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有女知秋

晚上两个人出去吃饭,看电影,末了,还是决定去闻夏的地方过夜,又说要省钱,便坐公共汽车。闻夏买了《南方周末》等报纸,在车上看,知秋一边看他读报,一边听这城里这车上的喧嚣市声,到底也跟他要了一张报纸来看。

星期天早上起来,又是快中午了。知秋看时候不早,就摇醒闻夏,看他半睡不醒的,笑道:“唉,真是‘从此君王不早朝’了!”闻夏只哼哼呀呀的,抬头看外面下了雨,更不愿起来了。叶知秋试了试他的电话,笑道:“真不通!怎么回事,难道有人一直在用吗?”闻夏朦胧道:“好像我骗你似的!可能是那边办公室的鸟人电话没挂好,所以就一直占线;等到明天他们来上班,才能好了……”叶知秋就一边翻他床头的《三联生活周刊》之类的杂志来看,一边跟他说闲话儿。杂志上有广告,知秋就笑道:“你是不是也要吃点药补一补了?”闻夏一边伸手在知秋的胸前乱摸,一边道:“你说什么?觉得我不行了?哪个男人禁得住你这么折腾的?”知秋红脸而笑,拉他的手,叹了口气,却道:“唉,想想过去十年都浪费了呢!你说,我们要是高中是就谈了恋爱,该有多少好时光啊!那时又年轻!”闻夏道:“是啊是啊,偏偏你高中时候要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让我不敢下手!”知秋道:“呵,其实你过去这么多年并没有浪费的了!──又想起你那个回贴了,说什么跟女朋友在商场闹得上下翻飞的,那样充满了生活气息;就象高中时安宁抱着你的衣服满运动场地走,就象听人说你们春游时你用小刀挑了苹果块喂她……想着就觉得伤心……”闻夏不晓得她怎么又绕回到那里去,却道:“你说,我们要是从高中就开始谈恋爱,能坚持到现在吗?会不会早就分手了呢?还要合肥北京两地分居!”知秋一愣,叹气道:“事在人为吧。要是那时候有了你,我也许会考北京的大学啊!按我的成绩,上什么学校都该是没问题的吧──那时要早恋了,说不定大学都考不上了,跟你一样要复读了,说不定两个人就一辈子窝在那小城里……”闻夏就笑道:“我可不是因为早恋没考上大学的啊……就是贪玩,杂书看多了……”知秋也笑:“我知道你聪明,听说你没去上那个大专,自己还很高兴的。去拿通知单的那天,看你们一帮人骑着车扬长而去,还感慨了一阵子呢!”闻夏道:“什么‘扬长而去’!纯粹是夹着尾巴逃跑了!

后来一年复读多痛苦啊……”两人絮絮杂杂地说,不觉又讲到各自大学的事情。闻夏说他大二暑假曾经留在学校的,在一个酒家打工,女老板很喜欢他什么的。知秋就笑道:“唉,看来那时候你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白脸呢!──这杂志怎么什么都登,什么《鸭子的自白》,讲小白脸怎么被女老板勾引上堕落的路的……”闻夏也笑道:“客观存在嘛!前两年,也没女朋友,工作也失望,自己都几乎想去做鸭了:钱也有了,性饥渴也可以解决了,就是觉得自己已经不如以前那么好看了,生意大约不会太好……”叶知秋放了杂志,盯着他,道:“你真这么想过?”闻夏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道:“是啊……”知秋俯下身来,问他:“不觉得这很堕落吗?”闻夏笑道:“有什么堕落的?有人用脑力挣钱,有人用身体攒钱,方式不同罢了!”知秋一时愣着,半日道:“我只问你:你真地那么想过?”“是啊是啊,我干嘛要骗你呀?!”叶知秋飞快地穿衣服,下床。闻夏这时睁开眼,看她满面怒容地整装待发,吓了一跳,也忙扒上衣服起来。知秋不睬他,自己去女洗手间洗脸刷牙,回来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道:“我回去了。”闻夏拦她:“外面下雨呢。别生气!”知秋忍着不哭,到门后拿了把伞,道:“你有好几把呢,这把送我吧!”闻夏道:

“都是单位发的。我不送伞给你!我不准你走!”知秋冷笑道:“拐骗了,还要绑架?”闻夏听她说得恶毒难听,倒愣住,知秋就夺门而去。闻夏不好在走廊里拦她,只跟着跑到外面。知秋一边走,一边拦车。闻夏只跟着,喋喋道:“你回去听我解释好不好?昨天才生气的,今天又这样,多不好?!吃了饭,再走好吗?

