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黑金时代的爱情

收费站新址动土的那个星期五下午,苏如给唐湘育办公室挂了一个电话,正好他在,苏如说:“晚上一块吃饭吧!”唐湘育说:“也好,我正好有事找你呢。”�

苏如说:“那好!我们不去吃饭店,你到我家里来吧,我们买点菜自己做。”唐湘育说:“好吧!不过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呀!”苏如就说:“我来接你吧。”然后他们就约了一个有点偏的地方。苏如开着车到那里时,远远地就看见他挺拔地站在那儿,一件休闲的米色西装,一条浅黄的裤子。苏如的车像一条大鱼般游到他身边时,他还在向另一个方向张望,就像站在榨油房门前的空地望着那个拉枕木的车队的样子。上来吧!苏如说。�

唐湘育在决定是坐在后座还是前座时犹豫了一下。后来他还是选择了前座,不过他上车以后就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了。苏如说:“做官挺难的,连出门都要遮遮掩掩的。”�

“市里的情况挺复杂的,我怕人家造你的谣呢!”唐湘育说。�

苏如笑了一下,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与那个一丝不挂在水库里游泳的少年相比,多了许多陌生的东西。�

“最近还忙吧?”她随意地问。�

“还好,”唐湘育说,“下午刚开过常委会,政府这边的分工调整了一下。常务副市长把国土、气象、卫生三个局交由我分管,以后可能会忙些。”�

“哇!国土都归你了,那你的权力可就大了。”苏如高兴地说。�

“都是按政策办事,现在又有了国土资源法,权力的意义并不很大。”�

很快,车就开到江南大学的校园里。在生活区前停下来,苏如说,到了。�

唐湘育说:“你先生是教授?”苏如说:“我哪有什么先生。这房子是我用市内两套房子跟一个教授夫妇换的。他们退休后跟女儿女婿住在市里。”�

苏如的房子是一幢爬满青藤的三层小楼的第三层,三室两厅。两面均有一个宽阔的阳台,南面的阳台对着校园,北面的阳台与水田只有一堵矮墙之隔。阳台上有不少名贵鲜花和绿色植物。屋里的装修并不奢华,但却很显匠心,显然是精心设计的。每一种颜色和每一个饰物都有出处。客厅正面那块巨大的墙壁上是一幅高清晰度的关于水的作品,仔细看过去,发现那是一幅立体的山水摄影作品,那种立体的效果是被镶在墙上的柔和的光影显现出来的。一碧万顷的湖(或是海)一直延伸到天际处。而近处有一个泳者,身体正好浮在一条漫长的浪上,她张开的手正好与浪叠在一起,这样,这个泳者就像是天上的大鸟一样张着翅膀。浪就成了她的羽毛。�

苏如说:“很久没有来,我平常总住在办公室。”�

唐湘育坐在客厅里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幅画。这时,苏如已经换了一套真丝花内衣外罩了一件长衫进厨房了。�

“我来吧!”唐湘育说,“在家里都是我做饭。”�

苏如说:“那你就来吧!正好我不会,不过,我可以做你的下手。”唐湘育就把苏如手里的围裙拿过来,熟练地工作起来。�

“市长还会做饭,新鲜。”苏如说。�

“你忘了,在榨油房里,我经常做好饭菜等我父亲他们回来吃。”�

苏如说:“还有一次我在山上采过香菇拔过小竹笋送给你们。”�

“是呀!现在的香菇都是人工种植的,完全没有那个野味了。”�

“前后大概你在我们村子里呆过三年吧?”苏如说。�

“对呀!后来压死了一个拉车的以后,我们就回去了没有再来。那个人死了没多久,我们半夜里好像听得到他的声音,我父亲说,有几次梦里他跟我父亲说,一定要带他回家。”�

苏如说:“你们总是元宵后不久就来的,那一年,元宵后的几天,我一直站在村口等你们。”�

唐湘育笑起来:“是指望我又给你带卡通书来吧?”�

苏如说:“我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第一句话,就是在水库里,你光着身子在那里游泳,对我说:你也下来游泳吧!那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一条鱼呢!”�

