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仁篇(5)-论语疏证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学而篇》曰:敏于事而慎于言。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君子博学而孱守之,微言而笃行之。行必先人,言必后人。君子终身守此悒悒。

《史记•万石张叔传》曰:万石君名奋,姓石氏,无文学,恭谨无与比。孝景帝季年,万石君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以岁时为朝请,过宫门阙,万石君必下车趋。见路马,必式焉。子孙为小吏,来归谒,万石君必朝服见之,不名。子孙有过失,不谯让,为便坐,对案不食,然后诸子相责,因长老肉袒固谢罪改之,乃许。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燕居,必冠,申申如也。僮仆欣欣如也,唯谨。上时赐食于家,必稽首俯伏而食之,如在上前。其执丧,哀戚甚悼。子孙遵教亦如之。万石君家以孝谨闻乎郡国,虽齐鲁诸儒质行,皆自以为不及也。建元二年,郎中令王臧以文学获罪,皇太后以为儒者文多质少。今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长子建为郎中令,少子庆为内史。建每五日洗沐归,谒亲,入子舍,窃问侍者,取亲中厕牏,身自浣涤,复与侍者,不敢令万石君知,以为常。内史庆醉归,入外门,不下车。万石君闻之,不食。庆恐,肉袒请罪,不许。举宗及兄建肉袒。万石君让曰:“内史贵人,入闾里,里中长老皆走匿,而内史坐车中自如,固当。”乃谢罢庆。庆及诸子弟入里门,趋至家,万石君以元朔五年中卒。长子建哭泣哀思,扶杖乃能行。岁余,建亦死。诸子孙咸孝。然建最甚,甚于万石君。建为郎中令,书奏事。事下,建读之,曰:“误书马者,与尾当五。今乃四,不足一,上谴死矣。”甚惶恐。其为谨慎,虽他皆如是。庆为太仆,御出,上问车中几马,庆以策数马,毕,举手曰:“六马。”庆于诸子中最为简易矣,然犹如此。为齐相,举齐国皆慕其家行,不言而齐国大治,为立石相祠。卫绾者,代大陵人也。事文帝,功次迁为中郎将,醇谨无他。景帝立,上赐之剑。绾曰:“先帝赐臣剑凡六剑,不敢奉诏。”上曰:“剑,人之所施易,独至今乎。”绾曰:“具在。”上使取六剑,剑尚盛,未尝服也。郎官有谴,常蒙其罪,不与他将争。有功,常让他将。上以为廉忠,实无他肠,乃拜绾为河间王太傅。孝景前六年中,封绾为建陵侯。御史大夫张叔者,名欧。孝文时,以治刑名言事太子。然欧虽治刑名家,其人长者。自欧为吏,未尝言案人,专以诚长者处官。官属以为长者,亦不敢大欺。上具狱事,有可却,却之。不可者,不得已,为涕泣面对而封之。其爱人如此。赞曰:太史公曰:仲尼有言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其万石、建陵、张叔之谓邪!是以其教不肃而成,不严而治。

○子曰:“德不孤,必有邻。”

《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曰:君子义则有常,善则有邻。

《荀子•不苟篇》曰:君子其身而同焉者合矣,善其言而类焉者应矣。故马鸣而马应之,牛鸣而牛应之,非知也,其势然也。(又见《韩诗外传•卷一》。)

《盐铁论•论诽篇》曰:檀柘而有乡,苇而有丛,言物类之相从也。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故汤兴而伊尹至,不仁者远矣,未有明君在上而乱臣在下也。

○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

《先进篇》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

《说苑•正谏篇》曰:吴以伍子胥、孙武之谋,西破强楚,北服齐晋,南伐越,越王勾践迎击之,败吴于姑苏,伤阖庐指,军却。阖庐谓太子夫差曰:“尔忘勾践杀而父乎?”夫差对曰:“不敢。”是夕,阖庐死。夫差既立为王,以伯为太宰,习战射。三年伐越,败之于夫湫。越王勾践乃以兵五千人栖于会稽山上,使大夫种厚币遗吴太宰以请和,委国为臣妾。吴王将许之。伍子胥谏曰:“越王为人,能辛苦。今王不灭,后必悔之。”吴王不听。用太宰计,与越平。其后五年,吴王闻齐景公死,而大臣争宠,新君弱,乃兴师北伐齐。子胥谏曰:“不可。勾践食不重味,吊死问疾,齐犹疥癣耳,而王不先越,乃务伐齐,不亦缪乎?”吴王不听,伐齐,大败齐师于艾陵。遂与邹鲁之君会以归。益疏子胥之言。其后四年,吴将复伐齐。越王勾践用子贡之谋,乃率其众以助吴,而重宝以献遗太宰。太宰数受越贿,其爱信越殊甚,日夜为言于吴王,王信用之计。伍子胥谏曰:“夫差,腹心之疾,今信其游辞伪诈而贪齐,譬犹石田,无所用之。《盘庚》曰:古人有颠越不恭,是商所以兴也。愿王释齐而先越。不然,将悔之,无及也已。”吴王不听,使子胥于齐。子胥谓其子曰:“吾谏王,王不我用。吾见吴之灭矣。尔与吴惧亡,无为也。”乃属其子于齐鲍氏,而归报吴王。太宰既与子胥有隙,因谗曰:“子胥为人刚暴少恩,其怨望猜贼为祸也。深恨前日王欲伐齐,子胥以为不可,王卒伐之而有大功。子胥计谋不用,乃反怨望。今王又复伐齐,子胥专愎强谏,沮毁作事,微幸吴之败,以自胜其计谋耳。今王自行,悉国中武力以伐齐,而子胥谏不用,因辍佯病不行。王不可以不备,此起祸不难。且臣使人微伺之,其使齐也,乃属其子于鲍氏。夫人臣内不得意,外交诸侯。自以先王谋臣,今不用,常怏怏,愿王蚤图之!”吴王曰:“微子之言,吾亦疑之。”乃使使赐子胥属镂之剑,曰:“子以此死!”子胥曰:“嗟乎!谗臣宰为乱,王顾反诛我。我命若父霸,又立若。诸子弟争立,我以死争之于先王,几不得立。若既立,欲分吴国与我,我顾不敢当。然若之何听谗臣杀长者?”乃告舍人曰:“必树吾墓上以梓,令可以为器。而抉吾眼著之吴东门,以观越寇之灭吴也。”乃自刺杀。吴王闻之,大怒。乃取子胥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中。吴人怜之,为立祠于江上,因名曰胥山。

朋友数,斯疏矣。”

《颜渊篇》曰:子贡问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无自辱焉。

树达按:孔子于事君处友并云不可则止。数者,不可而不止之谓也。不可而不止,则见辱与疏矣。君臣朋友皆以义合,合则相与,不合则不必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