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海珠心里烦闷压抑极了!她去厨房,煎了一个蛋,又将冰箱里的馅包拿了一个出来,用器皿盛着放在微波炉里加了热,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当做晚餐,她估计川富是不会回来吃晚饭了!
海珠正吃着晚饭,忽然电话响了,以为是川富,马上拿起话筒,出乎意料的是田中来的电话。
“喂!海珠小姐吗?您上次谈到工作的事,有眉目了!是家文件翻译兼广告制作公司,就在新宿区役所大街,他们条件高,急需一个会英文、中文、日文三国语言而且会电脑程序设计、懂文秘工作的职员,您的条件具备,他们按每小时计工资,但要先试用一个星期,每小时工资2500日元以上,算是高的了!定时的急译件或难译的文件按件计酬,做得好还有奖金。”
海珠说:“田中先生,谢谢关照!我愿意干!”
田中说:“不过,要您的照片,还要填个表,这当然好办。此外,也请您的导师谷川教授给您写个介绍信之类的东西,这样,让他知道您在半工半读也好安排时间,我想,他是肯这么做的,我也会找他请他关照的。”
海珠有点犹豫,但仿佛看到了田中那张笑脸,说:“好!我明天就找谷川教授。”
“陈川富先生不会反对吧?”
“啊!不会的!”
“但是,我知道,他很爱您呢!嘻嘻,而且他的父母也非常看重您的。叮嘱过我,要好好照应你们二位的!”
海珠说:“田中先生,这您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五兰兰
海珠到那个公司,从开着的窗户里眺望,可以看到蓝天白云,也可以看到旁边高耸的大建筑。海珠在思考广告构思或者翻译时琢磨一个最合适的词句时,常爱凝望不远处的阳光照耀下的那排绿树。
有了田中的介绍和帮助,有了谷川教授的推荐,更重要的是海珠的才能和仪表,那家在区役所大街一幢大楼里的东京福田翻译广告公司的主管爽快地雇用了她。
主管四十多岁,矮瘦的个子,北海道人,人很严肃嗓音很怪,说起话来就像打字机在操作,但人倒挺好。
海珠每天去打工上班,街上很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女人,与素雅打扮的女孩子正好成鲜明的对照。人们在路上都走得又急又快,海珠也就在人潮中步履匆匆。
公司在二十层楼上,实际只有一个大套间。工作台用白色的密度板隔开,每个空间大约不到四平方米,放着一张白色的电脑桌和一把黑椅。本来,包括主管只有四个人,加上计时打工的海珠成了五个人,有点像个皮包公司,但业务倒是多的。员工的团队精神也很强。工作时大家肃静无声,下层对主管总是“哈依、哈依”地十分恭顺敬重。主管写了广告似的几句话贴在墙上:“言必践行,人必尽忠,事必尽善,职必尽心”,显然这就是要求下属的座右铭了。
海珠彬彬有礼,但懂得不说工作以外的话,也不去弄清主管是否就是老板。她的才能得到充分发挥。每天下午至夜间,有时还可回去加班,少则可以工作两个半小时,忙则可以工作四个小时,算算收入,如果干得顺利,除了靠家里供给外,自己的收入贴补缴学费、每日三餐、付房租、交水电费、付交通费,以及必要时支付保险、医疗费及日杂费等几乎相差无几了,这使她感到愉快。
知道海珠打工后,川富表现得很不愿意。曾打电话回家告诉了黄雪梅。黄雪梅打电话给海珠,说:“海珠,何必打工呢?钱,有的是。我把你是看做亲生女儿的。我不忍心你去打工!听我的!不干了!有时间,多休息多玩玩。日本是个旅游胜地,你可以同川富去旅游,川富这孩子有点以个人和个性作为追求和崇尚的目标。在国内他不满社会上的某些现象,到日本,打电话来常说心里边空虚,现在不少年轻人都这样,有你在他身边,我们放心。川富学业上如果不太行,请你帮助帮助他,拜托了!……”海珠有礼貌而温和地谢了黄阿姨劝她不要打工的好意,做到了既未伤害感情又坚持了自己的主张。
川富明白拗不过海珠了,他仍继续他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他还喜欢在网上同人聊天。
有一次,他说是与新认识的日本朋友一起唱卡拉OK,这样有利于他学好日语。有一次,他说是看夜间电影,原版的日语片对他学日语也有好处。他很欣赏东京的繁华热闹。有一天,约海珠去看相扑比赛,海珠要打工,他悻悻地独自走了,到半夜才回来。
两人有时也一起在住处吃饭,都是海珠做的。米饭拌生鸡蛋,日本人爱吃,海珠和川富都不喜欢。生鱼片是日本的皇冠料理,寿司说穿了就是在饭团上加上生鱼片和紫菜之类,再加上了有比例的糖、醋和盐。但川富和海珠吃了都摇头。川富和海珠都常买些对方爱吃的中国料理和日本食物回来加热食用。
一天夜晚,下着大雨,海珠打工回来,川富仍未回来。事实上,这些天他总是不在住处吃饭,冰箱里他买的吃食从来自己不吃,海珠买来的“中华牛肉便当”、“咖喱饭”、“烤肉串”、“酸牛奶”、“烤鸡串”,有的是为川富买的,都积压得不新鲜了。冰箱里的“存货”成了海珠“专享”的用品。海珠对川富常常夜间迟归感到忧心忡忡。
后来,海珠已睡了,川富才回来。他不仅喝得醉醺醺的喷着酒气,而且情绪恶劣,皱着眉,板着脸,一副懊丧的模样,他跨进海珠的房间,往椅子上一坐,随手将几本漫画书往地上一放,那都是些黄色的流行漫画书,日本人看的倒是不少,川富也喜欢上了!