苏如看了一眼这个被她称作鱼的男人。虽然身为市长,看上去却不像那样满面油光、腰圆臀肥的。他的脸颊甚至有点苍白。�

“这些年你就一直在湖南?”苏如问。�

“不啊!”他说,“回去就上了中学,那时候初中和高中都是两年的,高考那年考上了师大。以后毕业就到了学校做老师,大概做了两年老师就去外地读研究生了。你呢?”�

“我一直生活在水里。”苏如说:“十三岁的时候,我母亲就把我送到体校学游泳,开始是短池,后来又学花样,成绩不好!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是一个财富时代,你一步就到了终点,比谁都游得快呀!”唐湘育说。�

“那得谢谢你第一个拉我下水。”�

一边说着,一边饭就做好了,把汤端上餐桌的时候,苏如不小心溅到了外套上,她索性将外套给脱了,仅穿一件鹅黄色内衣。唐湘育突然被眼前这个身体震撼了。这个健康的有着鱼一般曲线的美妙绝伦的身体比作为泳者的时候略为丰满些,正因为这样,才显出了一种令他颤栗的性感。�

苏如坐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像一个被人抓住的小偷般低着头拨弄着碗中的菜叶。�

“喝点葡萄酒吧。”苏如站起身到另一个房间去拿酒。唐湘育抬起头看着她婷婷地走过去,有点不知所措。�

酒倒在高脚水晶杯里,是一百年前法兰西酿造的,酿造者已经尝不到酒的味道了,唐湘育似乎也从酒里品出了另外的东西。�

“以后星期天闲着你常来吧!反正你也是一个人。”�

唐湘育说:“哦,不,很快就脱不开身了。”�

“怎么呢?”�

“我正要为这事找你呢。”他说,“我想明天回湖南去把我妻子接到这边来,她身体不好,要住院治疗。她一来,我就很少有时间了。”�

“你是想我和你一起去接吗?”苏如问。�

“不敢,”他说:“我是想借你的车--不是你现在开的,一辆普通的就行,油费和路费我出。我不好用市里的车,你知道。”�

“这当然没问题。”苏如说:“她病得很重吗?”�

“是,开始是腰伤,现在转为尿毒症。”�

“尿毒症?”�

“是,现在很麻烦。”他忧郁地说。�

苏如端起酒杯说:“来,祝你夫人健康。”�

“谢谢!”他说。�

苏如站起来进了卧室。�

一缕排箫的声音空山鸟语般地响起来,如雾如岚。�

“是我在花样游泳队时常练的曲子。”�

他点了一下头,然后,他们就喝着酒,听那一首不知名的曲子。排箫的声音显得有点苍凉,那首曲子表现的大概是空山鸣泉的意境。那丝泉水悠远而有些神秘,像是从云雾深处飘流而出,然后又在山涧捉摸不定地跳荡着。在跌进了一座深潭之后,就开始像一个经历过爱情的女性,变得温和性感,而且充满了柔性,之后便舒缓地向山下流去。�

空调吹出的暖气已经改变了室内的季节。即使把外套脱下来,他的鼻尖上也在冒汗。�

排箫过后,是一段稍有些激烈的爵士乐,她说,换了吧。你来看看听点什么?他就跟在她的背后进了卧室。身后的他一直没有看她的身体,而是盯着内衣领口上那抹裸露的光洁的脖子。卧室非常大,四壁的墙上挂了几幅她身穿泳衣的巨大的照片,尤其是床头那张照片:她卧在一块巨大绢布上的裸照。�她说,你自己挑吧。然后给他让了一个位置。这样,他就在那些碟片里寻找着一张自己想听的,但他始终没有找到。这时,他感到她的身体已经靠近了他,她突然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背上,一会儿,他就听到了她嘤嘤的哭声。�

“怎么啦?”他转过身来抚着她的肩,轻轻地拍着。有一次,他们在水库里游泳时,她的牛跑掉了,他也是这么拍着哭泣的她。�

“怎么啦?”他又问。�

她哭了一会儿就松开他,坐在床头,说:“对不起,我只是想借你的肩膀靠一下。我没有地方可以哭的,看见你我就想起小时候的事情,还有我的妈妈。”�

唐湘育听她这么说就坐到她的身边,把她揽在怀里,这一次她没有哭,而是把脸抬起来,用手把他的脖子勾下来。他看见她那鲜嫩的嘴唇微微地开启着,在渴望和等待着他。�

“噢,对了,我得走了。”他说,“明天要走,晚上我得把一些文件处理一下。”然后,他就放开她走到客厅里穿上外套。�

出门的时候,苏如依然在卧室里没有出来。�

下楼的那个人在离开这栋小楼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冬日里开满鲜花的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