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时差问题,香格里?的早晨从北京时间九点钟开始。
九点钟,我们起床,得知活佛有事,几天内没有时间见我们,这几天内大家自由安排时间。那几个师兄们都各自有事,比如拜访当地的政府官员或者去寺庙念经,等等。纪老板安排郑风给活佛的弟子们购置了一些东西物品,又做了些公司业务方面的事,余下的时间,郑风都陪我看风景。
我终于站在了传说中的香格里拉的街头。书上这么形容香格里拉:“远离都市喧嚣,空气清新,炊烟袅袅,欢歌笑语,骏马奔驰,哈达狂舞,经幡飘扬,美酒醉人,奶茶飘香……”这是一个位于滇藏川相交处的县城,原名叫中甸,是茶马古道必经之地,当地居民绝大多数是藏人,其次是彝族。县城不大,街道不多,行人和车辆更少。路边的饭店多是外地人来开的,比如东北人开的饺子店,山东人开的包子铺,更多的是四川人开的川菜馆。只有极少数的人讲藏语,大多说普通话或云南话,中甸本地的汉语方言比昆明话更贴近北方汉语,很容易听懂。
那天天气有些阴,不时飘过几朵轻盈的雪花,也许是凝露的雾,反正湿漉漉的。地面上还有薄薄的雪或者霜。远处的雪山和乌云浑然一色。楼前街道上是零星驶过的汽车和不断行走着的紫色面孔的藏族妇女。不远处便是街心,走在街上,藏区的气息扑面而来,抬头可以看到远方的雪山,和雪山腰部隐隐的青松,挂了经幡的白塔,在青松间若隐若现。
城外是苍茫的山,云蒸霞蔚,雾气缭绕,令人想起大理的乌云笼罩的苍山。街道的一端,有一匹奔马的雕塑,大概就像内地某些城市广场上有匹牛或者狮子的雕塑,代表一个城市的精神或灵魂。腾飞的骏马下面的牌子上用汉藏双语写着“香格里拉”,雕塑旁边有一辆自行车,车主可能在附近的小店买东西。郑风给拍了几张相。然后她带我在县城内闲逛。
街上的建筑,和内地已有明显的不同。几乎所有的建筑,无论是正式的建筑,还是普通的院墙,都画着精美的莲花或其它与佛教相关的图案,艳丽而不妖冶,神秘而不恐怖。连县委、县政府的办公大楼,都建得雕梁画栋,从外面看,很像内地的喇嘛庙。
路边小店的商品,多是藏服、藏饰、藏药、藏刀,还有冬虫夏草之类的珍贵药材,满大街都是,不知是真是假。我对什么都好奇,东摸摸,西看看,突然一团乱棉絮状的东西出现在面前柜橱中,像是放久了发乌的大团棉花。“这是什么?”我问。郑风说:“告诉你,怕你会失望了——这是传说中的雪莲花。”我吐吐舌头。郑风不屑道:“有些电视或电影上,把雪莲花演成洁白的像莲花一样的漂亮花朵,有的甚至变成黄色、粉色或者红色,那些导演不是色狼就是傻逼!”
香格里?县民贸大楼是全县最好的购物中心,从外面看藏味十足,但里面的商品,和内地的超市大同小异,在里面买了几节相机用的电池和几包零食。我们走出来时,天放晴了。
马路上有个小姑娘,七八岁的样子,黝黑的小脸儿,健康的肤色,忽闪的大眼,长得很好看,身着黑底蓝花的藏装,帽子上有一圈红,还有一圈白。我举起相机,想给她拍张像,孩子却面无表情,似乎还有往旁边躲藏的迹象。没等我抢拍,又来几个衣着有些脏乱的藏族青年妇女拦住我,哇啦哇啦地说着话。郑风说:“你给她们钱,她们才同意拍照。”
我笑着摇头,把手中刚打开口的食品递给小姑娘,得到了拍张照片的权力。小姑娘笑着准许我照相。照完后,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她用生硬的汉语说:“张三。”
等她们转身走了,我拿着相机抢拍她们的背影。郑风又笑我傻,她说,现在的藏民也滑头了,不过,狡猾的藏民多是康区的,他们离汉族太近,学坏了。
一抬头突见刚才领走小姑娘的藏族青年女人猛地蹲在大街上。她累了?还是刚才给她们的食品变质,吃病了?好像这么片刻工夫,即使是食品变质,也不会有这么快的反应吧?
