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接连响起,拿起话筒是卢小雅慵懒的声音:“我看见一个王子开着宝马香车送灰姑娘回家。”
我拿着电话机走到窗前,掀开窗帘,看着对面楼的窗户,一个长发垂肩细眉厚唇妩媚懒散的女人正抱着话筒笑。我失笑,本来社里是让我多留意她,不想自己也变成了她眼中的风景。
“卢小雅,你不写字趴在窗台上做什么?”我装作愠怒。
“找灵感啊,本来才思枯竭,现在看到宝马香车,又有了一些火花在闪。”
卢小雅是写言情小说的女人,并没有什么深度,但是极受欢迎。当初我很奇怪她的作品为什么能走红,但是看到麦当劳里人来人往,忽然就释然。存在就是合理,有快餐文化的爱好者,就要有制造快餐文学的作者。
她搬到我对面楼上以前,只是耳闻卢小雅颇有个性颇为传奇,典型的天才作者,长处是对市场把握极其准确,而且写作速度极快,状态好的时候一个星期写十万字;短处是懒,我们出版社第一次向她约稿,开的条件非常诱人,但是她拒绝了,理由很简单:我现在还有钱用。社长知道后,说了一句:“等!”于是编辑们就每个星期给她一次电话,礼貌地问:“卢小姐,请问你的钱现在用完了吗?”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终于与我们出版社签了三部书,但是还有两个月定稿,她却一部也没有开工。编辑又急了,再打电话催她。她的理由又非常简单:“家里像俱乐部一样人来人往,玩得没有精力写文章。”万不得已,出版社只得将单元房拨出一套,供她隐居,并让我监督她老老实实地写书,别将俱乐部开到这里来。
她刚刚搬来三天,昨天她打电话告诉我她最大的乐趣是在窗口看我家,她不怀好意地说:“我希望你和你男人做爱时不要拉上窗帘,这样的鲜活刺激一定让我能写出好作品。”
她的话吓得我连白天都紧闭窗帘,害怕自己换内衣时被这女人偷窥,写进小说里。
“你现在在恋爱吗?”她在窗口吸烟,远远地扔了一支给我。
“没有。但是在等待有适合的男人出现。”
“宝马王子还不错!”
“我还没有来电。”
“恋恋风尘可以,但是不要恋爱。恋爱是女人致命伤。”她忽然语重心长。
我哈哈大笑,吐几个烟圈儿:“卢小雅,我要将你的话捅到报纸上去,你天天写一些甜蜜的爱情小说骗无知少女,自己却是一个对爱情根本提不起精神的残酷女人。”
她也笑,将睡衣拉起来转过身,露出臀部让我看她的内衣:“怎么样?够不够SEX?”
黑色的丁字裤,窄窄小小,半透明。她的臀长得也的确漂亮,结实挺拔,像削好的苹果,随时等待有人上去咬一口。
我有些脸红:“唉,你!”
“昨天,我做了一个梦!”她说:“梦到我被人强奸!”
“啊!”我不知如何作答。
“最美好的事情是他强奸我走后,我发现枕头下有一万块钱。”她得意地笑,继续说:“乔米,你知道这个梦说明了什么?”
“我不知道!”
“唉,缺钱,少男人啊!”她叹气。
“你会缺钱我相信,但是男人,总是不会少的。”我取笑她。女人总是感觉钱不够用,所以除了伊丽莎白女王外,对于缺钱,人人都有发言权。但是卢小雅怎么也不会少了男人,这个性欲像灵感一样源源不断的女人,绝对不可能让自己的床空着,让自己的欲望扼杀在黑夜里。
“说什么呢,你知道,我指的男人,不是sexparter,而是能让我称之为爱人的那个。”
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给她一面镜子,她会对着镜子作出各种表情,而且百看不厌,卢小雅也不能免俗,虽然明知自己明天以后还是会照旧的游戏人生,但是却在此刻陷入自己营造的苦情女人角色,陶醉地享受着自己强加的痛感。
“乔米,还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她放下睡衣,恢复懒洋洋的姿势。
“什么?”
