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雍也篇》曰: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易•系辞上传》曰: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
《孟子•尽心上篇》曰: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
《吕氏春秋•乐成篇》曰:禹之决洪水也,民聚瓦砾。事已成,功已立,为万世利。禹之所见者远也,而民莫之知。故民不可与虑化举始,而可以乐成功。孔子始用于鲁,鲁人诵之曰:“裘而,投之无戾,而袭,投之无邮。”用三年,男子行乎涂右,女子行乎涂左,财物之遗者,民莫之举。大智之用,固难逾也。子产始治郑,使田有封洫,都鄙有服。民相与诵之曰:“我有田畴,而子产赋之;我有衣冠,而子产贮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后三年;民又诵之曰:“我有田畴,而子产殖之;我有子弟,而子产诲之。子产若死,其使谁嗣之?”使郑简、鲁哀当民之诽讹也而因弗遂用,则国必无功矣,子产、孔子必无能矣。舟车之始见也,三世然后安之,夫开善岂易哉。
又曰:魏襄王与群臣饮酒,酣,王为群臣祝,令群臣皆得志。史起兴而对曰:“群臣或贤或不肖,贤者得志则可,不肖者得志则不可。”王曰:“皆如西门豹之为人臣也。”史起对曰:“魏氏之行田也以百亩,郑独二百亩,是田恶也;漳水在其旁,而西门豹弗知用,是其愚也;知而弗言,是不忠也。愚与不忠,不可效也。”魏王无以应之。明日,召史起而问焉,曰:“漳水犹可以灌邺田乎?”史起对曰:“可。”王曰:“子何不为寡人为之?”史起曰:“臣恐王之不能也。”王曰:“子诚能为寡人为之,寡人尽听子矣。”史起敬诺,言之于王曰:“臣为之,民必大怨臣。大者死,其次乃藉臣。臣虽死藉,愿王之使他人遂之也。”王曰:“诺。”使之为邺令。史起因往为之,邺民大怨,欲藉史起,史起不敢出而避之,王乃使他人遂为之。水已行,民大得其利,相与歌之:“邺有圣令,时为史公,决漳水,灌邺旁,终古斥卤,生之稻粱。”使民知可与不可,则无所用智矣。魏襄王可谓能决善矣。诚能决善,众虽喧哗而弗为变。功之难立也,其必由哅哅邪!国之残亡,亦犹此也。故之中,不可不味也。中主以之也止善,贤主以之哅哅也立功。
《说苑•政理篇》曰:齐桓公谓管仲曰:“吾欲举事于国,昭然如日月,无愚夫愚妇皆曰善,可乎?”仲对曰:“夫短绠不可以汲深井,知鲜不可以语圣人之言。慧士可以辨物,智士可与辨无方,圣人可与辨神明。夫圣人之所为,非众人之所及也。是故民不可稍而掌也;可并而牧也。众不可户说也,可举而示也。
《淮南子•氾论篇》曰:天下之怪物,圣人之所独见;利害之反覆,知者之所独明达也。同异嫌疑者,世俗之所眩惑也。夫见不可布于海内,闻不可明于百姓;是故因鬼神祥而为之立禁,总形推类而为之变象。何以知其然也?世俗言曰:“飨大高者而彘为上牲,葬死人者裘不可以藏,相戏以刃者,太祖其肘,枕户而卧者,鬼神其首。”此皆不著于法令,而圣人之所不口传也。夫飨大高而彘为上牲者,非彘能贤于野兽麋鹿也,而神明独飨之,何也?以为:彘者,家人所常畜而易得之物也,故因其便以尊之。裘不可以藏者,非能具绨绵缦帛温暖于身也,世以为:裘者,难得贵贾之物也,而可传于后世,无益于死者,而足以养生,故因其资以之。相戏以刃,太祖其肘者,夫以刃相戏,必为过失;过失相伤,其患必大。无涉血之仇争忿斗,而以小事自内于刑戮,患者所不知忌也,故因太祖以累其心。枕户而卧,鬼神履其首者,使鬼神能玄化,则不待户牖而行,若循虚而出入,则亦无能履也。夫户牖者,风气之所从往来,而风气者,阴阳相者也,离者必病,故托鬼神以伸诫之也。凡此之属,皆不可胜著于书策竹帛,而藏于官府者也,故以祥明之,为愚者之不知其害,乃借鬼神之感以声其教,所由来者远矣。而愚者以为祥,而狠者以为非,唯有道者能通其志。
