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撞上头的机缘》二-女行长

涧溪清楚地记得那天是自己三十岁生日后的第一天,那天当她无意中敲开市行内控合规部那扇门时,她没有想到自己平静的生活从此被打破了。�

涧溪一连敲了两个内控部的门,都没有回应。�

她比较熟悉的两个职员都没有在。只好硬着头皮再敲主任的门,随着一声“请进”她推开了何申主任的门。涧溪来分行是为了送一份内控自查报告的。她在支行办公室除了负责文字材料外,还兼职内控稽核员,任务之一是每月对各项规章制度的执行情况进行一次自查,然后形成报告上报市行。她一向是不亲自来送报告的,报告基本是由交换员带到市行。�

生日那天,涧溪没有像去年一样得到张若凡的祝福,整个上午办公室的电话一响,涧溪就主动去接,她在等若凡的电话,等那句简单的生日快乐,虽然那句话改变不了什么,但对涧溪来说是那么的渴望与在乎。去年若凡的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让她兴奋了好几天,从整顿组认识若凡后的两年来,他们会在彼此生日时给对方送去一个简单的问候。可今年涧溪没有等到若凡的问候,她想是若凡忘记了还是若凡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她好久没有和若凡联系了,若凡在几个月前已提拔到宁州行当副行长了。昨天一整天涧溪都在等电话,但她没有等到自己要等的电话,她的心情就坏起来。心情很坏的她忽然冒出了逛商场的想法,来分行送报告无非是个托词,送完报告就可以顺路在上班时间逛逛商场了。没想到这个忽然间的想法使她的生活和工作轨迹发生了变化。�

那天,涧溪在何申办公室凑巧碰上了原来的办公室主任,现在的总会计师李骋。何申看到涧溪进来眼睛一亮,他对李骋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小章应该可以吧。”�

李骋欣喜地盯着涧溪:“就是呀,但不是一条线上的,不知小章愿意不愿意?”�

涧溪被他们没头没脑的话说糊涂了,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两位领导,不知说什么好。�

何申亲切地说:“小章,市行要成立会计事后监督中心,现正在筹备,李总那缺个搞综合的,你有兴趣来吗?”�

涧溪眼前一亮,仿佛天上掉下了馅饼。涧溪毕业八年,在一个小支行兢兢业业,从储蓄员做起,到会计员,到业务骨干,眼看着有门子的一个个调往省行、市行,自己的前途却甚是渺茫。都说三十而立,涧溪今年也三十岁了,昨天办公室的同事送她一个水晶大帆船,儿子张子诺画了一只长了硬翅膀的小黄鸭,丈夫则实实在在地请她吃了她最爱吃的韩国烧烤。吃饭时,她又老生常谈地对丈夫和儿子说起了当年学校旁边有一个朝鲜冷面馆,她每次得了稿费都去那儿撮一顿,现在的冷面都赶不上学校门口的好吃等等。结婚旅行时,丈夫曾陪她去过母校,可惜旁边那个朝鲜冷面馆早就搬走了,如今朝鲜冷面馆是少得可怜了,到处都是韩国烧烤,小餐饮也体现着与时俱进的精神。涧溪知道,那个狂热的文学青年和冷面馆都是很模糊的过去了。章涧溪现在是妻子、母亲,是金城市A银行园北支行办公室主管文秘的副主任。生日过后,章涧溪的心情格外忧郁起来,日子如水般一天天地滑过,心中却总存着些许的不甘。同学们说她是幸福的鸟儿不会唱歌了,涧溪想歌是不会唱了,可幸福的定义又未免牵强了许多。丈夫张逸达说她,你们中文系的人就是多愁善感,我们一忙就是经济效益,你们的脑筋一转就整一大堆的风花雪月,生活中不都是梦想。去市行的希望对涧溪来讲无疑是上帝抛出的橄榄枝。�

涧溪忙说:“还真希望能跟李总学学业务呢!”�

李总认真地说:“我这需要一个懂业务,又能写的,是先借调一下,还是和中心一块统一调,要再看看行长的意思。不过行里着急出台一个《会计业务事后监督管理办法》,你能从下周开始先来帮帮忙吗?”�

涧溪一口答应下来。等《办法》出来时,涧溪和大家的关系也慢慢熟悉了。她除了文字资料外还抢着做一些杂活,大家认为虽是李总的人,可也并不讨厌,虽然会计事后监督中心招聘方案迟迟没有动静,但是李总没有让涧溪回支行,她虽是临时帮助工作的身份,却承担起综合岗位的各项工作了。她在基层时,大家每天都忙忙碌碌的,很少谈工作以外的事情,来市行机关,发现经常听到大家说谁是谁的人,谁没戏了,谁要有机会了,她想那些谁也许是谁谁的亲戚吧,她对谁是谁的人并不敏感,她不知道大家在她报到的第一天也把她归了类。�

