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早安,深圳

冷婷身着斜肩奶白色连衣裙,脖颈笔挺,肩胛莹白,虽显单薄些,但看上去楚楚动人煞是靓丽。显然是刻意涂抹过的鲜亮的嘴唇映着忽闪的光,这架势让我眼睛一亮。上了车我将她一把搂过来,她看着假装若无其事的司机小声说:“不要不要,好讨厌啊你。”

“你好漂亮!”我由衷地说。

她像恋人那样将头轻轻靠到我肩上,有气无力地说:“两个小时前才下的飞机,带一群学员,累都累死了。你什么事这样急?”

我招呼司机开到顺德人家酒楼。过了片刻才说:“让你帮一个忙,这是我求你的事。等帮完这个忙我们再细谈。”

“让我猜猜是不是你家乡来人了,给你找了个对象,催你结婚?”她的声音里透着顽皮,让我忐忑不安。我试图让自己冷静,但是不行。

窗外夜色中的深圳多彩而斑斓,霓虹灯有如鱼网,多得让人窒息。街道上来回闪耀的车灯像从天际边甩过来的发光的陨石,从身边嗖地掠过,容易让人产生出莫名其妙的恐惧感。

“我……是家乡来人了……但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知道我没有资格来追求你,但你现在是我最亲近的人……”

她把下巴支在我肩头上望着我的脸,幽幽地问:“你担心什么吗?”

“我……”我频繁眨眼想让我要说的话语调协调一些,但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说不出来。

实际上,对于冷婷,我目前仍有太多未解的事情。比如,她既然有一个相处了1年多的男朋友,为何还要自己一个人住着那样偏僻又寒酸的小屋?再有,在李桑田去世的夜里电话中她并未透露自己已有男朋友,好像我有意无意地旁敲侧击地问过这样的问题。相应地,如果有了男朋友她为何还要与我频频接触?或者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就有了裂缝彼此都已不在乎了?

我可以这样理解:那是她同男友合租的小屋,仅为租金便宜,因其男友经常出差;也许是因为他们之间一次挺厉害的吵架让她对我赌气说没有男朋友,而后来在他们分手后她出于对我的依恋才向我和盘托出……

如果说我与冷婷间也要彼此间强调一个代价,那么她对我所隐瞒的及我马上就向她公开的秘密从某种程度上讲应该是差不多的,至少算是扯平了吧——我认为!

在车上她并没有多问,头靠着我的肩一动不动。我是欲言还休,自个在脑子里飞快串词儿琢磨怎样讲才能在她心灵上不造成震动。想着想着后悔不如找曹雄飞把他的冯美好给借过来。

到地点了。我俩下车。顺德人家在一个宽敞的庭院中。走到庭院的门口我停下来,双手扶住她的肩,有些紧张地轻声说:“婷婷,我不能再瞒你了。”

她抬眼单纯地看着我。

“听我说,我是已婚男人……”

“嗯。”

“可是在我刚到深圳不久,妻子就离开了我,她爱了另一个男人,同那小子跑了……”

“嗯。”

“今天,我想求你帮我做这样一件事:你是我的爱人,我们去面对这个女人和她的父母,我要同她离婚!”

冷婷的眼睛渐渐显得惶惑,肩膀在我手里微微颤动。下意识地缓缓向后退。我不敢握紧她的肩膀,我怕她会反抗或者尖叫。

“是这样啊。”她终于说话了,口气平静。然后她伸手指指不远处的路灯,“你去站到那里。”

“……”

“站到那里,让我自己在这儿考虑考虑。”

我注意她的眼睛,看不清楚是灯光的反射还是有泪花在晃动。我后退着乖乖地站到路灯下,手机响了,是郑眉。

“小寒,你到了吗?”

我小声告诉她快了,碰上红灯,稍等。

冷婷低着头,一手环胸一手托腮,一条腿微微弯曲,动也不动,像极了橱窗中的塑胶模特。

在我感觉很久的一段时间后,她抬起头看我。我蹑手蹑脚蹭过去。

她盯着我,严肃地问:“萧寒,你是在骗我吗?是想给我一个惊喜?”

我缓缓摇头:“婷婷……对不起!我现在才发觉不该让你来,对你来说,是不是太残酷了?”

她脸色发青,喃喃地说:“不,是残忍!”一行眼泪流过她的脸颊,她声音发颤地说:“你在折磨我……”

我彻底懵了!

冷婷搀着我的胳膊,我们面色庄重地踱进饭店。服务小姐像是认识我们似的冲我俩热情地打招呼:“两位晚上好!请随我来,这边请。”

包房的门霍然打开,里面的四个人纷纷站起身。我看到了久违的岳父和岳母,看到了郑眉,还有她的那个彼德!

彼德是位帅气、高大周身散发着欧美气息的中国男子,年龄应该与我相仿,但从容貌上看要比我年轻。他上身穿件淡蓝色的T恤,下身是全深圳夏天都流行的长短裤,一双厚重的白色运动鞋,给人感觉洒脱而整洁。从他裸露出来的浓密的腿毛来看,他的身体是健硕、有力的。据我在那一瞬间的判断,我认为这小子能一气儿对付四个保安。

郑眉局促地看着我和冷婷,表情里带着不小的吃惊。

我的岳父,这位家乡建筑设计院的副院长,面色黯然双目无神,脸上的微笑是因为尴尬,双手不自然地搓着……

而岳母的头发白多了,看去苍老许多,眼睛红肿,眯缝着,眼睛周围的皮肤明显发亮,我猜那是她擦泪擦的。见到我,眼泪又下来了,她抽泣着走到我身边,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冷婷,抓过我的手声音颤抖:“小寒哪,你受苦了。”说着忙拿出手绢擦眼睛。

我笑了,彬彬有礼地说:“这位是我的女朋友,冷婷小姐。”

郑眉很热情地拥过来同冷婷握手:“你好你好,冷小姐。”

冷婷微笑着回了句:“你好!”

我扶着岳母的肩,轻声问:“妈……您瘦了。”

“唉,唉。”老太太边擦泪边让我扶到座位上去。我冲岳父含笑点头:“爸,身体还好吧。”

岳父连忙干咳两声,用浓重的东北味回答我:“还中,还中。没啥事儿。”

我用余光注意着冷婷,郑眉将她让到我身边的座位上。

我转头看彼德,突然之间觉得我与他并无什么瓜葛,就像刚认识一位新朋友,根本不存在对这个给我活生生扣上王八壳子的混蛋的嫉恨!

郑眉小心翼翼地介绍:“这位是……彼德。”然后再介绍我:“萧寒,我的前夫。”

彼德一步跨上前来,伸出手:“见到你很高兴,听阿眉说起过你……”

我笑着大大方方地同他握手,说:“咱们早该见面的,似曾相识啊。”

他顽皮地歪了下头:“我也这么认为,我想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去你奶的好朋友!我突然在心里恶骂,明天我再把你的阿眉弄我床上去,看咱俩还能成为啥?但我表面上是礼貌和蔼的。彼德不再多言,微笑着坐到郑眉身边吩咐服务生上菜。

坐在我身边的冷婷看起来秀丽端庄,相较之下成熟的郑眉倒少了很多清纯气。冷婷落落大方,看起来既古典又性感,我越发痛悔自己不该带她来这里替我复什么仇,我这是小肚鸡肠啊。

事后事实也证明我为此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