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梦”有钱了,我们开始大张旗鼓地贯彻落实王总的精神。请客,不是请一
次客,是每天都请客。每天下午就开始打电话约人,黄昏出门时,必说的一句话就
是:小林,带上支票。负责理财的彭总每天都是一腔悲愤揣着支票本上路。到后来,
实在是心疼,不忍目睹,就把支票填上限额交给我们,自己推脱不舒服告辞回家,
实则是想省出一个人的饭钱。现在想起来,仍为彭总的一番苦心感到忧伤。
一开始,请客的对象也没有明确的目标,只好先从亲朋好友入手,打电话找着
谁算谁。人数也不确定,原本只约到三两位,开饭时一点人数却来了十来位。原因
是,人家原来已经约了饭局,推辞不掉我们的盛情邀请,只好将先约的人合并过来
一举同歼。
有两位国航的空姐就是这样认识的,后来她们又把乘务队的其他姐妹也介绍给
我们,起飞前降落后定期会餐。口口声声称,她们乘务队要与我们“好梦”结为
“共建文明”示范单位。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与空中小姐们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
每次乘机,见到空姐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像久别重逢亲如一家。因为我知道,遇
有危难关头,大老爷们都吓出屎来的时候,她们却大多都能临危不惧,先人后己。
许多年后,国航一架客机在韩国的釜山坠毁。事隔几日,我和徐帆搭乘国航
班机赴港,顺便买了一束鲜花献给机组。事后在网上看到一些人骂我们,说:摔了
飞机还去献媚,没有原则。其实他们不知道,我们是在换登机牌的时候,恰巧听到
一番议论。据知情者说:当时飞机坠地摔成两截,浓烟中空姐奋不顾身安排乘客逃
生。一空姐叮嘱乘客:快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不要回头也不要停下。乘客有良
知,欲将那位空姐拖下飞机。空姐说:不行,我得等全体乘客都脱离危险后才能逃
生。那位逃生的乘客跑出很远回头看时,飞机发生爆炸,眼见空姐化为火焰。听到
此番情景,令我怵目惊心,许多天后,闭上眼睛仍能见到我的姐妹在火中挣扎。
大约过了两三个月,我们的钱已经所剩无几,剧本却只写出了几集,投资方开
始坐不住了,催我们开机。我们只能仓促建组,一边请赵宝刚导演选景支应着,一
边我和王朔躲到香山饭店闭门赶写剧本。王朔已事先声明,他的小说我随便改,他
也可以出主意,但动笔的事得由我来。剧本进展很慢,按说应该三四天写一集,但
我十天八天也写不出半集,最后竟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每天看着打字机发愣,脑
子里一片空白。想到钱也花差不多了,组也建了,剧本出不来,而且我心里清楚,
在可预见的无穷时间里也出不来。“好梦”变成了噩梦。我忧心如焚食不能咽。
我问王朔:怎么办?我的心散了,怎么写都觉得没劲。王朔很不客气地说:不
是写出来没劲,是你根本就写不出来,就别遮遮掩掩地美化自己了。他的话很伤我
的自尊心,在此之前,我一口气写下了《遭遇激情》《编辑部的故事》《大撒把》
和《北京人在纽约》的剧本。(“北剧”的前两稿分别是李功达和李小明写的,我
写的是最后一稿。)照理说,有王朔的小说作为基础,剧本的风格又是轻车熟路,
应该不难的,可就是在这里栽了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