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天雨听了,哈哈一笑,说:“别讲得那么吓人!我这次好好治就是!”
因为牙疼,司马天雨这两天连乒乓球都懒得同海珠打了。他右边的牙无法咬嚼,只靠用左边牙吃些半流质或细软的面条、稀粥之类的食物。两个月为治牙跑了八九趟医院。本来,元旦时,陈向明又要请客,说是到南京路上新雅粤菜馆去吃烤乳猪、炖八珍、烟熏鲳鱼、脆皮烧鸡、豉汁河鳗什么的。由于司马天雨正在治牙,丽娟婉谢了他们夫妇。但川富每到周末总要打电话给海珠,约她到虹桥西隅的市立美术馆看画展、约她到茂名南路上的“马德里咖啡吧”去喝花式咖啡、约她到市中心的“一八八三欧越年代”有法国式浪漫情调的越式菜馆吃南乳烧鸡和酸甜味的湄公河软壳虾……但海珠总用“忙”来婉拒。于是,川富也无法太勉强,能同海珠这样一位他心目中的高贵公主通通电话,虽不心满意足倒也颇感兴奋,他依然常常讲点笑话给海珠听,引得海珠笑了,他也就觉得达到目的了。
好在海珠也不是个禀性冷冰冰的姑娘,她比较随和,并未使川富感到难堪或厌倦,川富袋里有的是钱,身边也有朋友,又有一辆可以专用的“雅阁”轿车。他不愁寂寞,他愿意同海珠保持这样的关系,哪怕并不亲近。他认为迟早是可以亲近的。
牙齿治疗的过程中,司马天雨也从未放弃过关于钓鱼岛的写作。他让海珠帮他在网上继续搜集资料,自己也到图书馆里查阅善本室里的资料:有的史书对钓鱼岛有详细记载。史料证明:明朝时,在台湾辖区钓鱼岛采珠集药、捕鱼开发就从来没有间断过。
司马天雨了解到明朝嘉庆年间人陈侃曾出使琉球,还著有《使琉球录》一书。书中有关于钓鱼岛情况的清楚记载,说明钓鱼岛属于中国。
明朝中叶,倭寇时常侵犯浙江与福建。戚继光等组织戚家军抗击倭寇,就曾以钓鱼岛作为战略防线。在书中可查考到,一六五四年清康熙帝册封琉球王为尚质王,定期两年进贡一次,称中国为父国,用大清年号。钓鱼岛列屿始终归大清国的台湾管辖。明、清期间的多幅海疆图都清楚标明钓鱼岛是中国的疆土。
司马天雨两年前曾在东台路古玩街一家古玩商店里见到过一幅清代的海疆图,上边有钓鱼岛列屿。但当时店主索价太高,未能购成。以后再去,那幅图早被人买走了,很遗憾。
网上及图书馆里许多材料都有记载,一八七三年日本出兵侵占我属国琉球,并入日本改为“冲绳县”。由于清王朝腐败无能,琉球被日本掠夺。但靠近琉球的钓鱼岛仍始终归大清国的台湾统辖。一八九三年,即光绪十九年十月,慈禧太后还把钓鱼岛列屿赏赐给清廷大臣盛宣怀,供他采药之用,这证件至今存在。
甲午战争失败,一八九五年清王朝与日本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台湾与澎湖列岛割给日本,但未提及钓鱼岛列屿的归属。钓鱼岛仍归台湾管辖。
钓鱼岛不是琉球的一部分。赤尾屿以东才是琉球的一部分。一百年来,钓鱼岛是台湾基隆与宜兰渔民作业的范围。
二战后,一九四五年日本向中、美、英、苏等盟国无条件投降,声明无条件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马关条约》自然废除,台湾及其所属各个群岛,包括钓鱼岛,全部自然回归中国。从《开罗宣言》、《波茨坦公告》及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来生效的《大陆架公约》、《海洋法公约》来看,中国对钓鱼岛列屿的主权都是公认的和无可争议的。
司马天雨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有价值有意义的事。写作这部《啊!钓鱼岛》,更是一个中国学者和作家的一种神圣的责任。他并不忙于马上动笔,他要搜集尽量多的资料、证据包括图画,他还打算有一天自己从浙江或者福建出发,去亲眼看一看钓鱼岛。可能的话,他要亲自踏上钓鱼岛,吻一吻那儿的土地,取一抔泥土、一块岩石归来。
从他掌握的资料中,他知道早有先行者这么做了!
