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专门就叶惠玲的状况同黄总谈了一次。黄总答应捐出1万元钱,“也就是我这个月的工资,不过,萧寒!”黄总说,“在深圳,还是不要过分热心的好。”
我不解,盯着黄总。
他说:“深圳的很多事情往往与你当初的打算或设想完全相悖,这里鱼龙混杂,来自不同省份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们所知所想是不一样的。或者说,你的过分热心易令人想象出你有某种企图。知道吗?编辑部一些人开始怀疑你同叶惠玲之间有什么事了。”
“我……”我一下子激动起来,“我也是求爷爷告奶奶为叶小姐张罗钱,我做错什么了我?这帮子人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深圳!”黄总微笑着,“不要坚持人之初性本善的道理。”
闷闷不乐地走出黄总办公室,我怒目扫视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妈的,学雷锋还学出错来了?我是贱还是傻?真他妈的多余!
叶惠玲走进来,冲我轻轻点头笑了一下。见我铁青着脸,她有些发怔。
我喘着粗气冲叶惠玲没头没脑地说:“走,咱们喝杯咖啡,我有话要说!”说着径自走向大门。叶惠玲的瞬间沉默让走在前面的我感觉到了她的惊愕。进了电梯,她小声问:“有什么事吗?萧寒。”
“我想搞清一些东西!”我面无表情。吓得叶惠玲一声不吭。
还是小巷子里的那家咖啡厅。我们仍坐在那个偏僻的角落。
“叶小姐,如果我真的帮助了你,你会怎样评价我?”我开门见山,目光凛冽。
她有些发慌:“怎么了呀萧寒?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放心我不会把帮助换作你一定要付出的代价,我他妈的就是拼出命来也不会占有你!”
她惊呆了,恐惧地看着我,喃喃地说:“我……我……我没有那样认为你啊?”
我将杯中的蓝山咖啡一口喝光,咖啡的苦滑过喉咙,隐隐地向嘴里发散出清香。情绪稍稍稳定些,但既然粗暴模样已经装出来,索性就装下去。
我转移了话题:“叶小姐,我现在很想知道上次在这里你同我讲的那些话的真实性。我们是朋友,彼此就开诚布公好不好?”
两朵好看的红晕倏地呈现在她脸上,她低下头,小口地呷着咖啡,悠悠地说:“上次我是在骗你的……”
她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我同黄总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我那样说,就是为了让你不再欺负我……你知道吗?萧寒,那时你把我害得好苦!”眼泪像两丝不由自主的线从她腮边滑过,她继续说:“我好怕你!怕你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加害我,那个时候我被……被一个人骗得好惨。弟弟来深圳治病,而我在报社里又是这样被人排挤,我得自救啊……”
我冷静下来,真想替她擦擦眼泪。我不想再装了,我虽然好面子,但在事实面前,面子又那样的不堪一击,再说我也装不下去了,已深深被面前这位美丽女孩儿的话所感动,我知道自己错了。我嗫嚅着说了句:“对不起!”
“这里面最坏的人就是胡水,他千方百计地想占我的便宜,甚至还偷偷地给我钱。不过你放心,我当时将那摞钱摔在地上。他开始通过齐仓造你的谣,造你与我不和要将我赶出报社的谣——后来这些,黄总都同我澄清了。而我……我毕竟是一个简单的女孩子,我是受不了任何打击的!”
“……”
我真不知该说什么了,此刻我的表情肯定是温存平静的,刚刚的激动随着叶惠玲的泪水已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我的身体开始变得像只蚯蚓似的柔软,我感到害臊,极度地害臊!是的,每一个闯荡深圳的女孩子的背后都隐藏着一部长篇小说。纵然我的婚姻及爱情要比她的经历深刻千倍万倍,大小我也是一条汉子,那样搜肠刮肚地欺负一个女孩子,这是我此生一大罪过啊!再想想仅因为听到些别人风传的闲话,我就怒不可遏,这哪里算是一条汉子的所为?
