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逼呀,那么多的钱不要?”曹雄飞呱啦呱啦地说,急得脸都红了,“40几万人民币哪。唉呀傻逼傻逼。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是深圳哪,不是让你玩洒脱玩深沉的地方,山高水远地来深圳,不就是为了多赚几个钱吗?”
冯美好在一旁看着曹雄飞一边咯咯地笑,她也说:“萧寒不要小看40几万,就是你1个月赚1万也得赚4年哩。”
我们在蔡屋围附近的一家潮洲菜馆,要了几样我说不出名字的潮洲小菜,是曹雄飞他们俩请我。我喝了半瓶酒有些头晕,静静地听曹雄飞在一边为我哭天抢地地惋惜那笔钱。
曹雄飞同冯美好已经开始同居了,他们发展得很顺利。应该说曹雄飞自从我们在这里上班时起就开始明目张胆地追求冯美好,他的卡通画画得很棒,可以说信手拈来。他每天上班坚持画上一幅冯美好各种姿态的造型,画得曼妙旖旎,有时在旁边还配上几句诗。四川美女冯美好大学毕业后独自闯深圳,正是无依无靠时。她应该说是一位标准的有些传统气息却又充满现代感的女大学生,在她身上矜持和开放是两个十分要命的矛盾体,她的思想或行为向任何一个方向倾斜一点儿,那么她就是极端的那一类人。好在曹雄飞的画开化也挽救了她,每天上班她都被曹雄飞偷偷放在她隔板中的画所感动。她有些争强好胜,曹雄飞便用自己的各种追求方式满足了她,弄得她无时无刻不觉得自己是白雪公主。
她们是未婚的年轻人,有着与我不同的生活概念和生存意向,也许爱情对他俩来说是驱赶寂寞的一种方式,但这种感情至少是真实的。相应再来看我,我和郑眉从前的感情及生活充满形式感,那种缺一不可看似完美的各个程序。我们像上楼梯似的逐级走过,但到头来呢,到头来脚下竟是一深渊,直摔得我一佛出世,晕头转向……
我像疯了似的想找人倾诉。昨天夜里与郑眉分开我牛气十足地从酒吧里出来,走到巴士站点就控制不住了,眼泪像阀门坏了的水龙头里喷出来的水,肆无忌惮。我靠着站牌躲避着行人和等车人的目光,手捂着脸,像个逃犯。身体抽搐着,干巴巴的嗓子直想不要命地嚎上几声。
我甚至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董方或肖晓,但上了巴士坐下来后觉得不妥,都是家乡人,平时并不算熟,告知他们郑眉失踪的事时我都有些后悔。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丢了老婆是男人的一大耻辱,在东北,邻居间是很在意这些的。如果黄涛在这儿就好了,我可以毫不避讳地伏在他肩膀上像个刚刚解救出来的被拐卖少女那样号啕大哭,就是哭昏过去也没事儿……
回到住处失眠一夜。脑子里交替出现从前的郑眉和现在的她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两种形象后来走马灯似的在我眼前旋转,越转越快,直转得我不得不睁开眼睛盯住天花板。
结婚4年,我们生活得极为平静,记者和教师组成的家庭充满雅致与浪漫,邻居大妈每每见到我俩上下楼都禁不住竖起大拇指:“看这小两口儿,多好!”听得我俩虚荣得像两只骄傲的大蝴蝶。那时在我们耳中出现的婚外恋、包二奶什么的是遥之又遥的事情,像非洲又饿死了多少人似的与我们没关系。电视里演的那些搞破鞋的肥皂剧我们很少看完整的,即便是看也是充满鄙视地看。每天上班下班买菜做饭、洗脸刷牙看电视,整个儿一曲流畅而又祥和的城市民谣啊。
搂着她窄小的肩膀在家乡的大街上闲逛时,我根本想不到这个身体瘦弱、简单如水的女人会在数年后的深圳玩出这套让我哑巴吃黄连的把戏。所谓女人善变,变得让你抓耳挠腮让你瞬间窒息!
