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溪借调到市行会计处以后,除了工作上的交往,她很少与其他处室的人联系,机关里没人在意多了涧溪这样一个人,偶尔有人问起会计处的人,你们处是不是加人了?大家也只是以帮忙的敷衍过去。�
新班子上任后,市行机关的人们上下班比以前正点多了,行里的会也多起来。李总告诉涧溪,等新班子忙完这一阵后,他就及时向行长建议把她调过来。涧溪还是按部就班地做自己分内的工作,但心里对新班子尤其是张若凡的事情关注起来。有一天下午,涧溪实在忍不住拨通了张若凡的电话,她听到那熟悉的“喂”,就声音有些发抖:“祝、祝贺你。”�
张若凡平静地说:“有什么可贺的,你还好吗?”�
“还行,我现在就在你楼上,我借调到会计处快一年了。”�
“噢,是吗,不过我觉得你在基层干会更有发展的。”若凡的语气让涧溪再次感到失望,她多日来想过多少次通话和见面的情景,有欣喜,有意外,有兴奋。现在这样的平静,这样的语气和涧溪的预期相差太远。涧溪的心一下紧了一下,这是那个她珍藏心底的若凡吗?旋即她又为若凡的平静做出解释,他是行长了,他应有自己的分寸,这也是她一直喜欢他的原因。涧溪想也许他正忙着谈话,也许正处理事情,总之自己能和他通通话就可以了,不要耽误他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她说:“我会认真考虑的,谢谢。”�
若凡没有多说一句,礼貌地说了句:“不客气。”就放下了电话。�
涧溪想若凡说的也对,自己在基层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想通这个道理,一股暖意就在涧溪心中又慢慢滋长起来,迅速扩展到每一个枝蔓,充盈着涧溪的整个身心。她天真地想默默喜欢一个人和默默被一个人喜欢是那么的幸福。�
放下电话,她就把自己回支行的想法告诉小丁。小丁生气地说:“你脑子进水了,快别说回去的话,你又不是刚分来的大学生,你在基层干了八年呢。早锻炼够了,你不会听了哪个人的混蛋话吧。”�
被小丁骂过后,涧溪反而觉得小丁说的也对,她想那么若凡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呢?不会是若凡不希望自己调过来吧,那个念头一闪,涧溪就觉得自己怎么能这样猜想若凡呢,心里为若凡辩解道他应该有自己的道理吧。但涧溪却不想主动实施若凡的建议了,她想去留还是顺其自然吧。�
周四的下午,涧溪正在按省行文件要求做银企全面对账工作方案,她接到了何申的电话,何申打电话来让涧溪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何申笑眯眯地问:“小章,你这几天没有压手的工作吧?”�
涧溪忙说:“没有。”�
何申依然笑眯眯地说:“那好,请你帮个忙,市政府要我行帮助企业资产重组的汇报材料,主管此项工作的欧阳参加总行联合检查去了,我又忙着接待省行检查组,你能先帮着整理一下吗?”�
涧溪看了看何申递过来的提纲和一些有关资料,她担心地说:“我怕自己不行。”�
何申犹豫了一下说:“你先看着弄吧,具体情况再问问信贷处许多处长。我和他打过招呼了。我们这几天实在是顾不上考虑这个。”�
话说到这个份上,涧溪翻了翻那些资料说:“那我先试试吧。”�
涧溪领了任务后,赶紧把有关资料研究了几遍,又找许多处长问了具体的案例。许处长把一些工作总结交给涧溪说:“都在上面呢,你就自己看吧。”周六周日涧溪把丈夫张逸达和儿子张子诺打发出去,自己关在家里反复提炼每一个观点,推敲每一个段落。张逸达笑她,至于吗?涧溪说你是不是不支持我工作?这可是何申主任交代的,调动的事情我还欠人家一个引荐之情呢。�
周一一上班,涧溪就把汇报材料交给了何申。她嗫嚅地说:“如果能用,就算我帮你的忙好了。如果不能用,就当没这回事,你赶快重写。”�
何申依旧是笑眯眯地说:“我先看看吧。”�
下午,何申打来电话:“小章,材料我看过了,观点明确,条理清晰,格式新颖,写得很好。高行长很满意,问怎么和以前的风格不一样,我告诉他是你写的。他好像不知道你,我就把你的情况介绍给他了。”�
涧溪紧张地问:“怎么是给高行长看呢?”�
何申说:“市政府上午通知要各行长亲自汇报。如果材料写得不好,我就不会提你了,行长满意,我趁机把你介绍给领导,对你的正式调动有好处。”�
涧溪激动地说:“太感谢了,我真不知道如何谢你才好。”�
何申亲切地鼓励道:“你不用那么客气,好好干吧。”�
“好好干吧”,是近一个时期涧溪听到频率最多的话。�
这天,涧溪把整理好的银企对账方案拿去让李总审阅签字,李总审阅完后对她说:“你直接送到高行长那签批一下。”�
涧溪愣了一下问:“合适吗?”�
李总说:“你去吧,你和高行长多接触一下,对你调动有好处。”�
涧溪对去找高澎湃有点怵头,她只是在大会上远距离见过高澎湃,觉得高澎湃人长得很帅,讲话也很有水平,只是表情总是那么严肃,有种让人不好接近的感觉。但涧溪不好违背李总的意思,她知道李总是为自己好,一年来,李总像个仁厚的长者工作中处处呵护着她。有一天她回园北支行领东西,顺便看了看园北支行的赵胜虎行长。赵胜虎说:“你要跟着李总好好干,李总总是夸你,不然我是舍不得放你走的。”�
涧溪硬着头皮敲响行长高澎湃的房门,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声音,涧溪不敢再敲,当然就更不敢进去。这时听到欧阳说:“涧溪,高行长在何主任那儿,走,我带你去。”�
涧溪连忙此地无银地解释说:“是李总让我来送签报的。”�
涧溪到何申办公室时,高澎湃正在跟何申说话,何申热情地招呼:“小章,有事吗?”�
涧溪紧张地说:“李总让我找高行长审阅签字。”说完把报告递给了高澎湃。�
高澎湃接过报告就低头看了起来,涧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咚咚直跳,看着高澎湃认真的样子,她真怕哪句话不妥,行长会提出问题。她的眼睛不敢往别处看,一直盯着高澎湃手中的签报,其实那会儿她是看不到上面的字的。直到高澎湃看完从何主任处接过笔签上同意后,她还没缓过神来。高澎湃把签报还给她,只说了一句话:“你就是章涧溪呀。”�
涧溪紧张得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就退出来了。出来后自己一个劲后悔,连句问候的话也不会说,一定给高澎湃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吧。�
没几天,何申打电话让涧溪到他办公室,何申拿出了《现代金融报》的研讨会邀请函,是约高澎湃行长去参加一个“如何在企业资产重组中落实好银行债权”的研讨会,参加会议当然就要发言。何申说:“我们一起写个发言稿,你抓紧时间先弄着,草稿出来后,李总、你我再一起研究,高行长要求很高,你要认真点。”�
涧溪问:“高行长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何申说:“具体的还没有。”�
涧溪就又加班写了起来,好在从上次整完汇报材料以后,她近期对这方面的文章和案例较为关注,写起来就比上次得心应手多了,很快参加研讨的论文就出来了。按高澎湃的指示,李总、何申、涧溪三人又对文章进行了再次论证,李总是老办公室主任,又参与过市政府对企业改制文件的制定,对部分细节提出了一些中肯的意见,文章定稿后由何申交给了高澎湃。�
在参加研讨会的前一天,李总告诉涧溪高行长要带她一起去北京参加研讨会,让她做好准备。李总说:“全行三千多人,能让一把手认识是不太容易的,跟着行长出门要好好表现。”�
涧溪很激动,她没有问李总一起去的还有谁,从李总房间出来就兴冲冲地去了何申的办公室,她觉得何主任肯定是要一起去的。没想到何申少了以往的热情,脸色也很不好看,“我有事,许处长跟你们一起去。”又说高行长好像很欣赏你等等。�
涧溪感到了一种压抑,很不自然地说:“应该是你去,我去不太合适吧。”�
何申甩出一句话:“行长觉得合适就合适。”�
涧溪在何申那里讨了个没趣,回到自己办公室时已没了当时的激动,徒增了几许忐忑。没人告诉她明天何时走,如何走,用不用请假,她想也许高行长又改变注意了。下班前何申通知她:“小章呀,明天上午9点从行里出发,你把家里安排好,我已经替你向李总和你们处长请假了。对了,这几天高行长忙,还未仔细研究稿件,路上高行长要和你对稿件进一步探讨,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路上高澎湃并没有与涧溪谈稿子的事情,两个人只是很客气地打了招呼。上车后涧溪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许多和高澎湃坐后排,没多久高澎湃就睡了。�
参加第二天会的都是一些知名专家教授,有些是涧溪在报纸杂志上经常见到的。会议是圆桌形式,一圈下来三十人左右,正式参加会的都坐在前排,两侧有一些椅子,是部分摄影的和个别旁听的。主持会议的记者招呼高澎湃和涧溪坐到前排,许多则自己坐到了后排。�
会上,专家们都争先热烈地发言,能看出来,他们彼此都很熟悉,发言中还偶尔开个玩笑。等快结束时,主持会议的记者才好不容易插进话说:“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特意请来的具体参与企业改制的金城市A行高澎湃行长,他对改制工作特别是保护银行债权工作很有研究。”还没等讲完,一位老专家就说,快请高行长讲一讲。高澎湃就清了清嗓子讲了起来。高澎湃没有完全按稿子讲,中间穿插了几个自己参与解决的成功案例。高澎湃的发言赢得了专家的认可,好几位专家提议说我们把你们行当作试点,做些研究。高澎湃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只是说细节下来再说。�
中午,《现代金融报》请与会人员聚餐。高澎湃招呼许多和涧溪说:“我们不在这吃饭了。”又与《现代金融报》的记者打招呼说行里有急事,必须赶回去,就匆匆告辞了。�
几个人出来后找了个饭店吃饭,高澎湃说:“要是留下吃饭,那些专家就会把我们行当成实验田,我们可惹不起。”�
许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行长就是行长,我还纳闷呢,这么好的机会,不多聊聊,没看见您发言时,他们都认真地刷刷做着记录呢。看来这些专家对您可真是很佩服呢。”许多说时还形象地比划了一下。�
涧溪笑了笑,许多的话没假,专家们很热情,也有个别做笔记的,但不是所有,不好说是佩服还是另有所图。但许多的话是很受用的,高澎湃情绪被说得好极了。涧溪想处长就是处长,要是自己就想不到这些。高澎湃笑着说:“人家记者看着我和涧溪都戴着眼镜,是
文化人,就把我们让到前排了。老许,你也配副眼镜戴上,省得人家把你当成司机。”�
许多说:“能给领导当司机也是福分呀,我倒是羡慕小章她们能整日跟着领导,要能在领导身边学东西,我宁可不当这个处长。”�
涧溪一听说到自己,她想自己这才第一次正式接触行长,本想反驳两句,可却冒出了一句自己也觉得别扭的话:“信贷处长多牛气呀,企业要见我们支行的信贷科长还要排队呢!”�
大家没有笑,也没有接茬,涧溪知道自己又冒傻气了。小李去发动车了,许多去结账了,涧溪愈加尴尬,想说话,可不知说什么好。这时只听高澎湃说:“我已安排你到内控部去,到那里更能发挥你的特长。回去后,就让何主任尽快帮你办手续。”�
涧溪有些不相信,她稍稍迟疑了一下,激动地说了句:“谢谢。”�
北京之行,涧溪和高澎湃没有太多的话语交流,但涧溪从心里对高澎湃多了一些敬畏和感谢,心想在这样的领导手下会学到一些东西,也会让自己永不懈怠的。�
有何申的出面,涧溪的调动顺利了许多。李总说:“我是真舍不得你走,我说了,要么给提个副主任,要么还留下。不过行长亲点我也没办法。”涧溪给张若凡打电话征求意见,张若凡不置可否地说:“会计处也许更适合你。”涧溪听后心情就郁闷起来,她想大家都说去内控部好,内控部业务全面,人员素质高,进步快是公认的,可若凡却不愿自己去,为什么呢?�
尽管是征求意见,但涧溪心里分明已偏爱内控部了,她嘴里说自己愿意留在会计处,但心里还是很愿意去内控部的,在商业银行改革的进程中,内部控制管理无疑是法人治理结构的使者,内控部的人个个业务精通,直接向行长负责,和各支行、各业务处室联系紧密,其重要作用是不言而喻的。涧溪隐约感到一种东西在自己心中滋长。�
涧溪来到内控部,何申把她安排到马千里副主任房间。马副主任对涧溪没有过分的热情,也没有冷落,只是说:“你跟我一起要受罪了,我爱吸烟。”�
涧溪主动到何申办公室去看了看,何申正和欧阳、刘峰两位稽核员聊天。他们看到涧溪进来后,都不说话了。两位稽核员说:“我们先走了,你们谈。”从北京回来后,涧溪发现何申对自己有些冷淡,想跟何申说说北京的情况。何申说:“我都知道了,你自己多努力吧。”�
涧溪在行里一下出名了,没有经过考试和考核,内控部就直接调入了一位稽核员,人们自然要问一问情况。不错,会计业务比较熟,还能写点东西,行长带着去了一趟北京,是李总和行长赏识的人,涧溪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放哪儿都不显眼的帮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