树达按:孔子此语似有轻视教育之病,若能尽心教育,民无不可知也。以民为愚不可知,于是乃假手于鬼神以恐之,《淮南子》所云是也,此为民不可知必然之结论。即《淮南子》所举四事言之,皆人所易知之事,民决无不可知之理也。
○子曰:“好勇疾贫,乱也。
本篇曰:勇而无礼则乱。
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君子恶人之为不善,而弗疾也。
《后汉书•郭泰传》曰:泰字林宗,太原界休人也。性明知人,好奖训士类。左原者,陈留人也,为郡学生,犯法,见斥。林宗尝寓诸路,为设酒肴以慰之。谓曰:“昔颜涿聚,梁甫之巨盗,段干木,晋国之大驵,卒为齐之忠臣,魏之名贤,尚不能无过,况其余乎?慎勿恚恨,责躬而已。”原纳其言而去。或有讥林宗不绝恶人者,对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原后忽更怀忿,结客,欲报诸生。其日林宗在学,原愧负前言,因遂罢去。后事露,众人咸谢服焉。
又《陈寔传》曰:时中常侍张让权倾天下,让父死,归葬颍川,虽一郡毕至,而名士无往者,让甚耻之,寔乃独吊焉。及后复诛党人,让感寔故,多所全宥。
《荀子•臣道篇》曰:仁者必敬人。凡人,非贤,则案不肖也。人贤而不敬,则是禽兽也;人不肖而不敬,则是狎虎也。禽兽则乱,狎虎则危,灾及其身矣。《诗》曰:“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它。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此之谓也。故仁者必敬人。敬人有道,贤者则贵而敬之,不肖者则畏而敬之。贤者则亲而敬之,不肖者则疏而敬之。其敬一也,其情二也。若夫忠信端而不害伤,则无接而不然,是仁人之质也。
《韩非子•说林下篇》曰:卫将军文子见曾子,曾子不起而延于坐。席正,身见于奥。文子谓其御曰:“曾子愚人也哉!以我为君子也?君子安可毋敬也!以我为暴人也?暴人安可侮也!曾子不僇,命也。”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
《逸周书•寤儆篇》曰:不骄不,(俗吝字。)时乃无敌。
《韩诗外传•卷三》曰:周公践天子之位七年,布衣之士所贽而师者十人,所友见者十二人,穷巷白屋所先见者四十九人,时进善百人,教士千人,官朝者万人。当此之时,诚使周公骄而且吝,则天下贤士至者寡矣。成王封伯禽于鲁,周公诫之曰:“往矣!子无以鲁国骄士!吾,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也,又相天子,吾于天下亦不轻矣。然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犹恐失天下之士。吾闻:德行宽裕,守之以恭者荣;土地广大,守之以俭者安;禄位尊盛,守之以卑者贵;人众兵强,守之以畏者胜;聪明睿知,守之以愚者善;博文强记,守之以浅者智。夫此六者,皆谦德也。”(《说苑•敬慎篇》文同。)
○子曰:“三年学,不至于,不易得也。”
○子曰:“笃信好学。
《子张篇》曰: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
守死善道。
《春秋•宣公十七年》曰:冬十有一月壬午,公弟叔肸卒。《谷梁传》曰:其曰公弟叔肸,贤之也。其贤之,何也?宣弑而非之也。非之,则胡为不去也?曰:兄弟也,何去而之?与之财,则曰:“我足矣。”织履而食,终身不食宣公之食。君子以是为通恩也,以取贵乎《春秋》。《公羊》无传。何注曰:称字者,贤之。宣公篡立,叔肸不仕其朝,不食其禄,终身于贫贱。孔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此之谓也。
《汉书•龚胜传》曰:王莽既篡国,遣使者奉玺书大子师友祭酒印绶,安车驷马迎胜,即拜,秩上卿。使者与郡太守县长吏三老官属行义诸生千人以上入胜里致诏。胜称病笃,为牀室中户西牖下,使者入户致诏,付玺书,奉印绶,内安车驷马,以印绶就加胜身,胜辄推不受。胜自知不见听,即谓门人高晖等:“吾受汉家厚恩,亡以报。今年老矣,旦暮入地,谊岂以一身事二姓,下见故主哉?”胜因敕以棺敛丧事。语毕,遂不复开口饮食,积十四日死,死时年七十九矣。赞曰:“守死善道,胜实蹈焉。”