李总每次见到涧溪都说要尽快为她办正式调动。可一晃几个月过去了,调动的事没有丝毫进展,涧溪心里越来越没底了。�

小丁早一年就调到市行机要室了,她不忙的时候就经常来开导涧溪:“会计处是个不错的地方,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没挤进来,你要抓住这个机会,不要像以前那样冒傻气了。”�

涧溪知道市行机关找下一级支行人员帮助工作的太多了,有的是为调动做个跳板,有的是工作确实需要留下了,大多还是帮完这一阶段的忙就又回去了。小丁好像比涧溪还着急,她让涧溪抓紧时间问问李总,总等可不是个办法,可别混一段再回去,到时候鸡飞蛋打两头够不着。涧溪也就利用给李总送文件、请示工作的机会问问调动的事,每次李总都是充满信心地说:“快了,我已把你的事情单独给领导说了,别人可以暂缓,尽快把你单独调过来。”如此几次,涧溪的心快凉了,五个月、六个月、七个月,调动的事情还是一点动静没有,连处里的同事说话时都是同情的语气。�

小丁给涧溪出主意,让涧溪找一下副行长庄大伟,小丁说庄行长主管人事,又平易近人,不像有些人只说好话不办事,你和你们家逸达放下架子去找找人家,肯定能行。�

涧溪是最不爱求人的,在小丁的再三催促和指导下,她和逸达买了两瓶

五粮液和两条烟来到庄大伟家。庄大伟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涧溪张了几次口都说不出调动的事。还是庄大伟主动说:“小章,借调到会计处有段时间了吧,你看我最近总是瞎忙,等过了旺季工作这一段,我向党委会提提你的调动问题,小章这么优秀的员工是我们行的财富呀。”等出来时庄大伟坚决把礼品退出来,还回赠了涧溪一本当年的集邮册,他说:“你们要客气,我就不管小章的事情了。”回家后,逸达说人家庄行长挺真诚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涧溪对未来又充满了希望。时间在充满希望的等待中悄然流逝,眼看旺季工作过去了,春节就要到了,她的调动还是没有音信。小丁一个劲冲着涧溪着急:“你呀,你呀,你不该收领导的东西,再说哪有去一次就万事大吉的,你呀你。”见涧溪一脸茫然,小丁又安慰她:“也许是庄行长太忙,庄行长答应的事情一般是没有问题的。”�

就在涧溪为调动的事情苦恼时,行里的高层进行了大换血,除庄大伟副行长外,老班子的人都完成了在金城市行领导岗位的使命,有的去了省行,有的去了其他地市行,岁数到站的改为调研员。新班子突出一个特点:年轻。高澎湃任党委书记兼行长,依次是党委委员兼副行长刘中放、庄大伟、张若凡、王志,纪检书记杨宝贵,总会计师李骋。�

此前,涧溪一点也没感到变化的前兆,在她看来行里一直很平稳,而且动也不会一下换那么多吧。直到宣布当天处长参加完会议回来,全处聚在一起议论时,她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对于行领导班子的调整大家一遍又一遍重复原来几个领导的去处,新来的几个行长叫什么,从哪来的,更深的东西谁也没有涉及。涧溪知道市行机关的人事关系复杂,比如对桌的大贾在几个月前喝完酒回来曾兴奋地对她说:“咱省行检察室的哥们刘中放去毗邻省会的兴州市当副行长了,今天送哥们时,咱那哥们说了让我有时间到兴洲玩儿,现在的干部都是异地提拔,锻炼个一年半载就回来了。”现在这新来的四位行长中就有刘中放,可这时的大贾却不再提他那哥们刘副行长一个字了。�

大家说我们的会计事后监督中心还能成立吗?完后又充满怜惜地说,赶紧到李总那再催催调动的事,幸亏李总还在,要不又不知等到何时呢!但是你也别把宝押在李总一个人身上,能找找别人,最好找找别人。�

涧溪现在对调动的事情倒是不太着急了,看来庄大伟肯定是一时顾不上自己,现在新班子定下来,庄大伟会在合适机会帮自己的,而且有李总的赏识,再说张若凡也不会不管自己吧,自己的调动应当是不成问题了。今天在大家议论新行长时,涧溪听到张若凡的名字心中怦然一动,那种久违了的微妙感觉使得她心神不宁。她想起了当年自己的那首诗:那一刻,我便明白,我们曾经相识,相知;在过去,亦在未来,当缘字把我们揽住时,就再也不能拒绝,不能忘记……�

那种美好的感觉犹如一颗蜜糖,开始在涧溪心中慢慢化开,让她情不自禁对未来的工作和生活产生无尽的遐想。�

下午下班时,小丁窜到涧溪的办公室,兴奋地说:“张若凡来了,你真不够朋友,也不早透露一下。”�

涧溪故作深沉地说:“我怎么能早知道?”说完刚才的好心情好像溜走了一半,她感觉到一种失落,是呀,若凡是真的没有向自己透一点风声。�

小丁没有顾及涧溪情绪的变化,仍大大咧咧地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关系很好,以后不要只顾自己,要多关照关照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