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东方阴影

海珠忍不住笑了,说:“我还要去学校,有什么重要事,您快说,好吗?”

邵娜神秘暧昧地一笑,说:“作为我,是该好好关心关心你的。你也老大不小了!你长得顶呱呱,港台影星能比得上你的也不多。我知道追求你的人一定不会少,可是如今这世道,好男人是稀有动物。像我吧!说是找了个高干,其实是上了大当了!下了台的高干有屁用!‘脱毛的凤凰不如鸡’嘛!女人的青春短,风华不再呀……”说着,叹气,用手拢拢头上的烫得蓬松的狮子般的头发。

海珠明白她要说的重要事是什么了,心里想走,又觉得不太礼貌,就沉默着。

邵娜又说:“我是关心你的婚姻大事才决定同你谈的。这种事呀,有时千载难逢,有时机会一失就永不再来。我如今手头有个人,是我在香港时结识的一个广东富婆的弟弟。这人仪表堂堂,有点像周润发,香港大学毕业后,美国留过学,在香港和深圳各开一家公司,身价是很高的,钱当然‘麦克麦克’。为了事业,没结婚,女朋友当然是有的,这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但如今又不是封建时代,这很正常。他现在有意找个漂亮、能干、有学历、有身家的年轻处女做太太,正式结婚,做伴侣,又做事业上的帮手。人家自己的条件和找太太的要求都很高啦!所以,我觉得你很合适……”

她滔滔不绝,海珠却听不下去了。邵娜的话使她听了刺耳难受。她冷淡但温和地说:“不!我还不想考虑这种问题呢!”她起身要走了。

邵娜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说:“别走!我话还没有说完呢!你总得听我把话说完吧?”她想要抽烟,说,“海珠,请你把桌上香烟递给我!”

海珠摇头说:“别抽了吧!对身体不好!再说,我就怕被动抽烟,烟味熏得人浑身不自在!”

邵娜只好说:“行行行,依你!我不抽!那你好好听我说。”

这时,慧妹端了一杯新泡的茶进来,邵娜朝她看看,说:“把茶放下,快走!我们谈要紧事呢!要懂得点规矩,主人谈话,不要进来打扰,也不要偷听!”

慧妹在茶几上放下茶杯,不声不响地走了。

邵娜继续说:“这位男士有个响当当的绰号叫‘金刚钻’,意思是不但值价而且漂亮。他手上还戴着一枚两克拉以上的铂金钻戒。光听这个绰号,你就明白他好不好了,这男人要讲条件,真是样样都棒,就是同你相配,他年龄略大了些,今年五十六了!可是如今男女相差三十、四十、五十、六十都很正常!欧美各国早就是白发配红颜不稀罕了!我同你外公,年龄相差就是二十几!不过,我是倒霉的,教训是:找什么货色都可以,千万别找这种共产党老干部,这种下了台的老高干,权势没有,浪漫也没有!思想僵化,落后保守,正统得跟不上时代,反对时尚,不会享受,又属于弱势群体。还喜欢打肿脸充胖子,用老党员名义隐姓埋名地将节省下来的钱,赈灾、资助贫困学生!跟这种人一同生活,那是活受罪。当初人家介绍他时,他本来住的是一幢大房子,可是我同他一结婚,就搬到这幢小房子里来了!他下了台,就不值钱了!……”

海珠听不下去了,说:“房子是外公硬要退让的!他认为人少住不了,也不该住那么大的房子!”

邵娜好像没听见,继续说:“其实我有的是钱。我的存款比吕平多得多!‘哗哗哗’输了,我愿意,他管不着!许多事我同他都实行的AA制。他说他同我没有共同语言,我同他才真是没有共同语言呢!我是上了当!当初嫁给他是想到美国却去了非洲,上了贼船倒了霉了……”

海珠听不下去,起身又要走了,说:“我急着要去学校呢!”

邵娜有点任性地说:“那你总得让我把话讲完呀!”