扭头看郑风,她一脸的怪笑。“你猜那个女人在干什么?”她问我。
“不知道啊。”我说。
“一会儿她走了,你就明白了。”
那女子很快就走了,我们走近她刚才待过的地方,水泥地面上有片水斑。
“现在明白了?”郑风作个鬼脸。
我想了一想,看那水斑的形状,又冒着热气儿,突然也笑起来,说:“这么逗啊!”
“是啊,不过,现在许多藏人已?习惯进厕所方便了,但是有些从牧区来的人还是喜欢‘随心所欲’,好在他们也不穿内裤。我认识许多藏民,他们上厕所从来不冲厕,袜子也不洗,许多社会上层人的袜子都能站起来??”
“哈哈……”我笑个不停,为藏胞的天性率直和生活洒脱。
举起相机,把这个银白色的城市,不断以片断的方式定格在相机中,也定格在日后的回忆中。
路边有一湾清泉。清凉的地下水,汩汩地冒着,缓缓地流成一条清澈的小溪,一直伸向城外雪山的方向。
郑风?着我跑过去,她蹲下来,用中指蘸了水,弹天,指地,然后再蘸一下,点在我的额前。“这是祝福喽!”她说,热辣辣的眼光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吃饭去,前面有个酸辣鱼,大理风味的,走,去吃!”
那是白族人开的饭店,服务员都是一身风花雪月打扮的漂亮女孩儿。郑风给我要了份酸辣鱼,她常年吃素,于是给自己要了个素炒饵块。饭店客人少,两个菜同时端上来。
我举起筷子刚要吃,“别动!”她盯着桌上某一处,对我说。
我吓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桌上跑着一只蚂蚁,她把它轻轻地拂下去,对我说:“怕你压伤了它。呵呵,你现在可以开吃了。”
好善良的人!我笑,正要吃,突然感觉腿脚之间有个毛茸茸、软绵绵的家伙在轻轻移动。原来,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大灰猫跳到桌子下,碰到我的腿,我吓得一哆嗦。我从小怕猫。关于怕猫,要追溯到上小学时。有一年,我在姑姑家玩,在她的邻居家无意中看到一本《大千世界》之类的书,有篇文章说,猫是古代外星人的后裔,是外星人留在地球上的间谍,所以猫们异常乖巧、阴险、狡诈。读那篇文章时是黄昏时分,我一个人回到姑姑家,刚进大门,从门后蹿出一只大花猫,我当时就吓晕了,头碰在铁门的门拴上,把额头碰了个洞,流了许多血,额头发际处也从此留下一道深深的疤。我从那时候起就落下怕猫的毛病。
郑风顺着我惊恐的眼光看下去,眼中出现恐惧,但更多的是爱怜:“你看看,多可怜的猫,它只有一只耳朵。”
我这才注意到,那只浅绿色眼睛的灰猫,只有一只耳朵,另一只耳朵齐根断掉。心里又是一哆嗦。
店主人说,这只猫特馋,总到邻居家偷吃,打骂它多次,它也不改,最后一次它被邻居捉住,遭受到割耳朵的惩罚。你瞧,他说,这只馋猫现在又跑到你们那里要吃的了!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人类真是残忍,它只是一只可怜的小猫啊,它像一个不懂事的婴儿,人怎么能割了它的耳朵……”郑风喃喃自语,又抬头对我说,“血肉之躯承载着天地万物之灵,人怎么能恣意伤害别的动物?”
郑风吃素,筷子不能碰腥,她从我手中拿过筷子,夹起鱼肚子上最肥的肉,放到地上给猫吃。猫却吓跑了。在三五步之外,警惕地看着我们。
“可怜的猫咪,它被伤害得太深了!”她无比伤感。
她轻唤着猫咪,把又一块鱼肉送到它面前。慢慢地,猫信任她了。走过来吃鱼肉,一边吃,一边噜噜地呜咽着。很快,又有几只猫从外面跑来,和那只缺了一只耳朵的馋猫一起抢着吃。郑风于是挟了更多的肉放到猫们之间,后来,猫们非常信任她,她甚至直接夹了肉递进猫嘴里。
一条鱼被她挟得只剩下头和骨头了,她把筷子递给我,说:“剩下是你的了,快吃吧。”
这双筷子碰过猫嘴,甚至可能被猫舌头舔过,我有些厌恶,想换双筷子,她不高兴了:“你真麻烦,这筷子怎么了?猫咪比人干净!”
