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小鱼老师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仿佛一个美丽的幽灵,如果她不及时开灯,将会慢慢没了踪影。对面的那幢教职工宿舍楼的窗口依次亮起了灯,窗帘也已拉上,灯光显得很妩媚也很暧昧,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我注意到自从我来之后,这房子的门一直敞开着,那两个女老师在我的视线里走来走去,直到坐在一张桌子上开始吃晚饭,我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如果把门关上,我想应该会好些,一扇门的好处就在于它可以把我们双方隔开,我们可以在各自的空间里做各自的事情,互不相干。所以我向她开口说,你能不能把门关上啊?我把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被在客厅里吃饭的那两个女老师听见了,她们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令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她说,干嘛要把门关上呢?
她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好再提及。但是后来我注意到这是她其中一个敞开的细节,跟肢体语言一样,极易暴露出内心的一些事情。我一直都怀疑她是出于故意,但不能以此为据,确切说,这无非是我的理性和直觉,怀疑和揣测。比如说,后来我曾到这里来找过很多次,每次来的时候她都关着门,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不知在做些什么,一旦我进了她的房间,她自会把门完全敞开来,好像如果不这样,外面的那两个女孩子会怀疑我们怎样怎样似的(毫无疑问,小鱼老师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甚至有些精明,但是太聪明的女人容易迷失自己。其实我这话是借来的,或者说是模仿来的,从一个朋友那里,他说太漂亮的女人容易迷失自己),想到这,我觉得挺可笑,笑意在不经意间漫上嘴角。小鱼老师问,李渔,你笑什么?我一本正经道,啊?什么?没什么啊。她极力做了个很夸张的动作,表示很不相信的样子。我也故意耸了耸肩,摊了摊双手,显得很夸张。她噗嗤一声笑了。我觉得她笑的样子很好看。这突然使我想起一个问题,并对答案表示怀疑,毕竟,很多问题都是人为制定的,答案并不唯一。当时我是一个被问者,问题是:一个女人在什么时候最漂亮?我想了半天还是如实的回答一句不知道。答案是:在夏天。其实在夏天也未必就是答案,严格说来,这只是一家之言,个人和主观的色彩太浓。这样的问题,从来都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比如说,女人在夏天会因衣衫单薄而刻意流露身上优美的曲线,前段时间中央电视台一套节目在黄金时间播了好长时间的曲美广告。再比如说,女人在刚出浴的时候,用做通俗而且泛滥成灾的没有了新意的比喻:就像是在晨曦里醒来的一朵花,因沐浴了晨露,而显得格外鲜嫩,道理大同小异。再者,就是我现在想说的:女人在笑的时候也是非常美的,当然要有一口漂亮的牙齿。小鱼老师就有一口漂亮的牙齿,加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使得她身上弥散着一层亲和力,反过来说也成立,就是说把亲和力更替为穿透力,或者二者并立。
小鱼老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似的,转过身去找什么东西。她说你等一下,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看她那神秘的样子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呢,结果她找到了一打复印件递给我说,你很喜欢诗,对吧?给你看几首诗,看看写得怎么样?我拿过来,先看看诗作者是谁。我说起伦?我对这名字好像不是太熟悉,你很喜欢他的诗么?她说先看看再说。我说好的。看了之后,我说是不错,写得真好,尤其是这首《在贵港看日落》。她很自豪地说我们还是校友呢,他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比我们年长,现在大概有三十多岁吧。我说我在刊物上好像很少读到他的诗。她说可能是他露面的机会比较少吧。我附和着说可能。她问你认为第一首诗的哪个部分写得最好?我又仔细看了一遍说中间这部分吧。她说我最喜欢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没有孤独我将更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