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来了。从3月初到现在,半年多的时间像拍了一部时空交错或者跳跃度极大的历史片,似乎世上万物都在这段时间中变化得扑朔迷离、令人瞠目。这变化有如夏天刮过的台风,不经意间,卷走了我的家庭、我原本和谐的夫妻之爱以及我对郑眉曾经一如既往的情意……
家乡是四季分明的,每到秋天植物们便呈现出微黄、干燥的特征,在乡村能看到鲜明灿烂的收获色彩,人们身上的衣着逐渐加厚,面上开始展露因季节交替而出现的惺忪。
但深圳不同,有人说深圳就两季:夏和冬。夏天10个月,冬天就几天。秋天的深圳同夏天的深圳没什么明显区别,我想惟一的区别就是衣着的长短袖之分罢了,实际上深圳的秋天与夏天几乎一样的热。记得刚来深圳那天和郑眉走进布吉镇的租住屋我还傻乎乎地问:“这屋子里咋没暖气片哩?冬天取暖费是咱们自己交还是房东交?”郑眉吃吃地乐,逗我说:“有的,都挂在外面墙上了。”我还较真儿地把头探出阳台找半天,后来才明白这里是南方啊。
与同事们吃完我的简单婚宴的第二天,肖晓打来电话说要不是你萧寒喝多了俺们还想去你家闹洞房哩。后来他问我何时回家乡,届时托我捎点钱给他妹妹。“萧寒,离婚要痛快儿地办,冷婷是个好女孩儿,是你的福分哪!”肖晓说,“但你要小心,你一个二婚头子(东北话:指再婚者)可别再把冷婷弄丢了,这丫头气质、模样、性格都不错。但是在深圳,这样的好女孩一旦被哪个款爷盯上,你小子还得再扣上个王八壳子……”
我笑说去你的吧,“她爱我爱到天荒地老,我让她同我待着天天都像过罗马假日似的,她满足都还满足不来呢。”
说着我去看冷婷,她在床上整理新学员的培训资料,一脸的专注。挂了电话,我凑到她旁边,幸福地说:“那个……我们是不是出去逛逛街,天儿凉了,再给你买两件秋装吧。”
她看我一眼,笑了,摸着我的脸说:“可别以为昨天我们就算结了婚了,听你刚才说话的样子好像我们已经成夫妻了似的。你还没见过我爸爸妈妈呢。”
“那是那是,可,可你一直也没向我透露过你家里的情况,我也不敢问哪。”
“我家里……”她调皮地眨眨眼,“有一个哥哥,比你大,爸爸妈妈都退休了,他们都在广西。没了,就这些。”
“这些日子里你把我介绍给他们了吗?”我有些紧张,“我可把你花儿似的隆重向我父母推出了呀。”
“说了一点。不多,不过……”她的笑容稍稍收敛,“我爸爸可同我讲过:下次回家一定要带回个人回来。他们有些着急了。”
“那不正好!等我从家乡回来,我俩荣归故里,见到你家乡的同学朋友你就说我是国务院的一朝廷命官,回来结婚顺带考察几个招商引资项目。”
她咯咯地笑:“干吗骗他们?”
“给你爸你妈还有你哥脸上贴光儿呀,反正天下骗子有的是,也不多我一个。被人识破了就说我是演员来的,一是回来跟你结婚二是体验生活……”
“天哪,你现在是不是也在骗着我?”
我十分夸张地慌忙抱住她:“哎呀可不敢这样讲呀,天打雷轰我对你可没说过半句假话。再说了,要骗也是骗骗别人嘛,对咱爸咱妈咱哥我一定得实话实说……”
她笑够了,伸出两手揉眼角,揉了一会儿停下来,看着我静静地问:“小寒,你和她以前也是这么开心的吗?”
这句话算是把我问住了,我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一时语塞。怎么不是哩?如果让我瞬间回想,我仍能清晰地记得在家乡每天同郑眉吃晚饭时我都要学学赵本山或潘长江,逗得她开怀大笑以谢她给我做饭的辛苦……半晌,我缓缓地点点头,“可是……”我正要说话,被她用手捂住嘴。她微笑看着我,两臂环住我的脖子,轻声道:“我喜欢你的诚实,否则,我不会这样爱上你的!”