海珠叹了一口气,想劝劝川富了,她给川富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身边的茶几上。
海珠说:“你怎么又这么晚回来?”
川富喷着酒气笑笑:“你是我什么人?你管得着吗?”他酒喝得不少,但似乎并没有大醉。
海珠说:“我实在是不能不劝劝你了!你老是在外边玩耍,也总是喝酒,连下这么大的雨你都在外边玩到现在才回来!学语言也是要下功夫的,总不能这样浪费光阴吧?”
“你的事我没法管!我的事你也不该管吧?”
“我除了学习、打工,没有做任何不好的事!”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做不好的事呢?”
“至少,你是喝得酒气熏天了!从来也不见你拿课本或讲义看!来东京是留学!人是该有人生目标的!”
“大道理!讨厌的大道理!我不爱听!”川富站起身来,在他的眼里,海珠爆发着青春的肢体光艳四射,富于弹性。他带着酒意,盯着海珠美丽的面孔,说:“你要是我的女人,你才有资格管!”
海珠生气了,带着清傲的冷峻,说:“请你回你的房里去吧!”
川富没有走,反倒逼近海珠,两只酒醉浑浊的眼睛露出一种邪意的眼光,海珠警惕了!闪身后退,拿起了自己的小手提包。
外边,雨声哗哗,清脆击窗。
川富结结巴巴地说:“你知道,我老妈在电话里说我是个大饭桶!怪我放在碗里的鲍鱼也不会吃!同你住在一起,却不会让你成为我的女人!其实,我不是不会,我是想你自愿,我不想伤害你!可是,你对我太无情了!”
海珠浑身气得都要冒火了!后退着,后退着……
川富忽然疯狂地张开双臂上来拥抱,说:“日本人说:‘鱼力气再大,也逃不掉网!’你今天是逃不脱了!我是下决心了……”
他表情、动作、语气都带着兽性。
但,他瞬即停住了摇晃的脚步,惊觉起来,酒气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看到海珠披着黛黑长发,挺拔匀称的身体贴着墙壁。她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锋利的水果刀,脸上有一种凛凛不可侵犯的神色,两只美丽的眼睛射出刺人的寒光……
海珠耸着眉,锋利的刀刃朝着川富,厉声高叫:“你敢再上来一步,我同你拼命!”
川富停步了,像泄了气的气球,清醒地带着哭声说:“我……我醉了!我真是傻笨傻笨的!……你,你别在意!别把我当色狼!……我错了!”他似乎想道歉,但嘴里像含了个疙瘩,终于,他踉跄地离开海珠的房,踅回自己的房里去了。
海珠“乒”地锁上了房门,她将水果刀收进手提包,气恼得浑身颤抖。她有一种与老虎毗邻的感觉,泪水淌了下来,想想幸亏买了这把刀,要不,谁知今夜发生什么事!以后会怎样呢?
她想打电话回家,冷静下来后,又觉得不能打,哗哗降落的雨声仍在黑夜里无边无际地下着,她坐在床沿上,久久都不能入睡,心里纷乱,大脑空白,脑中似塞着一团乱麻,她还从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太可怕了!她默默看着溅满雨水的玻璃窗外黝黑的夜色……
一条无形的无法逾越的鸿沟横贯在海珠与陈川富之间了!
当夜,海珠没有睡好,老做噩梦。不知谁说过一句话:“脚把心带到远方,心又把脚带回老家。”她虽刚离开中国不久,可现在她是多么地想家啊!
第二天早上起来,开了锁着的门伸头看时,见陈川富的房门开着,静悄悄地寂然无声,川富已经出去了。海珠去洗漱,想:他这么早就出去,是罕有的。看来昨夜的事,他也感到羞耻,所以才避开见面?
海珠洗漱完,从冰箱里拿出酸奶和面包,胡乱吃了点。本来约定上午十点钟到导师那里就可以了,但她不愿在家待着,她决定慢慢步行着到学校去。她提着手提包,带着一些书和讲义,匆匆锁上了门走到外边。但昨夜的噩梦仍缠绕心头。
一清早开始,那些西装革履、衣服整洁的“上班族”也匆匆挤上那拥挤不堪的市内铁道电车或者地铁,有的手里提着皮包,有的手里还提着装有早点的纸包,上上下下,在无声中涌动着,忙忙碌碌。雨后的街道开始由潮湿变干,空气分外新鲜,春天已经使嫩绿的叶片缀满树枝,风风火火的行人在各自奔向自己的目的地。海珠正在走着,忽然听见旁边一个年轻的女孩友好地招呼着她说:“请问,您是中国人吗?是从S市来的?”她说着普通话,话里明显带着S市的乡音。
海珠停步凝神一看,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阳光女孩,有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两只大眼睛乌黑漂亮,一头烫过又削短得很时尚的乌发,穿一套黑色套装,手提一只黑色坤包。听到中国口音,而且还是乡音,海珠备感亲切,看着对方的脸,猛地忆起,这张好看的娃娃脸,这双漂亮的大眼睛,似乎曾经在这附近的街道上迎面好几次见过。
海珠礼貌地朝她点头:“你是中国人?S市的?”
对方亲热地说是:“您是中国来的大学生吧?”
海珠点点头。
对方显得开心:“是啊!我见过你从这儿走过已经好几次了!你的美丽给我很好的印象。我就住在这儿不远的地方!不容易啊!异国遇同乡,两眼泪汪汪啊!”
“在东京习惯吗?”
“开头当然不习惯!开头时,只知道这里‘是的’叫hai,‘不是’叫lie;看了《日语一点通》,知道鸡蛋是‘玉子’,烤鸡肉是‘烤鸟’,萝卜是‘大根’,生鱼片是‘刺身’……反正,挺别扭的,现在好多了!”
海珠问:“你在上学,还是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