“我和一个你相熟的人上床了。”
“谁?”我的脑子里顿时闪过鲁北,紧张得差点将烟掐断。
“你们社长!”她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条领带,拿在手里向我挥,果然是我们社长常系的那一款。
啊!男人!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我一直将社长当可尊敬的长者,但是他居然也和普通男人一样没有定力,这么快就爬上了卢小雅的床。
“他不年轻了!”想到老人一身柚子皮,我就汗毛倒竖。
卢小雅笑得大声,将领带绕在自己细细的脖子上:“男人,关了灯还不是都一样?他老了点儿,但是廉颇老矣,尚还能提刀上马,至少让我发泄了压抑两天的性欲。”
“为什么对我说这个?”这种女人,还是作家,我干咳了几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我们换衣服都躲在被子里,但是还是会互相调笑谁的乳房是桃子谁的乳房是平煎荷包蛋,然后作掀被子状,要看对方的乳房。有一个女同学极其开放,在我做势要掀她被子时,忽地一下将自己被子掀开,抖动着乳房高喊一声:“孩子们,上!”宿舍里顿时安静下来,然后大家都暴笑,面红耳赤的反而是我。
虽然说讨厌那种故作姿态的淑女,但是真碰上这种“孩子们,上”的女人,我还真不知是欣赏还是闭眼才好。
“我想和你做朋友!”她理直气壮地说。但是这样的理直气壮反而让人听起来酸楚,她原来也是孤独的,以至于迫不及待地交出自己的隐秘,来换回朋友的信任。
我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反而笑了起来,大声说:“上两本书你给我设计的封面很合我意,我很喜欢你。这年头真正疼爱女人的,只有女人。疼爱你,所以想让你清醒地认识到男人是种什么东西,别为这种东西伤神,利用他们,不要被他们利用。”她拉上窗帘,在窗帘完全闭合之前,遥遥地抛给我一个飞吻。
我苦笑,刚刚还在渴望一个能让她唤起爱的感觉的男人,一分钟之内便将男人们一棒子打死,也许只有作家才具有这种略带神经质的情绪变幻。
对男人如此,对女人呢?我怀疑她刚刚说过想与我做朋友的真实性来。
“你利用到了什么?”在她挂电话之前,我急急问。
“利用他满足我的生理需求,物质上的当然也有些好处,呵呵,两个月的合同再延长三个月,书的印数也加了五千。多美妙啊,乔米,我们可以做五个月的邻居。”不知道她是不是说话从来都这样没遮没拦的,看她旁若无人的表情,我忽然语结。
“你不害怕我会乱说?我不是个嘴巴很紧的女人。”我吓唬她,希望她以后不要无聊地天天告诉我又和哪个男人上了床,我怀疑过些日子她会在电话里向我传授性知识。
卢小雅轻描淡写:“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看报,不看杂志,别人的议论我听不见,外面哪怕是天下大乱,只要我能有烟抽有男人在床上等,我就不会心慌慌。”
卢小雅说她要挂电话了,现在思如泉涌。我说再见,她却恶作剧地在电话里发出叫床似的声音,吓得我急忙收了线。
电话铃又响,我定定神说:“你好!”
卢小雅得意地笑:“乔米,你的宝马王子又来了,正站在楼下犹豫是不是上来找你,快将自己打扮一下,迎接性福生活。”
她又呻吟两声,极色情地笑,收了线。
门铃果然响了起来,我对镜子看了看自己,去开门。
门口并没有人,地上却坐着我的泰迪熊,一张字条插在它的毛衣里。
我抱起泰迪,走到窗口,正看到宝马车消失在拐角处时喷出的尾气。
字条上用色彩笔写着一行字:“你怎么可以将我遗忘在角落里?请对我多一些注意!”
我哈哈地笑,给方哲发手机短消息:谢谢你送我的熊回家。
他回得极快:希望下次,你能将自己遗忘在我的车里。
电话又叫了起来,我不等对面说话,便抓起电话骂:“卢小雅,你这个变态女人。”
她嘻嘻地笑,笑了半天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乔米,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发财的好办法!”
“嫁宝马王子?”
“呸,我的意思是两个人一起发财,嫁人的话,我们又不是娥皇女英。”
“你说。”我对她的话没有抱任何希望,虽然我渴望发财渴望得要命。
“你怀里的泰迪是不是很可爱?”
“当然!”
“它是不是男女老少都会喜欢?”
“基本上是!”
“乔米,现在的图书已是图文时代,你明白我的意思?”
“说详细一些!”我开始仔细思考她的话。
“我写书,你为我配上漫画插图,这样的言情小说一定会卖得火,至少可以同时抓住喜欢漫画和喜欢读书的两种人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