我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
第二天上班一整天默默无语,齐仓过来要烟我就直接把包给他甩过去;叶惠玲好像看出我的脸色不好——这段日子我脸色一直不好——很知趣地没有惹我。倒是傍晚回住处时遇见了准备去吃潮洲菜的曹雄飞、冯美好小两口儿。
人可能受不得同情,我们坐下来冯美好问了一句:“萧寒怎么最近老是好忧郁的样子?”这一句话再次勾出我的大把浊泪。
我终于忍不住同他俩讲了我与郑眉的故事。还没讲到一半曹雄飞就哈哈乐个不停:“你哪里是东北佬?你是客家女啊!磨磨唧唧的,她走她的,正好你玩你的。男人三十一朵花呀,深圳男女比例一比七你晓得吧,这边美女成灾,随随便便就能抓上一大把的。
冯美好捅他一下,杏目圆睁。曹雄飞夸张地大喊大叫,把冯美好又逗笑了。
他们俩搞这一出,弄得我倒哭笑不得,对我来说有如天塌地陷的悲剧,到他俩那儿像小孩儿过家家一般简单。
“好了好了,听萧哥继续,讲呀讲呀,后来呢?”见曹雄飞面色缓缓端正过来。我又接着讲了昨天的咖啡馆故事。
听得冯美好唏嘘不已,赞叹郑眉“好有福气耶!”曹雄飞像丢了钱似的哆哆嗦嗦指着我:“你为什么不要那张卡?为什么不要那笔钱?你你你……”
我低下头玩着手里的酒杯。曹雄飞急得差一点掀了桌子:“老大!那是……那是……一笔财呀。我都不瞒你,毕业到现在三四年了我才积攒十来万块钱,这笔钱是你进步的阶梯啊我的傻逼大佬!”
两个人极力劝我把那张卡要回来。“你要是没时间我替你去要,少给我点提成就可以了。”曹雄飞搓着手说。
“你敢!”我厉声道,“东北人没有吃回头草的道理。我既然不要她的钱自然有我的原则。”
“咳咳,狗日的原则。”
冯美好一个劲儿地使眼色给曹雄飞,大概她看出我的脸色越发阴沉。
我勉强笑了笑:“小雄说得是有道理的,但……”
曹雄飞面色充满讥讽:“但你是刚强的,是个贞节烈男!鬼才要她那个资本主义的臭钱啊!哈哈哈。”
“行了小雄,谢谢你们听我倾诉。无论怎么说,我不会那样去做的。”
岳母来深圳那天上午我打电话给郑眉,她说由她去接机,“我会同她解释的,谢谢你的关心。”她说。
“还没离婚哪,客气得过分了啊。”
她停顿几秒:“只是不希望你……对我太牵挂。”她叹了口气,“我会心平气和地同妈妈说明我们的事的。”
我变了口气,轻声说:“希望你注意她的反应,毕竟是老人,要注意她的身体……”
她抽泣着说:“谢谢你,萧寒……”
放下电话,我很轻松。刚才的通话已再不是夫妻间的对话了,而是一种老朋友间的交谈,包括叮嘱式的口吻和讲话时的分寸。
当天晚上,郑眉打过电话来要我出去一下。“爸爸也来了,他们执意要见见你,我们在顺德人家等你。”接着她声音变小:“小寒,我们都平静些……好吗?”
我冷笑道:“郑眉,我们相处4年,你真的不了解我吗?请你放心好了。”我有些惊讶,岳父居然也来了!这下该热闹了,下一步就该轮到我父母了。想起爸爸妈妈,心里绞痛一下,可怜的父母亲,我的悲剧也成了他们的悲剧,很可能,这种打击对他们来说比对我还要大!
我找出套干净衣服换上,然后打电话给冷婷。
我从她家出来的那天上午,她坐飞机带着新招聘上来的业务员去青岛集训。想想也该回来了。在我沉落于她的坦白里不能自拔、痛不欲生时她欢天喜地地打电话给我,说正在海边喂海鸥,“这里有好多好多海鸥,好可爱哦!”
我正闹着感冒发烧,无力地说:“喂吧喂吧,就像喂我那样喂海鸥。”
我决定带着她去赴宴!去面对郑眉及我的岳父母。如果冷婷不在深圳,我再向曹雄飞借他的冯美好,总之我要报复!我要证明给郑眉看,痛苦是双方的,不能全都他妈的灌我这一边,我招谁惹谁了我?——对不起了岳父岳母大人,我萧寒已经不是你们的女婿了。
给冷婷拨号时我甚至突发奇想,如果找不到借不到女孩,我就上街找一招嫖女客串。
冷婷的声音传过来:“是你吗?”
“是我,你回来了吗?”
“刚刚回到公司,你可真准,算好了我现在回来?”
“心有灵犀嘛。能出来一下吗?帮我个忙。”
“现在……恐怕不行,老总还等着我汇报哪。”
“我现在去公司门口接你,你请个假嘛,明天再汇报。”
“什么事这么急?”
“见面再说吧。”
我叫辆的士,让司机开到丰收保险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