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胡铁被抓走一样,从卫生院回来的白豆,也让大家都想看看。
一个被男人强暴过的女人,可不是你想见到就可以见到的。一个被男人强暴过的女人,会变成个什么样子,可不是你能想像得出来的。
白豆不能不让大家看,一个生活在我们这个集体中的人,不管是什么人,不能不让大家看。再说了,看看又有什么呢,不会看掉一块肉,不会看出一场病,也不会看来一场灾。
目光也像太阳光,有时候照在身上,又舒服又暖和,有时候落在身上,就会让人很难受。看白豆的目光,好像属于后一种目光。
不能老在屋子里呆着,要去食堂吃饭,要去厕所屙屎尿尿,要去水渠边洗衣服,要去操场上开会,要到地里干活。只要一出门,就有目光追着白豆看。
这一阵子的下野地,最能吸引大家目光的就是白豆。
看过白豆,和看过胡铁一样,大家都失望。尽管大家没有见过一个被强暴了的女人的样子,可大家猜想过她的样子,不管猜想的样子如何,但至少不能是白豆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样子,至少也得像是霜打过的茄子,像冷风吹枯的野草,像大雨打落在泥里的黄花,再不,也得像是棵没有了绿叶的光秃秃的柳树,灰头土脸,毫无神采,一副让人同情可怜兮兮的样子。
可你瞧瞧她现在这个样子,头发油了,皮肤光了,眼睛亮了。像是刚从暖暖的泉水里洗出来,整个人湿润润的,透出的女人味更浓了更厚了。
一句话,白豆看着比以前好看了。仿佛白豆经历过的不是一次毁灭性的摧残,倒是一次脱胎换骨的洗礼。
不是她被暴力破坏了,倒是她把一种千古传下来的常理颠倒了。
男人们看了想不通,女人们看了,简直是火冒三丈。
大家在一起分析来分析去,觉得白豆实在太不把贞操这个东西当回事了。不看重贞操的女人是什么样的女人?
至少不会是个好女人。
好女人看不好的女人,不管不好的女人长得多好看,也会不如自己。
好多女人看白豆。就觉得白豆再白,再光润,也没有自己干净。白豆的脏,不在脸上皮肤上,白豆的脏是在身子里,在看不见的地方。
于是好多女人在白豆面前就有了昂起头挺起胸的理由,尽管胸怎么样挺也没有白豆高。
只有一个女人在白豆面前,做不到这样。她就是曾梅。
曾梅不但顶了白豆在一张大床上的位置,还把白豆在炊事班的工作顶了去。
曾梅是个老实人。觉得是自己把白豆东西抢了去,对不住白豆。见到白豆,就有些不好意思。白豆在心里其实从没有怨过曾梅。谁都明白,就是没有曾梅,也会有另外一个曾梅把白豆顶掉的。
下野地,没有女人不行。没有女人的下野地,就像是那片荒漠,什么都是死的。可女人在下野地,从来不能自己说了算。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她们都不应该承担过错。
曾梅没有错。
白豆也没错。
不能睡在婚床上,白豆还继续睡在她的小铺上,睡在那间一睁眼就能看到天上月亮的地窝子里。
炊事班里没有她的位置了,白豆和大家一块下地干活。和上千个男人女人一块在庄稼地里忙活。庄稼地里的活永远也干不完。
白豆对曾梅说,我为你高兴。
曾梅说,你真不生我气?
白豆说,真的。
马营长不是白豆真想嫁的男人。真想嫁的男人娶了别人,才会生气。
真想嫁的男人,是哪一个,让白豆说,白豆说不出。
下野地开大会。
马营长在大会上宣布了一个消息。说胡铁已经被师部的军事法庭宣判了。判了有期徒刑十二年。坏人受到惩罚,大家当然高兴。马营长的话还没说完,好多人鼓起掌来。
同时还有好多人看白豆。
白豆也跟着鼓掌。
好多人的目光没有让白豆神色有变,好像马营长说的事,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马营长又要求大家要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还说胡铁也是为革命出生入死立过不少战功,但他犯了罪谁也救不了他。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谁要是不弄明白这一点,谁就可能落得和胡铁一样的下场。
马营长的话像警钟敲响。
不敲警钟也不会去犯胡铁那样的错误。没有哪个男人愿意为了那个事坐大牢。
不做不等于不想。想了不等于要做。想想不犯法,看看也不犯罪。
想想胡铁干的那个事,就忍不住要看看眼前的白豆。
白豆这个女人,不能让男人多看。白豆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别的女人,想想还似乎挺迷人,可一看就那么回事了,看久了,就一点味也没有了。白豆正相反,看着看着,眼睛就进去了。进去就拔不出来了,也不想出来了。
男人就是这样,光眼睛进去还不行,还想着让别的东西也进去。
硬进去,不行,那是犯罪。要是让进去,再进去,就是愿意了。就不会受什么严惩了。
就往白豆跟前凑,问晚上到白豆屋子行不行。
偏偏不是好女人的白豆这会儿却比好女人还像好女人了。骂一声少放臭屁,就再也不理。
装正经,装的,肯定是装的。
以为白豆是装的。晚上真去敲白豆的门。白豆在门里说,你要是再敲一下,我就喊人了。
女人要是喊,那女人就是真的不愿意。
看来白豆这个坏女人还不够坏。
这时的男人是多么希望白豆能坏一点再坏一点。
男人恨不得除了自己的老婆以外,天下的女人全是坏女人。
其实有时候,女人也喜欢男人坏一点。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据考证,这句话,几千年前就在民间流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