“也许有传染病……”我低声嘟囔,硬着头皮继续用那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到嘴边,想吐放下筷子,告诉她我一点儿都不饿,不想吃东西。
她看了我一下,说:“好吧,为了卫生,给你换双筷子,你不要吃鱼了,和我一起吃饵块吧。今天这条鱼是专门为你而杀的,一会儿吃过饭,我陪你买条鱼,到水池中去放生,为你赎罪。哎,你盯着我看什么?是不是看我帅,爱上我啦?”
“去!”我打断她,定定地看着她清澈的眼睛,说,“我吃鱼很多年,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感觉自己成了凶手,又像是专门吃羊的狼。一会儿是得买条鱼,放生赎罪。”
“我一直吃素。”她说,“我建议你以后也多吃素,从养生学的角度讲,对人也是很有益的。”
嗯。我低头应道。
这一天,我重新认识了郑风。她发自内心的对众生的悲悯之情,深深打动了我。
买了三条鱼,又买了只小桶提着,在往寺庙“放生池”走的路上,鱼尾巴打得小桶“砰砰”响。我的心情也很激动,有种重生的感觉,重新认识生活,认识生命,认识人在自然中的位置。
到了寺庙,郑风和看门人说了情况,看门人笑着指指里面说?:“去吧。”并对我合十致意。我也合十回礼。
放生池是个不大不小的水池,好像是死水,水色有些发绿,里面有许多鱼,红的黑的花的,成群的或单个的,它们先后逃离屠刀和案板,借了好心人的功德,在这里欢畅地游。
把小桶倾斜,让鱼进入水池中,三条鱼中有一条已奄奄一息了。我说:“可惜啊,它可能不能享受放生池的生活了…….我们救它太晚了。”
“不,珠珠,在放生的时候就死去,这样的鱼是幸运的;你能把一条就要死去的鱼放生,功德也是最大的。”
看着它们游进水中消失,我有些怅然若失。
一个喇嘛走过来,对我说:“施主放生了鱼,以后就不要吃鱼了。”
“啊?好的,我不吃这条鱼。”我回答,心里有些不甘,转身问郑风,“不会是一辈子不能吃鱼吧?”
“你放生的是什么,这辈子就不要再吃什么了。你瞧,这池子里还有龟和虾呢!放龟的人一生不能吃龟类,放虾的人一生不能吃虾类。”她……地说。
“晕,你怎么不早说?”我后悔莫及,悔道,“早知道有这讲究,我就不放鱼了,我放……放……放一群小蝌蚪多好,保证一辈子不吃小蝌蚪!”
“误打误撞吧。一辈子不吃鱼,你不会死;还会积下功德。”她没有理睬我此刻的懊悔,那一瞬的郑风是凝重的,“众生是平等的,动物和人一样。素食有很多好处。”
“嗯。”这个我承认。
“可是,人比动物要坏。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邪恶、最可怕的东西就是人了。”
“你……你好像总把人性想得过于邪恶了。”
她的眼神冷冷地掠过我,仰视着远方的雪山说:“难道我想的不对吗?是你的眼光没有看到底。能一眼看到底,是聪明的人,也是悲哀的人。会有那么一天,你走在大街上,会感觉自己走在一群动物中间,人的本质和兽没有不一样。尼采说过,‘我行走于人群中,一如行走于动物中,乃是有着红颊的动物’,你知道吗,人的灵魂生活,和动物的灵魂生活只有程度差别,没有种类区分,没有质的区分。也就是说,人类其实也有兽性,兽在人的里面,人面兽心。”
她极少有这种凝重时刻,她的话和她所表达的思想,使我心中一震。
继续听她说道,“‘我行走于人群中一如行走于人类的断体残肢中’,这是鲁迅的一句话吧?鲁迅一定是个厌世者,你看看他的书,他做的梦,他说‘我梦见我在做梦!’对他做个精神分析试试,他绝对是个厌世者……他看得太透了,所以厌世。我和他一样,你瞧我的头发的样子,和鲁迅是不是很像?我的心在厌世和权势之间,左右旋转,我很孤独,孤立无助。我认识了你,感觉你和他们不一样,我渴望能为灵魂和心灵找一个归宿,不再飘着。”
我定定看着蓝天白云下、雪山碧野间的郑风,轻轻对她说:“我是河边的栏杆,你想扶我就扶我吧,不过千万不要把我当作你的拐杖!”