危邦不入,乱邦不居。
《大戴礼记•盛德篇》曰:是故官属不理,分职不明,法政不一,百事失纪,曰乱也。地宜不殖,财物不蕃,万民饥寒,教训失道,风俗淫僻,百姓流亡,人民散败,曰危也。
《申鉴•政体篇》曰:上多欲,下多端,法不定,政多门,此乱国之风也。上下相疏,内外相蒙,小臣争宠,大臣争权,此危国之风也。
《晏子春秋•问下篇》曰:晏子聘于吴,吴王问曰:“国如何则可处?如何则可去也?”晏子对曰:“婴闻之:亲疏得处其伦,大臣得尽其忠,民无怨治,国无虐刑,则可处矣。是以君子怀不逆之君,居治国之位。亲疏不得居其伦,大臣不得尽其忠,民多怨治,国有虐刑,则可去矣。是以君子不怀暴君之禄,不处乱国之位。”
《说苑•说丛篇》曰:君子虽穷,不处亡国之势。
《春秋•襄公二十九年》曰:吴子使札来聘。《公羊传》曰:吴无君无大夫,此何以有君有大夫?贤季子也。何贤乎季子?让国也。其让国奈何?谒也,余祭也,夷昧也,与季子同母者四。季子弱而才,兄弟皆爱之,同欲立之以为君。谒曰:“今若是迮而与季子国,季子犹不受也。请无与子而与弟,弟兄迭为君而致国乎季子。”皆曰:“诺。”故诸为君者皆轻死为勇,饮食必祝,曰:“天苟有吴国,尚速有悔于予身。”故谒也死,余祭也立,余祭也死,夷昧也立,夷昧也死,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季子使而亡焉。僚者,长庶也,即之,季子使而反,至而君之尔。阖庐曰:“先君之所以不与子国而与弟者,凡为季子故也。将从先君之命与?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如不从先君之命与?则我宜立者也,僚恶得为君乎?”于是使专诸刺僚,而致国乎季子。季子不受。曰:“尔弑吾君,吾受尔国,是吾与尔为篡也。尔杀吾兄,吾又杀尔,是父子兄弟相杀终身无已也。”去之延陵,终身不入吴国。故君子以其不受为义,以其不杀为仁。
《后汉书•独行•李业传》曰:及公孙述僭号,素闻业贤,征之,欲以为博士,业固疾不起。数年,述羞不致之,乃使大鸿胪尹融持毒酒奉诏命以劫业。“若起,则受公侯之位;不起,赐之以药。”融譬旨,业叹曰:“危国不入,乱国不居。亲于其身为不善者,义所不从。君子见危授命,何乃诱以高位重饵哉?”遂饮毒而死。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史记•蔡泽传》曰:进退盈缩,与时变化,圣人之常道也。故国有道则仕,国无道则隐。
《卫灵公篇》曰: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后汉书•周燮黄宪传》曰:桓帝时,安阳人魏桓字仲英,亦数被征,其乡人劝之行。桓曰:“夫干禄求进,所以行其志也。今后宫千数,其可损乎?厩马万匹,其可减乎?左右悉权豪,其可去乎?”皆对曰:“不可。”桓乃慨然叹曰:“使桓生行死归,于诸子何有哉?”遂隐身不出。
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宪问篇》曰:宪问耻,子曰:邦有道,榖。邦无道,榖,耻也。
《说苑•说丛篇》曰:君子虽贫,不受乱君之禄。尊乎乱世,同乎暴君,君子之耻也。
《中论•爵禄篇》曰:古之制爵禄也,爵以居有德,禄以养有功。功大者其禄厚,德远者其爵尊;功小者其禄薄,德近者其爵卑。是故观其爵则别其人之德也,见其禄则知其人之功也。古之君子贵爵禄者,盖以此也。孔子曰:“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自时厥后,文武之教衰,黜陟之道废,诸侯僭恣,大夫世位。爵人不以德,禄人不以功。窃国而贵者有之,窃地而富者有之。奸邪得愿,仁贤失志,于是则以富贵相诟病矣。故孔子曰:“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