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读白麦的信。没有读得太懂。不明白那么多天,陈参谋天天到白麦家,陈参谋怎么可能只是坐着呢。经历眼前这个事,白豆对男人好像有了一点新看法。
她觉得男人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是天也不管了,地也不管了,就管自己。
放下白麦的信,她在想,要不要把自己遇到这个事,说给白麦听。想了好长时间,也没有想好。
白豆觉得要在信上讲清楚这个事,实在太难了。问题是这个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没有搞清楚。到底能不能搞清楚,她也不知道。
又过了半个月。半个月里,下野地发生了个大事。
马营长又娶老婆了。娶的是曾梅。曾梅剪了好多的喜字和窗花,全用上了,一点儿也没有浪费。这些喜字和窗花,明明是给另一个叫白豆的女人用的,怎么会全归了自己。曾梅觉得像是做梦,做梦也不会梦到这样的事。下野地的人都去参加了马营长的婚礼。男人都抽到了喜烟,女人们都吃到了喜糖。男人和女人们都喝到了喜酒。
老杨那天用马车拉回来的东西,一点儿也没有浪费。
婚礼上没有白豆。
白豆没有去。白豆连知道都不知道这个事。
再大的事,不能亲眼看到,又没有人给你说,你除非是神仙,不然的话,你不可能知道。
白豆不是神仙,她只是个女人。
马营长婚礼过后的第二天,白豆接到通知,可以出院了。
老杨赶着马车来接白豆出院。看到白豆,老杨愣了一下,有点不认识似的看着白豆。白豆还是那个白豆,可白豆和过去有点不一样了。
胖了一点。却白了许多。
胖了一点,让白豆的丰满,得到了进一步的强调。被强调的主要部分是胸脯和屁股。
白了许多。一白遮三丑。而白豆本来就不丑,再加上这一白,白豆的脸上就有红晕从皮肤下透出来。女人白了,很容易让人想到奶水,想到羊脂玉,想到刚蒸好的白面馒头。
看到白豆这个样子,愣了一下的老杨,在心里却有一种压不住的欢喜。
马车在路上走。老杨把马营长结婚的事告诉了白豆。
老杨说,马营长结婚了。
白豆说,噢。
老杨说,和你的同屋。
白豆说,噢,是曾梅。
老杨说,曾梅调炊事班了。
白豆说,噢。
老杨说,你早都知道了?
白豆说,我才知道。
可听白豆说话的口气,好像这事她早就知道。好像说的这事和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真是让老杨觉得有些奇怪。
路过那块玉米地,玉米没那么青绿了。
老杨没有让马车停下来,去折甜的玉米秆。白豆连看都没有去看那块玉米地。
走过玉米地后,老杨说,胡铁被抓起来了。
白豆说,为什么?
老杨说,那天晚上,就是他对你使的坏。
白豆说,是他?
老杨说,就是他,保卫科把他抓起来了。
白豆说,会是他?
老杨说,不是别人,就是他。
白豆说,怎么可能是他?
显然,这是一件让她没有想到的事,她的表情是意外惊愕的。
前边传来铁锤的敲打声。
让马车停下,白豆跳下马车,朝铁匠铺跑过去。
跑到铁匠铺跟前,看到炉子里的火,随着风箱的鼓动,依然像旗子一样飘舞,看到铁砧上的钢材在铁锤下火星四溅。一切都和过去一样,只是那个打铁的人,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看到了白豆,打铁的人对她笑了笑。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他问这个女人是不是有什么事。
白豆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白豆转过身走向马车。
天上有一群大雁飞过,大雁向南飞去,一会儿排成了个一字,一会儿又排成了人字。大雁也有组织,在组织里,大雁也很听话。排在后面的大雁,从不会飞到前面去。
成群的大雁飞过去后,又有一只大雁飞过来,不知是它力气不够用了,掉了队,还是在某地歇时贪玩迷失了方向,找不到了队伍,还是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被赶出了雁阵。
大雁从不单飞,单飞的大雁一定有什么原因。这原因我们无法知道,我们只能听到它的叫声十分伤心。我们还知道,大雁飞过去后,天会变凉变冷。
不管天怎么变化,我们的日子还得过下去,该发生的一定要发生,不该发生的也有可能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