“你说什么?”她困惑地问我。
“哦,叔本华的话,突然就想说给你听。”我说。
她嘿嘿笑了,说:“珠珠,我相信缘分,相信天意。我们的灵魂离得很近。我们之间一定会有故事发生,是——新的故事发生,我相信。”
我未置可否。
“去雪山上吧?”我指指附近的一座雪山说,山上有人的影子,似在攀登。
“行,不过,这是没有开发的山,没有缆车,没有人工台阶,这样攀登有危险的啊。”她说。
“没事,试试吧。”我说。
上山的路很陡,但是有不少当地人等在山下,帮助背行李,还有的牵着马,驮游客上山。那一带的马个头小,比内地的驴还要小,就像山里短小精悍的男人。我和郑风商定,骑马上山,再徒步下山。马夫有五十来岁的样子,我们称呼他“阿拉”,汉语是“大爷”或“老人家”的意思吧。和阿拉讲好价,骑上了小马,阿?牵着马走在一侧。没走多远,两匹马都气喘吁吁,累得吐开白沫。阿拉告诉我们,这两匹马今天是第五次驮游客上山了。郑风看看我,我也看看她。她从马上跳下来,我也下来。她轻轻拍拍马脖子,叹口气,掏出钱来给阿拉,说:“不用上山了,一分钱不少给你。你的马太累了,我不忍了心。”阿?推辞,她又加了十块钱,说:“这十块钱买成蚕豆,给小马当饲料吧。”阿拉道谢,牵着马下山了。
“珠珠,让你徒步上山,你怪我吗?”她问。
“为什么要怪你啊?你的善良和细心,让我很感动。”
“嗯。这就是你和别的女人不同的地方。要是别的女人,早就埋怨我了。唉,这些年,我一直渴望遇到一个善良、聪明、有前途的女孩。我终于找到了。”她说。
“找她做什么?”我问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这么问很愚蠢,立即接道,“哈哈,可惜我不能和你过一辈子。”
山很陡,但是攀登的游人不少,积雪被踩出一条硬硬的小路。我们顺着小路前行,很快就到了山顶。从山顶可以俯瞰整个香格里拉县城,我举起相机将香格里拉的景色定格在若干瞬间。
山顶很冷,从山洞中捡了些干牛粪,又找个背风的地方,我们坐下来,用打火机点着干草,再引燃牛粪取暖。我们都是点牛粪的生手,费了好大劲才点着火,两人脸上都是黑灰,呛得直咳。
然后并肩坐着,雪地上有我们留下的脚印,歪歪扭扭的,深浅不一的。她笑嘻嘻地说:“入夜后大雪纷飞/雪停后去会情人/保密又有什么用/脚印留在雪地上……”
“什么?”我好奇。
“一首诗。六世达赖的情诗。他是个大情僧,写了许多情诗。这首诗说他在大雪夜溜出布达拉宫去会情人的事。”
“是现在在印度的那个达赖?”
“靠,当然不是!现在是第十四世,叫丹增嘉措。写情诗的是第六世,叫仓央嘉措。”
“详细介绍一下!”我乞求她。
“嘿嘿,好。”她说,“当年五世达赖罗桑嘉措主持修布达拉宫,在未完工时往生了,藏王封锁了五世达赖往生的消息,一直到布达拉宫修好才公开。已经是15年之后了。当他们再寻找转世的六世达赖仓央嘉措时,他已经在民间长到了15岁,情窦初开,有了女朋友。进了布达拉宫时,他受不了清规戒律——就像我一样不羁,呵呵,接着说——他多次跪在上师面前哭泣,请求让他回民间,他不要当达赖,不要当活佛,他只要当一个可以拥有爱情的普通人。爱情真是可奇怪的东西哈!没有人会同意他。于是,他便在布达?宫所在的红山下——布达拉宫建在红山上,知道不?什么都不知道,真是笨女人!他在红山下建了个小屋,像汉武帝一样金屋藏娇。他写了许许多多的情诗。有一天下大雪,他又出去幽会,第二天天亮雪停,人们发现了留在雪地上的脚印,顺着脚印就找到他啦——于是,他开始受难,据说最后被当时的清朝皇帝处死了。哦,皇帝就是那个乾隆。这个狗日的皇帝,自己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却不让人家有老婆。”
这个故事让我感觉新奇,“他那时多大?我是说六世达赖那时多大。”
“他23岁,也有一说是25岁。靠,闹了半天,他那时的年龄和你现在差不多,比我小多了。”
我一边拨弄牛粪火焰,一边想起曾?读过的一首诗歌,问郑风:“我以前听过一首诗歌,‘有丝不绣阿底峡,有酒不酬宗喀巴,愿君折取花千万,供养情天一喇嘛’,阿底峡和宗喀巴都是藏传佛教历史上有名的宗教家,这个‘情天喇嘛’,就是你说的这个达赖吧?”
“哈哈,你这会儿不笨了。没错儿,就是他!”
