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坐在车里看夏日的北京,心间涌起种种奇怪的感觉。四年前的夏天,她来北京名为实习、实是旅游时莫名就喜欢上了这个城市。知秋又想:也许自己去过的大城市实在不算多吧,所以北京就这样占了先入为主的光了。刚开始决定来北京工作时,想着又觉得北京还是很陌生的。后来大学时过来的同学渐渐联系上,竟然也还有好几个熟人;再听林晓冬说起校友之类的数字状况,似乎更是京城无处不校友的样子了。她来报到前,回家呆了半个月,才知道有好几个同年级的高中校友也在北京工作了,这其中便有戴枚、闻夏等。
在家的最后一个暑假,问秋的女儿刚刚咿呀学语,知秋这姑姑就装模作样地含怡弄侄起来。一日中午她嫂子在单位有事,不能回家喂奶,知秋就自告奋勇地替了母亲,骑车把已经“哇哇唧唧”乱哭的小叶子送到嫂子的单位来。小叶子一边吮奶,一边就在她母亲的怀里睡着了,知秋就随手拿了本周阳桌上的《父母必读》来看。她想起自己真正了解生孩子的事情,好象还是高一时在同学家看了一本《父母必读》时知道的,不觉发笑。周阳问她笑什么,她忙说“没什么”。周阳一边抱着小叶子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一边就问她些大学里的事情。
姑嫂俩正说着话,一个年轻女人走进来,问周阳一份报表弄好了没有。周阳忙说中午刚刚赶出来了,就要把孩子放下来去找报表。知秋要去接孩子时,闻樱却替周阳抱了,一边笑说跟这孩子她家儿子差不多大的话。孩子却忽然醒了,又哭起来,周阳忙着抱回来,笑道:“这孩子,还没吃饱呢?这么小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烦人呢?”闻樱就笑起来,道:“我大哥寒假回家时,给我家孩子起个外号,就叫‘小烦人’儿!”周阳想了想,忽然道:“你大哥是不是也在北京工作啊?”闻樱道:“是啊?”周阳就指了指知秋道:“小叶子她姑也要去北京工作呢!”知秋抬头跟闻樱笑了笑,闻樱就问她:“刚大学毕业?”周阳就笑着道:
“人家是女研究生毕业!”知秋就瞪了嫂子一眼,却问道:“你哥哪个大学毕业的?在北京做什么工作?”闻樱这才感叹完了知秋的学力,坐下来告诉知秋她哥是哪所大学毕业的,现在在某某局里上班。知秋一时无话,闻樱却道:“你是一中毕业的吗?”知秋道:“是啊。”周阳就又插嘴道:“人家当年高考可是市里理科第一名呢!”知秋就笑道:“你干嘛呀你,羞我呢不是?”闻樱道:“那你跟我大哥还是一届的呢?!”知秋就问她:“你哥叫什么名字?”闻樱道:“他文科班的,叫闻夏。”
叶知秋一时发愣,半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闻樱道:“噢,我叫闻樱,闻一多的闻,樱花的樱。你认识我哥吗?”知秋想了想,道:“算认识吧──他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还那样油腔滑调的?”闻樱就笑起来,滔滔不绝道:“哎哟,他那个人啊,整天就喜欢看书,嘴里一点正经没有,女朋友也不找,我妈都急死了……你知道吧,他高中时候还是一英俊小生吧,现在上了班,发福得好厉害哦,都有一百八十斤,我妈就说他再不努力肯定找不到媳妇了……他就喜欢看书、听音乐、看录像,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前天还打电话回来,跟我爸说他想考研呢……你们这些名牌大学出来的人好象都喜欢读研什么的……”
三个女人又聊了半天,闻樱看看表已经两点,就去送报表,知秋也就带着侄女回家来。她挣扎犹豫了半天,到底没好意思跟闻樱要她哥的电话,闻樱似乎也压根儿没想起来说。知秋再想想,闻夏真是一个很遥远的名字了。最后一次见面是大二的暑假吧,安宁过生日,自己也去出席,碰了杯喝了酒,自己先回家了,也就再没有下文,渐渐也就忘了这么个人。
叶知秋刚出车站时,还想了一下闻夏咏春都在北京上班、自己也来北京上班的概念,却也马上就忘了。一路上,晓冬跟她说她未来室友秦月的情况,原来是公司财会处的一个职员,跟知秋倒是年龄相仿,不过上班早了几年。晚上林晓冬又叫了几个科大的男校友,拉了知秋秦月两个女性,一帮人在附近的一家馆子里吃了顿饭也就散了。
知秋稍作安顿,就忙着去海淀区的所里参加培训,也跟那边的几个大学同学聚会了一两次,却慢慢觉得人在京城的孤寂来。平常住在那边的简单宿舍里,每到周末回到住处来,除了洗衣服,倒是为了跟秦月小聚、尝尝她做的可口饭菜一般。三个月若快若慢地过去,知秋临回前的星期六下午,一个人跑到颐和园去逛了一圈,叶落水退,人静声稀,加上那芳草斜阳,竟是满目秋色渐渐铺陈开来,让她心满萧瑟之感。要开始的工作似乎并不那么有趣,更谈不上激动人心,现在想想,似乎要比在学校里读书做研究还要枯燥无味,而且没什么成就感。她一个人心事重重地走了半日,想起已经是二十六岁的生日了,事业这样的字眼显得可笑起来,情感上还是空白多于点缀,便有些灰心绝望的感觉涌上心头。转念又想这三个月的工资也有万多块钱,似乎可以先买台计算机放家里了,就又有点高兴起来。
回到住处,秦月一人在客厅的沙发上盘着腿织毛衣,知秋就感叹道:“我的天,我还以为会织毛衣的、三十岁以下的女性早绝种了呢!没想到还有你这么个稀有动物!”秦月笑笑道:“闲着也是闲着。对了,林晓冬打电话找过你,问你回来了没。你们科大人还挺互相关心的吗?”知秋笑道:“也就林晓冬这人比较热心肠。他对人好象都这样吧?”秦月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记得他刚分到所里来的时候,跟我们女的说话都脸红呢,就跟今年才来的那个郑海翔一样。我们都说还是理工科大学的男生纯洁啊。可是谁知道呢……”
知秋就到自己房间去给晓冬打电话。晓冬本来正在网上跟人下围棋,忙着让给观战的海翔去继续了。知秋问他打电话找她可有什么事情,晓冬一边笑着带上门走到客厅来,一边道:“你今天生日过得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庆祝计划?”知秋惊诧道:“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晓冬狡黠地笑了几声,道:
“别忘了,是我招你进来的!你的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啊,都在你个人简历里写着呢!”知秋明白过来,也就笑道:“我要告你侵犯隐私权了!──我没什么计划啊,一个人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要不我请你们吃顿饭吧!对了,我还想问问你买机器的事情呢,也想在家里装台电脑,没事了,可以上上网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