活不起来了。�

在内控部呆了一段时间后,涧溪对内控部的情况慢慢有所感悟。综合调研岗位实际上是可有可无的,不像其他稽核员一样要带队检查,要向行党委作稽核报告。�

涧溪尽量做好自己的工作,每天按领导的批示转发一些文件,不忙时就收集一些调研资料。那天她又去小丁那里借材料,小丁说:“内控部主要是查制度的,不是写调研的,转发文件谁不能做,你也不看看别人都在忙什么?”�

涧溪当然知道小丁所指,但何主任给自己定了岗,自己总不好挑三拣四吧。她嘴里说不在意,心里难免有些郁闷,不由得想起打字员的一句话。那天她去打印室催自己的调研稿,稿子已放到打印室两天了,没有一点进展,她就难免有点着急。打字员说我们打字室的材料要分轻重缓急,要不是看在我们个人关系的面子上你还要等几天,现在打字员们都在为稽核报告加班,那些报告要上党委会,还要报省行的呀。言外之意是你的东西若是重要,我们会怠慢吗?�

涧溪并不是非要当主角,只是那种被孤立的感觉让她不能心平气和。年底前一天,她下班前照例到何申那里看看有没有事,何申说没事。谁知第二天小丁来到涧溪办公室,悄悄说:“你呀你,什么时候能改了你那毛病,老公儿子重要,但也要分场合,分时间,你昨天有什么重要安排呀?”�

涧溪一脸茫然地说:“没有什么安排呀。”�

小丁皱了皱眉头:“那就不对了,昨晚高行长、张行长请内控部吃饭,说大家这一段综合大检查辛苦了,慰问慰问大家。何主任说你有事先回去了,你干吗还瞒我呀。”�

涧溪听了很生气:“我真的没事,昨天都有谁参加?”�

小丁说:“两位行长、内控部的两位主任,还有你们处的几个稽核员,我帮何主任的报告盖章,就被他给挟持去了。”�

涧溪又问何主任当时怎么说的?小丁说我记不起来了。涧溪问还说什么了?小丁说没有什么。涧溪看小丁不想再说了,想想自己怎么也这么没水平起来了,只好把话题打住了,但她又不愿让小丁为这事小看自己,到市行后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了。涧溪就撒谎说:“我昨天要接儿子,再说我也不愿热闹。”�

小丁又兴奋起来,像分析一只

股票,她说:“怪不得你没参加呢,不过不是我说你,以后要多参加一些这种场合,昨天两位行长还问你了呢,一般的缺个人,行长谁管呀,行长对你真是不错,你可要把握好机会呀。”�

涧溪想我和何申关系很好呀,他们和行长吃饭为什么甩开我呢?�

下午部里开会,大家该说就说,该笑就笑,谁也没有提昨天晚上吃饭的事。会上何申还表扬涧溪工作适应快,主动性高,大家都冲涧溪友好地笑了笑。但涧溪就是快活不起来,倒觉得后脊梁骨直冒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