海珠只好又坐下来侧身听着。

邵娜说:“女人嘛,总是要嫁人的。嫁个好男人就有幸福。我是你的长辈,早就关心着你的婚姻。其实,嫁到香港很不错。如今男少女多,什么女博士、女硕士的没找到男人的多得像养殖场里的鱼虾,我那些老姐妹谁都有个三亲四友的,手里也都有几张年轻姑娘的王牌。‘金刚钻’这几天来上海谈一笔大生意,前天他同我通了电话,一同喝了咖啡,我那些老姐妹们听到‘金刚钻’的情况,都想把自己的侄女、干女儿、情人的女儿往上贴。我怎么能胳膊往外转呢?我说:姐妹们,不行!要等我的漂亮外孙女海珠挑选过了,才轮得到别人!这不,我觉得你可不要坐失良机让‘金刚钻’给旁人抢了去。今晚,我牵红线,安排个适当场合,你们见见面。你是天生丽质,不打扮也漂亮,但今晚不妨打扮一下,新潮一点,效果会更好!你看怎么样?”

海珠越听越难受,幽默地说:“谢谢您了!‘金刚钻’放在黑色天鹅绒上最好看,可惜我不是黑色天鹅绒。我马上得去学校,今天特忙。您再睡一会儿吧!”说着,她笑着同邵娜点头告别,几步就走出了房门,替邵娜把门带上时,看到邵娜脸上有不悦、失望。海珠不愿再去打扰外公,就轻声匆匆下楼去了。

在楼下,见到慧妹正用抹布抹楼梯,仍在轻声哼歌,唱的是:“十七岁那年的雨季,回忆起童年的点点滴滴,却发现成长已慢慢接近……”

海珠知道这是首港台歌曲,却一时想不起歌名。她向慧妹笑笑,慧妹停止哼歌,亲热地送她到了大门口。

午睡醒来后,司马天雨接到了吕平的电话。吕平说:“听海珠讲,你牙疼?好些没有?”

司马天雨说:“正在治呢!治牙太麻烦!”

吕平说:“别怕麻烦!香烟要少抽,我以前抽烟时,牙常疼。戒烟对牙疼有好处。”

司马天雨说:“我现在烟吸得少!一家四口有三个反对!”

吕平笑了,问:“海珠译的文字你看了没有?”

司马天雨说:“昨夜看了关于父岛鬼子吃人的一篇,今早海珠又拿给我了‘塞班岛玉碎’的一篇。我都看了。她早上去学校顺路给你送去了吧?”

吕平说:“收到了!这孩子真好!做事负责,外文中文都好!我这做外公的喜欢她!”

司马天雨说:“的确是个不错的好孩子!这几天夜晚都在读译那本书。”

“你读后感受如何?”

“其实有些事你和我在当年东京审判的资料上也看到过。不过,父岛上鬼子兵吃美国飞行员的事由于美国隐瞒,就不太清楚。塞班岛的事塞班岛的事:马里亚纳群岛东濒太平洋,西临菲律宾海,有十几座岛屿南北连成一串。塞班岛是其中最大最著名的一个岛,上有塞班山。一九四四年六月,美国七万兵力包围了日本海军司令部所在地的塞班岛。战斗惨烈。日军伤亡惨重,残余官兵饿了割死人肉吃。当时日军指挥官为南云中一中将,见大势已去,七月七日下令强迫岛上平民、妇女、老幼跳海“殉难”、“向天皇效忠”。次日,又下令所有军人都要殉职向天皇效忠。他自己也剖腹自杀!七月十日,美军打扫战场,发现大批跳崖自杀的日军,塞班女子中学的一百多名女学生尸体都一丝不挂,因在死前均响应号召为大东亚圣战献身“慰安”日军官兵。塞班之败,日本当时宣传为“玉碎”。,知道得较详细,但也没有山姆·昆亲历亲访描述得详细,总之,看了后很震撼沉重,我心里一边看一边不断在骂。”

吕平说:“海珠也说她看了这书感情复杂。年轻一代,对过去的事知道得不多,让他们多知道一些很有必要。我要她扼要把书中重要部分摘译给我,也是想让她多接触点这些历史。她对我说:‘太可怕了:简直就是野兽!……’”

“可不,就是野兽!但是,如今日本的首相小泉竟坚持每年都要参拜供有甲级战犯牌位的靖国神社。这是既要否定侵略历史又想卷土重来走军国主义道路。”

“那天,我同美国朋友见面谈话的事海珠都告诉你了?”