我记得有本杂志上告诫再婚者:不要经常提及自己以前的婚姻,那样会给你接下来的生活带来不必要的阴影,会令你现在的妻子或丈夫心神不宁。但我同冷婷却时不时不得不提一下郑眉,我马上同郑眉就要回家乡办理离婚手续,很多零零碎碎的收尾事宜需要冷婷与我商量,我不知道对她是不是又一种的残忍和折磨,每次提起郑眉,我的心里就像刀割一般。我同冷婷讲了郑眉要给我那一笔钱,她当时的表情是冷淡的,她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她只说了句“你不应该收下这笔钱!”但眼下,我没告诉她准备要用这笔钱来救叶惠玲的弟弟。
郑眉很守时。
周二上午,我坐大巴来到宝安国际机场。她同彼德在机场大门口已等我多时。彼德脸上架一副宽大的太阳镜,大老远冲我摆手:“嗨!哈罗!”我点点头示意。郑眉一袭灰色上班套装,也戴了副小巧的蓝色镜片遮阳镜,身材婀娜,彰显富贵。
我接过她递来的机票,淡淡地说了声“走吧”,便径自走进大门。郑眉却未跟过来,同彼德拥抱道别。彼德还冲我招手:“请照顾一下小眉!”
“唉呀行行行!”我不耐烦地回过身继续走。
一早出门前,冷婷也同样地拥抱了我,我们相吻了好长一会儿,她说:“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另外,不要对郑小姐发火,毕竟,这个选择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别怪她好吗?”
我说:“你们广西的女孩子都这么善良吗?还是只有你这样?”
“天下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只是选择不同才会让人误解的。”
“万一我们离不成她又爱上我咋办?”
“什么?”刚才我那句很没劲儿的玩笑话说得挺快——东北语速,她似乎没听清,看我的样子有点发愣。
我笑了,搂住她:“现在即便她哭着喊着再来爱我,我也不会答应的。”
“乱说什么呀?尽量早点回来就好了。另外,在你爸爸妈妈面前,别把我说得太好、也别把我说得太坏。”
见我不解,她说:“说得太好会让你父母觉得你被骗了;说得太坏……就不用我解释了吧。”
我捏捏她的鼻子:“南方女孩,就是简单哪。我父母一人一双火眼金睛,我说的那点玩意儿他们一准儿识破!我不是带着你的照片嘛,给他们一看照片,他们就能知道你是个好女孩了。”
这回分别前我没故意掐疼她的手,她帮我提着装了几条精装特美思香烟的包裹——那是带给家乡的几位哥们的。到巴士站,她一步三回头冲我不停地摆手、微笑……
昨天同黄总请假时,黄总才简单问了我离婚的原因,听完,他多少有点惊讶,说:“很多夫妻一来到深圳就离婚,几乎成了深圳一景儿了。许多离婚原因都是男方遇上新欢甩掉老婆。而像郑小姐这样的怎么说哩,应该说是她碰到了一个好机遇。钱,是最根本的东西;性,是其次的……”
我打趣说不论怎么讲我反正是倒霉了,“不过,我觉着自己现在是最幸福的,同冷婷在一起,要比同郑眉在一起要好得多。”
黄总笑了:“看过一篇文章,就给你们这类人写的,里面说:结了婚的就不要离婚了,免得再结;离过婚的就不要再结婚了,免得再离……离婚结婚虽然是形式一种,里面却包含着情感的分裂或愈合,都是折磨人的东西,呵呵。”
听得我一头雾水,心想姓黄的你什么意思?不让我跟冷婷结婚难道还跟你结婚不成?别弄出这副样子隔山观虎斗,赶快给我准假才是你的正经。
黄总又说:“没见过郑眉。但这个冷婷的确是个好女孩子,你要认真把握啊。”他给了我4天假,工作由叶惠玲和冯美好帮我完成。“家乡的工作你准备怎么解决?”他问。
“我这次回去就是辞职的。”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