那是一九七〇年底,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出现了一本中国留学生写的小册子——《钓鱼岛须知》。这本小册子在中国留学生中广为流传。一九七〇年前后的美国校园中国留学生主要来自台湾和香港,大陆那时尚未开放。而中国留学生在美国的人数约近一万人,尽管政治立场和观点不同,对钓鱼岛的归属关系到中华民族和中国的主权和荣辱,大家都齐集在爱国旗帜之下,人同此心,因为在这前一年,美国与日本发表联合公报,决定在一九七二年五月十五日将琉球“归还”日本,其中居然无理地包含了历来归属于中国台湾省的钓鱼岛。因此,一九七一年初,全美各地近六十所高校,几乎都成立了“保钓行动委员会”。首先,一九七〇年一月二十九日,北加利福尼亚州金山湾区九所高校五百名中国留学生游行抗议,几乎在同一天,纽约、芝加哥、西雅图、洛杉矶都发生了“保钓”游行。到四月十日,华盛顿,来自全美十七个地区三十多所高校四千名中国留学生一起聚会“保钓”,形成了高潮。当时,各地“保钓”成员捐出六万美元,在《纽约时报》刊登了整页大广告,表明钓鱼岛列屿是中国领土。当时,陈省身、杨振宁、丘成桐、何炳棣、田长霖、吴家玮、林孝信等华人精英都曾经参加了这次保卫钓鱼岛的运动。一九七一年九月,密歇根大学召开了“安娜堡国是讨论会”,议题渐从单纯的爱国保土集中于促进两岸统一之上。他们以“第二次五四运动”自况,意识到钓鱼岛问题的彻底解决必须仰仗于中国的真正强大……
慷慨激昂的往事,使司马天雨浑身热血沸腾,思绪如天马行空,遨游在波涛汹涌的东海之上……
他忍不住拉开抽屉拿出香烟,点上了一支,悠悠喷吐着一个又一个烟圈……
他在阅读资料时,很欣赏一位名叫陈毓祥的香港爱国者。一九九六年九月,针对日本右翼分子在我国钓鱼岛领土上修建灯塔等非法行为,香港各界群众掀起了一场“保钓行动”。九月二十六日那天,陈毓祥等租了一艘“保钓号”小轮船,前往钓鱼岛宣示中国的主权并抗议日本右翼分子的侵略行径。但“保钓号”在钓鱼岛海域遭到日方阻挠拦击,陈毓祥率众跳入海中抗议,其他人被救起,陈毓祥竟不幸遇难……
司马天雨心里难过,多么好的爱国者啊!可惜我老了!但是,我仍有一腔热血与热诚!我要为写这本书呕心沥血!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本封笔之作了!因为我老了!视力太差,写作时戴着四百度老花镜还要依靠一只放大镜。写作对我是格外艰苦的,但我为写这本书,仍有到钓鱼岛去看看的强烈愿望。哪怕实在去不了,仅仅是远远看它一眼,也就圆了我的梦想!
傍晚降临,他早早开了台灯,看完一些资料后,就沉浸在一种悲壮高昂的情绪中。他的房间不小,但显得拥挤,除了一只小床外,有四橱书,一只他自己设计的高大的放收藏品的封闭橱,外加一张写字台。这些家具遮住了两面墙,另两面墙上布置得素净,一共只有两只大镜框。写字台上,除了几叠资料、卷宗外,就是一只台灯、一只地球仪,另有些文具、稿纸。现在,他沉默地看着墙上的镜框,除了他与亡妻方碧云的合影外,另一个镜框里放的是海珠六岁时的一张特写照。海珠活泼美丽,笑得阳光灿烂,看到她的这张童年照片,司马天雨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忽然,他听到鹦鹉“一点红”叫了:“抗日!抗日!……”
他扭回头来,见康勒回来了。康勒在司马天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券来,说:“爸爸,后天下午两点,慕容叔叔应邀在我们出版社的读者俱乐部开讲座。这是为迎接新年办的一个讲座,讲题是《正视历史——留给日本的严肃课题》。他是您的好朋友,又讲这个题目,我想您会有兴趣,给您带了一张入场券来,您愿意去,就去听听。”
“怎么只有一张券?”司马天雨心里想:该带海珠也去听听。
康勒说:“慕容叔叔早就是名教授,如今是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日本研究所超龄特别聘任的副所长,讲大家关心的问题,券很抢手。”
司马天雨知道康勒他们出版社开的那个读者俱乐部以名社、老社的品牌资源为依托,以高雅的文化品位和迅速的传递服务为信心保证,吸收的会员不少,这是出版社面对市场扩大影响采取的措施,效果不错。他高兴地对儿子说:“好吧!好久不见慕容了!确也很想他了。”
见康勒起身要走,知道康勒要忙着去洗菜做饭,司马天雨就说:“我先打个电话,一会儿就来帮你做晚饭。”
康勒说:“用不着!丽娟、海珠也快回来了!今晚下面条吃,很方便的!”话声刚落,人已走到房门口了。
司马天雨起身去打电话,拨通后,就听到了老友慕容景贤那苍老响亮的北京话音:“啊呀!老大哥今天怎么有空来电话了?”