“哈,太好了。”我开心,并求郑风再背几首他的诗给我。
郑风撇撇嘴道:“切,先磕头拜师父,否则不教你!磕三个,要响当当的。”
“哼!”我脑子飞快地转着,回忆这些年看过的书中,有哪些内容可以吸引她的兴趣,出个问题难倒她,然后和她交换答案,“知道米拉日巴大师吧?”
“小样儿,当然知道!就是佛像中脸色发绿的那个大师!年轻时学巫术害人,后来皈依佛祖,在深山修行,很有成就的大德。和基督教中的圣徒保罗有些像啊。”
“知道他脸色为什么发绿吗?”我问。
“他在深山中修行多年,肉身都发绿了吧?”她答,“对于你这个笨蛋,我只能给你一个愚蠢的解释,解释深了,你哪听得懂?!”
我说:“嗯,可以这么解释,那么,有个故事,说他在深山修炼时,有一天,他的当乞丐的妹妹去山里看他,见哥哥赤身裸体,很替哥哥难为情。她回到山外继续当乞丐,向人讨了几块牛皮,凑在一起,够织一件袍子了,就给哥哥送来,让哥哥做成衣服遮住身体的‘不可见人的肮脏处’。哥哥称谢留下了,可是过几天再来看,哥哥并没有做成衣服,而是把一大块皮子剪成了几十小块,做成了一堆小套套,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郑风的眼睛亮了,叫道:“嘿,当然。他把皮子做成了一堆小套套,一个大的用来套住头,一个套住下身,几十个小的用来套住手指头和脚趾头,并且对因他浪费皮子而生气的妹妹说,‘如果身体凸出的部分是不可见人的肮脏处,那么凸出的手指和脚趾也必是不可见人的肮脏处……’靠,这个社会的伦理道德有时候就他妈的混蛋,不合逻!”
“你是指社会对性取向的歧视吧?那是另外一回事了。不过,今天没难住你。失败!”我撅嘴。
“臭女人,想难住我?你那点儿心思我还不知道?你怎么就这么蠢呢?还是国家干部哪,你真丢人啊!唉,你不就是想听仓央嘉措的诗吗?好吧,我再告诉你三首,每首只念两遍,你必须给我记住!”
“好,两遍!三首!”
捡来的牛粪饼烧完了,我们往山下走。
“头疼。被烟火呛的吧?还是被山风吹的呢?”我问。
郑风过来摸了摸我额头,想了想说:“都不是。今天多在山顶活动,可能是高原反应还没过去。要不,歇一会儿?”
“不歇了,早点儿下吧,山上冷。”我说。
和兔子一样,我感觉下山的路比上山难。主要是滑,还有就是——我恐高。很艰难地走路,嘴里还念叨着刚学会的情诗。郑风走在我前面,拉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地走,不时地提醒我小心。头疼得越来越厉害,我有些晕,嘴里还念着“心头影事幻重重,化作佳人绝代容,恰似东山山上月,轻轻走出最高峰……哎呀——”
果然走出最高峰了,我一步没站稳,滑倒了,倒在郑风身上,她及时抱住我,但没站稳,反而和我一起,骨碌骨碌地滚下山。
天旋地转,一种濒临死亡的恐惧。我心狂跳。
郑风紧紧抱住我的头,每一圈滚动,背上的背包和地面上的石头都把身上硌得生疼,我们都在惊呼。因为山上到处是雪,而且滑落处离地平面已经很近了,其实也就转了十来圈,我们很快就在一个小坑中停了下来。等头不眩晕了,我睁开眼,稳住暴跳的心,天哪,没死,活着呢还。我放下心了,伏在郑风怀中休息。
“笨女人,你差点儿要了老子的命。刚才以为,我老人家就要往生在这儿了。”她伏在我身上,低声对我说。那语气没有丝毫指责或抱怨,反而是亲昵。
雪地上,两人拥抱着躺着,一上一下,姿势很暧昧,我脸红了,试图推开她。她却抱得更紧,眼里全是柔情,呼吸的热气呵到我脸上。我预感到她要做什么,心里暗骂混蛋!我更加紧张,心跳得更厉害。她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全身酥软下来,挣脱不动,只得扭动脸,任凭她的唇,落在我的腮上,又移到我的唇上。
我的头“轰”的一下,全身热血上涌。心想,完了,今天背运,初吻被剥夺了,我保存了24年的初吻啊!
“别陶醉了,走了!”她点到为止,起身?我起来。
我们一先一后回住处,她背着两人的包,走在前面,我慌里慌张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