我……”知秋进了车,回头看闻夏在雨里淋得湿漉漉的,心里软疼,却到底让司机开车。司机却知趣,什么也没多问,就开车拐上了大道往南四环去。知秋的眼泪这时却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

闻夏看车子开走,垂头丧气地回来,只恨自己一不小心就油了嘴,却也没料到知秋的反应那么大。他洗漱了,小许过来聊了会天,又下楼吃午饭,估摸着知秋应该到家了,就打电话过去,却没人接。刚挂了,胡福长打电话过来,说北师大搞什么电影节,有几部不错的中东电影,要他一起去看。闻夏先应了,又打了几次知秋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心里灰心,看雨小了许多,就出门去北师大看电影了。

心情乱糟糟地看了三部电影,闻夏也不想去参加什么编导座谈会了,别了小胡,一人走出来。打电话去知秋处,却只是占线声音,想是知秋在上网。他忽然想去找个网吧,上网去找知秋,记得她几次要自己装什么ICQ上网聊天,却一直没去细究。又看表,已经很晚了,上了网,也不晓得怎么找她呀。一人来来回回地在古城墙一带走了个把小时,一包“中南海”也抽光了,想着明天还要上班,就也忙着打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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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又讨论下岗事情,领导们原是要年纪大点的、学力低点的人先退,闻夏等一帮有本科学力的年轻人却哄着也要退了去读书,害得有些有大专学力的同龄人也心里惶惶,只闹得人人昏头昏脑。白日里抽了空子给知秋写了一封信,又问她ICQ的事。知秋却没回,晚上也跟一帮同事出去吃某人的饭局,很晚回家,害得闻夏又苦等了一个晚上。闻夏他们又讨论了两三日,上面下了草论:没有本科以上学力的职员全退下读书,没有硕士以上学位的领导也去读在职或委培的学位,闻夏这样的一帮人自觉要求,自去读书或是留职。闻夏看大势要定,却又忽然有点失落,想到知秋,更加难受,原是因她才更想跳出来读书的啊。

晚上好歹跟知秋通上了电话。知秋淡淡问道:“电话好了?”闻夏愣了愣道:

“星期一一早就好了吧。”知秋道:“你现在怎么想呢?如果没有我,是不是还会考虑去做鸭呢?”闻夏心里难受,道:“你别说了,好吗?我只是信口开河,你就那么当真?”“我当真?我能不当真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把你当作什么人了,最亲密的人!你哪句话我敢不当真?连跟家里人无法启齿的梦我都跟你说!──怎么又成了信口开河了?”闻夏辩不过她,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说了那样的话!曾经确实那么想过,但也只是想想罢了,哪会真去做呢!没想到你会发那么大的火……”知秋冷笑道:“还是想过的了?我反问你一下,如果你的女朋友觉得没钱没性的,想去做‘鸡’──说这个词都让我觉得恶心!──你会怎么想呢?不生气,不发火,一笑置之?我还反反复复问你是不是真地那么想,你无比肯定地说‘是’,还不耐烦我那么问……闻夏,我觉得我太不了解你,太不了解男人了!也许,我们发展得太快了,也许这根本就是个错误……你让我觉得害怕,恐怖,不安全……”闻夏被她说得心里绞痛,眼泪就流了出来,哭道: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那天在北师大附近走了半天,也想了半天:我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你面前隐藏着本性,害怕你不喜欢我,因此老想按照你想象的样子去表现自己,不敢乱说胡讲的,可是一不小心还是露了狐狸的马脚……”知秋听他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地说,心也软了,却还是难受,也带了哭腔道:“对你,我是最不设防的,你却这样……过去也只是现在故事的一个引子。我喜欢的,爱的,都是一个真实而具体的现在的你,不可能是那个记忆中的男孩……你想隐藏,又能隐藏得了吗?隐得了三月半年的,隐得了一生一世吗?我早就说了,过去印象中的你油嘴滑舌的,现在的你很老实的样子,你还跟我说你一直这么老实的……

别哭了,傻子!两个小傻子!”闻夏无语抽泣了半日,才渐渐止了泪,自想觉得害羞,勉强笑道:“你这坏蛋,害我一个大男人淌眼泪!”知秋也破涕为笑道:

“你大学毕业时又不是没哭过?!为我流几滴眼泪就不值了?”两个未免又算了半日账。

末了,知秋要听闻夏唱歌。闻夏问她要听什么,知秋说要听陈升的《把悲伤留给自己》。闻夏以前不知陈升,后来听知秋说了,买了一张他的CD,因此晓得了,却记不全词,便由知秋提醒着唱了一回。唱完了,知秋笑道:“好听。还要听!再唱一首《情人的眼泪》吧!”知秋听过蔡琴唱这歌,也听过林忆莲唱,却不料闻夏一个男声、隔着电话线,竟把这歌唱得婉转动听,到了最后,不禁走腔失调地跟着他唱:“……为什么要对你掉眼泪?你难道不明白,为了爱?只有那有情人眼泪最珍贵,一颗颗眼泪都是爱,都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