“一是想念你了!二是后天打算听你的讲座!你的讲题对我有吸引力呀!我想带海珠一同来听,可康勒只给我一张票,我想在你那儿走走后门哩!”
“你们祖孙走后门干什么,走前门就行!不过……我想,你们就不必费那事了,我还真想找你聊聊呢!跟你聊聊,我可能讲得能充实些!这样好不好,明天是星期六,中午,我请客,你老大哥带海珠来,我们到‘巴厘岛’吃南瓜饭!”
“你说什么?听不懂!”
“告诉你:以前的静安公园四边围墙早拆掉了,里边如今有家吃印尼菜的馆子叫‘巴厘岛’,那儿环境优美,又可以吃印尼有名的南瓜饭,听说你不是牙疼吗?南瓜饭比较软和,你能吃,价廉物美,你带上海珠,我们边吃边谈,聊它两三个钟点。”
“啊,是这么回事!好!不过,该我请客!我想听听你的高见,我们十一点半准时见面!”
对方说“好”,挂了电话,司马天雨向厨房走去……九“巴厘岛”
树丛中的一池绿水,在这天寒时节,残荷枯梗,显得萧索。池上架着的精致小木屋带有印度尼西亚风格。透过明晃晃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女侍穿着纱笼。这就是“巴厘岛印尼餐厅”。
自从改革开放大发展以来,S市已经以“海纳百川”的姿态让各国的人都来投资。不同文化的互相介入和碰撞交流,丰富并改变着人们的日常生活。
司马天雨带着海珠跨进“巴厘岛”,被一种异国风味和情调打动了。这里屋顶上悬着大吊灯,四周有长臂立柱式的烛灯。屋顶上披着密密的细竹竿,显得古朴典雅。地板上有印尼的草席,坐的是仿古餐椅,餐厅四周陈列的是许多陶制工艺品,可能是冬天,中午客人不多。找在边上一处玻璃餐桌的位置坐下,却见花白头发、衣履整洁、身着黑色大衣、打着花领带的慕容教授匆匆地进餐厅来了。他历来走路总是甩开膀子迈大步,模样潇洒坦然,好像条条道路都是为他开的。
海珠上前招呼:“慕容爷爷,在这儿!”
慕容教授笑呵呵地大步过来,玩笑着说:“哈哈,客人反比主人积极,南瓜饭看来颇有吸引力呢!”他同司马天雨面对面地坐着,朝边上的海珠说:“海珠,两个月不见,你更加靓丽了!”
海珠也打趣说:“慕容爷爷向来与时俱进,什么新名词都会用!谢谢您的夸奖,我喜欢!”她接着拿起菜单来,说:“我先点三个饮品好不好?谈一会儿再吃饭。”
慕容教授是个热心健谈的人。他有一个能照顾体贴他生活的好老伴,又有一对好子女,儿子在北京国际大学任教,是著名军事专家;女儿在新华社当驻外记者。他有一个孙儿和一个外孙女,都在上高中,成绩很好,他颇以此自豪。他学识丰富,精于日文和英语。听海珠要先点三个饮品,说:“好!今天菜和饭也由你来点。我做东!你尽管点贵的,我不心疼。但南瓜饭一定要点!你爷爷牙不好!”
海珠点了三杯白色椰子汁天然饮料,又给每人点了一个巴厘海鲜小拼盘和一个南瓜饭,叮嘱侍女拼盘和南瓜饭一个小时后再上,说明爷爷牙不好,他那个拼盘里要选易嚼的海鲜。
谈话是从媒体报道的近年发生的一些引人注目的新闻谈起的:有反贪的、有矿难的、有股市盘旋的……但没谈多少,慕容教授就说:“司马兄,明天下午我开讲座,你说我的讲题行不行?”
“行!”司马天雨肯定说,“要不,我就不去听了!怎么正确认识和对待历史,对日本来说,是一个敏感、沉重但却重要而且不能也不应回避的大是大非的问题。日本政界要人和右翼分子老是做否定侵略历史、参拜供奉甲级战犯的靖国神社这种伤害战争受害国人民感情的事,妄想为日本侵略历史罪行翻案。你要讲的这个题目,对日本来说,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一个严肃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