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价处理的泰迪熊-绝不堕胎

冬天少有阳光灿烂的日子。

冬阳明媚,我穿着黑色长风衣独自上街。我喜欢冬天,衣服穿得越多,越有安全感。每天早上起床,一层层地穿上衣服时,总会在脑中有一个声音在说话:“女人,你要将自己收好,别轻易让他爱了,又不爱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衣服颜色便只剩下了黑蓝米。

黑蓝米是最安全的颜色,永远不会出错。

黑色的衣服优雅且冷艳,曲线毕露,看上去拒人千里,又给人想象的空间;蓝色的全是牛仔,宽宽松松,妩媚里的刚硬,让青春一览无遗却不容易受到侵犯;米色的多是套装,明亮端庄成熟,雷厉风行之中不乏女性的温婉。

鲜艳,是我少年时的穿衣风格,现在性格没有那么张扬炽烈,人也没有那么意气风发,衣服就跟着低调起来。

我对着镜子将一头棕红色卷发塞进帽子里,帽子是白的,长围巾也是白的,手中拎的包是黑白相间的GUCCI新款。

初来长沙的狼狈已是过去式,现在,我已在这个城市拥有了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社交圈,稳定的收入,还有事业为我带来的安全感。

“女人一天不读书,思想便会落伍;女人一天不照镜子,容颜便会衰退。”这是妈妈向别人传授养颜秘诀时的话。这句话我听了二十年,现在虽然不再与她住在一起,虽然感情生活一片狼藉,但也努力保持着每天至少阅读三十页小说,每天至少照三次镜子的习惯。

路过一家玩具店,上面写着:租赁到期,大洗货,低价处理所有玩具。

我被一只穿毛衣的泰迪熊吸引,便走了进去。

泰迪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专注,看不出心情。卫真也是这样,常常专注地看着我,但是眼睛里无哀无喜,当我询问地看向他时,他草草地笑,将我拥进怀里,下巴温柔地放在我的头发上,在我耳边呼吸。

在一起的四年里,他为我买了五只泰迪熊,大大小小,林林总总,摆满了我的房间。我以为我们可以与那些可爱的熊仔们慢慢等来脸上的皱纹,可是最终,我还是将熊仔和关于我青春情感的记忆全留在了家里。

泰迪熊可以因为环境的变化时间的长远而被削价处理,那,爱情呢?

一只手和我同时伸向那只大的泰迪。

我回头看,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

他冲我笑,我忍不住缩回手。漂亮的男人和漂亮的女人一样拥有被人宠爱的特权。

他说:“谢谢!”

我笑了笑,向别的玩具看。

再回头时,发现熊又被他放回了货架上。

我又一次伸手去抓熊,他的手又伸了过来。他拍拍我的肩:“小姐,这只熊有毛病!”

果然,泰迪熊背上的毛衣已经脱线,有几排针脚散开了。

我皱皱眉,看它憨态可掬的样子不忍放回。

“还有没有?”他在问老板。

老板说这是最后一只大泰迪,小泰迪倒还有几只。

他失望地摇摇头,莫名其妙地又冲我看了几眼。

“多少钱,我要了。”我抱着泰迪,付完钱后,走回街头。

走了几步感觉身后有人,猛一回头,却是这个年轻男人躲闪不及的难为情的笑脸。

“我,我叫和其,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

“啊!”看着他,我犹豫了一下。

“我没别的意思!”他急急地解释。

我笑,忽然找不出理由拒绝这样一张年轻热情的脸。

我是一个有着恋父情结的女人,上大学时,放着身边青春朝气的男生不喜欢,偏去爱上那个比我大了近十岁的导师,并对母亲担忧的眼睛振振有辞:“我就是喜欢他那种骨子里的成熟及沧桑感。”而鲁北也比我大十岁,在他怀里时,我会睡得很安稳,仿佛儿时依偎在父亲的怀抱里。也许一直与比自己成熟太多的男人演对手戏,所以才会一直感觉自己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

几年前,我是不会有耐心与和其这样的年轻男生坐下来喝杯咖啡,聊几十分钟天,他们就像奶油蛋糕,赏心悦目,却不能唤起我的食欲。

但是,今天,和其的出现仿佛是沉闷的房间里忽然注入一线阳光,将我的生活某一个角落忽然照亮,让我正视镜子中自己的脸,青春未逝,唇红齿白。

我边喝咖啡,边看着落地窗外大街上忙碌的人们发呆。小时候,老师说时间就是金钱;长大后,我说金钱就是时间。我渴望多赚些钱,有钱便能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是生活危机四伏,而画画插图封面,又看不到任何一点暴利的商机。

“在想什么?”方哲阴魂不散。

“想等一个人给我指点一条暴富的途径。”

“傍大款或中彩票!”他笑。

“老套!那种暴富与自己的付出不成正比,不安全。”

“暴富以后呢?”

“过我随心所欲的日子。”

他哈哈笑了起来:“事情并不是那么绝对,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有了钱还希望能有更多,慢慢会变成金钱的奴隶。”

“别人是,我不是。”我傲然。

“你的小朋友呢?”

“被工作召唤,刚坐下来,便退了席。”那个男孩子刚刚够时间告诉我他叫和其,是报社记者,便被手机铃声唤走,他歉意地将一百元和他的名片一起夹在账单上,说希望我有时间和他联系。

“他不适合你。”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我问。

“我想让你看见最适合你的男人就在……”

我打断他的话:“咫尺天涯,有距离才美。”

抱着泰迪,我向他告别。

他坐在秋千椅上表情微妙,他说:“乔米,给我一个送你回家的机会。”

我想了想,说好。

坐他的灰色宝马回到家,没有邀请他进去坐坐,而他倒也知趣:“改天见!”

锁已被我用钉子钉牢,看着门框上斑斑点点的钉子,忽然感伤起来---门虽然被钉牢,却消除不了破碎过的痕迹,而心虽然现在已经恢复平静,却也留下了伤痕。就像那首老歌里唱过的:“爱人的心是玻璃做,既然破碎了,就难以再愈合,就像那只摔破的吉他,再也回不到,那原来的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