我忽然伸出手将她的手握住,那是一双滑嫩的冰冷的手,在我的手掌中微微颤抖。我笑了一下,轻声道:“我这不是占便宜!我一定要帮助你以赎回我对你的伤害,真的叶小姐,我真的感觉自己太不地道了……”
她的手老老实实地放在我的手心中,乌黑的蒙着一层雾一般的泪水的眼睛诚实地望着我,半晌,一大滴眼泪滚落下来,她抽了下鼻子,缓缓将手拿开:“别,别那么说自己!你是好人,我们都是好人……”
又是周末,我决定向朋友们公布我同冷婷的关系,便同冷婷商量拿出1000块钱,请我们各自的同事、朋友吃顿饭。我在蛇口一家云南菜馆预定了包房,打电话挨个通知所有我们认识的人,郑眉当然除外。大家陆续来了,我同冷婷站在菜馆门口新郎新娘一般迎候大家。冷婷特意将头发换了个型,那种看起来十分精神的短发,有几绺自然地垂在额头,反衬出面容的白皙。一身裸袖奶色连衣裙,看去典雅高贵,微微透着股清新娇柔的性感,欢喜得我对着她的脖子嘣嘣就是几口,她死命挣扎推开我:“弄出痕迹多难看呀。”
这家云南菜馆装修别致,我们预定的包房竟是圆形的,里面的装饰稀奇古怪,充斥着异域风情。我自豪地对冷婷说:“在人才大市场看到我那会儿,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冷婷甜美地笑着:“那天就因为看你憨憨乎乎的才理你,你要是狡猾一点儿我就会讨厌你!”
我开怀大笑:“大智若愚这句成语就是为我造出来的,你就享福吧你。”
黄总、叶惠玲、曹雄飞、冯美好,包括董方和肖晓,还有丰收保险公司的几位冷婷的姐
妹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围坐一圈。我自心底里腾地升出一阵莫以名状的骄傲感,弄得我全身麻酥酥的。我萧寒来深圳未及一年,竟冒出这么多真心实意的好朋友,造化啊造化!
我看见董方和肖晓贼眼发光盯着冷婷那几位红头发、黄头发的打扮入时的女同事;看见黄总严肃地同叶惠玲讲着什么;看见曹雄飞、冯美好小两口私底下捅来捅去……心里由衷地高兴。
我站起身,举起杯子:“东北佬先喝一杯,感谢诸位好朋友……”突然鼻子发酸,说着就说不下去,喉咙里哏儿地呛了一下竟哭出声来,冷婷赶紧握住我的手,满桌的人一下子肃静了。
我坚持把话说完:“我萧寒自从来到深圳,就开始经受在家乡根本无法想象的苦难和打击……婚姻、家庭一下子都没了……”我看了一眼黄总,“包括我们日夜打拼的工作……我想,一个人的成熟,应该是对这个社会的妥协,但我……为了我爱的冷婷以及所有的好朋友,我宁肯选择死磕!”
肖晓举起杯子打着哈哈:“行啦行啦,在老家没见你这副德性啊,回家哭去,咱们逮着今天有空儿就尽情欢乐!还哭啥呀?假模假势的,作秀啊。”听得我又噗嗤儿乐了,但眼泪仍如泉涌哗哗流淌……
接下来我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大家开始随便了,我恍惚看见肖晓的胳膊搭在冷婷一女同事的肩膀上;董方拿出数码相机,兔子似的一边蹦一边拍照;大家又起哄让冷婷敬酒点烟,弄得冷婷哭笑不得……
最后我真的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记得一进房间就吐了,冷婷再次将我扒光,拿着湿手巾仔细地擦拭我的身子。我想去吻她,但力不从心。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恍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开着一辆奔驰在深南大道上飙车,突然前方闪过一个人影,我猛地刹车,走上前仔细一看,地上只有一摊鲜血……我叫喊了一声醒了,身上大汗淋漓。
一看时间是凌晨5点。打开窗子,新鲜的雾气薄纱一般飘进屋子,楼下那位勤劳的女清洁工正轻轻地打扫着台阶。鸟声伶俐、清脆地响彻耳边,路边浓密的植物绿汪汪地渗出露珠……又是美好一天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