“全说给我听了!你们老朋友六十年后重见面又谈了那么多知心话,很好啊!山姆·昆在他的序里说了一段话,海珠译给我了,我觉得说得很好。”

“她也给我复印来了写德国总理勃兰特的‘华沙之跪’一九七〇年十二月七日,当时任联邦德国总理的勃兰特访问波兰华沙。早在一九三九年,希特勒纳粹德国曾入侵波兰,后在波兰大肆屠杀犹太人。一九四三年,华沙犹太人起义反抗,四十万犹太人几乎全部遇难。仇深似海,噩梦难消。勃兰特访问华沙时,在死难者纪念碑前,突然双膝跪下。这就是有划时代意义的“华沙之跪”。从此,在深深受过纳粹德国残杀的波兰及东欧人民心中,德国人不再只是冷血杀人的纳粹屠夫。在他们心中,从此看到一个代表德国的人,真心愿为民族赔罪,真诚地愿与往昔曾遭残害侵略的国家请求重归于好。那一段吧?”

“是呀!他引用了勃兰特的一段话:‘对事实的回避会给人造成错误的假象,要面对历史就不能容忍那些还没有得到满足的要求,也不要容忍“秘而不张”……我们必须将眼光放长,将道德作为政治力量看待。……’说得真好!事实上,这使德国又恢复了同波兰及东欧、法国的合作与和睦。勃兰特的‘华沙之跪’,是意义深远的!”

“可惜小泉之流不是勃兰特这样明智而有远见的政治家。日本的右翼政客至今不为鬼子兵制造的血债真心赔罪,至今不以诚意与受害国家树立重归于好的形象!”

“是呀!所以山姆·昆在序里说:‘日本的领导人应当学学勃兰特,多想想‘华沙之跪’!勃兰特本来不是纳粹分子,他是一位五十七岁的反法西斯老战士。他本来没有必要下跪,而他却替那些应该下跪而没有下跪的人跪下了!他做了应该做的事,值得人尊敬。值得今天日本右翼政治家思索而且效法。不然,日本永远不会被抹去历史上造成的血腥耻辱,永远不会在世界人们心中尤其是亚洲人民心中赢得好的地位!”

“他还说,忘记历史就没有和平!对日本如此!对美国也如此!”

吕平重复着说:“是呀!忘记历史就没有和平,对日本对美国都如此,说得很深刻!”

司马天雨牙疼似乎厉害了,嘴里“唏”地吸了一口气。吕平发觉了,说:“你牙疼,话说多了,就这样吧!我是很想同你常常谈谈,开阔思想的,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司马天雨说:“改天,我会去找你聊天的!”

电话挂断,司马天雨仍沉浸在父岛“人肉宴”和塞斑岛“玉碎”的场景里。他的牙疼似乎更厉害了!八写作如命

邵娜给吕丽娟打电话,谈起“金刚钻”的事,介绍了“金刚钻”的优越情况,说:“可能海珠不好意思表态。你是做母亲的,该多关心才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

吕丽娟问了海珠,海珠把邵娜同她谈话的全部情况照样都说了,结论是:“谁爱金刚钻,谁就戴,反正我这手上现在什么戒指也不想戴!”

吕丽娟说:“陈川富呢?”她心里是喜欢陈川富的。

海珠说:“妈,您发现我爱上他了吗?”

吕丽娟说:“那倒没有!但你也到了该有个男朋友的时候了!别一天到晚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海珠幽默地说:“我也总不该一天到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吧?”

吕丽娟哑口无言,但心里想:海珠条件好,这种事勉强不得。“金刚钻”年岁那么大,又是邵娜介绍的,邵娜的眼光靠不住!陈川富其实不错,且看发展吧!

康勒、丽娟夫妇这段时间分别陪司马天雨去治牙,司马天雨的尽头牙需要进行“根管治疗”,除打麻药划破脓肿治疗牙周炎外,还要将堵塞并钙化了的牙根用锉针疏通,上药杀死牙神经,有两颗牙无可救药,都拔掉了,然后要再安上一排烤瓷牙。

司马天雨觉着让丽娟开车老是送他接他心里不安,但康勒告诉他:“牙齿有病可不能忽视。吴佩孚当年之死,据说是日本人下毒害死的,但也有人说是他吃东西时牙齿咯了一下,出了问题,患败血症死的。于右任在台湾病故,是由于牙齿朽烂,细菌大量入肺,并发炎症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