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黑金时代的爱情

和陈浩同居的女孩子叫琴,是他广告公司的员工,这个女孩子来自省内南部的一个山清水秀的县城。她在省城上了一所女子职业学校之后,就在一家著名的茶室做茶艺小姐。陈浩是和客户在那里品茶时认识她的,之后就把她挖过来。这是一个清纯充满灵秀的女孩子。除了熟悉茶道之外,操作电脑也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据说她最快的打字速度能达到每分钟二百个,而且能制作三维动画。她到陈浩的公司以后,身兼数职,包括接待和公关陈浩都用着她。以至后来,在工作和生活上陈浩都离不开她。�

陈浩终于不再守望他对苏如那份无望的爱情了。他和琴忠心耿耿地工作着,公司在多如牛毛的广告公司之中独树一帜,以精妙的创意和浓厚的艺术色彩,成为以电视广告为主体的知名公司。在那次醉酒之夜后的几天,东方公司接下了制药厂马总辞职后自己创办的民营企业生命制药厂的生命之宝--补肾壮阳药的全省电视广告。合同签下来的那天,陈浩对琴说:“做完这笔单子,我们就结婚吧!”

琴幸福地点点头。�

那天的签约是在曾经作为城市小姐亚军得主的冼小君办公室进行的。这时候的冼小君是生命制药厂的常务副总经理兼市场总监,马总的办公室与她隔壁。开始的时候是在马总的办公室,后来马总说,经过跟小君反复商量,我们决定把电视这块都交给你,具体的事你去跟小君谈吧。这样陈浩就到隔壁冼小君的办公室。琴就在马总那儿跟他谈广告创意。琴是一个开朗的少女。在谈创意的过程中也夹杂着一些流行的玩笑,引得马伯民几次开怀大笑。过了一会儿,冼小君充满醋意地叫马伯民,你把她带过来一起商量吧!马伯民就把琴带过来,然后说:“你们谈吧,我到车间里去看一下。”�

时间总是让生活的故事充满了戏剧色彩和某种不可思议的进程。我听陈浩谈到他们那次签约时的马伯民和冼小君的状态时,表现出某种不可信的神态。我难于相信一个被强奸的优秀的女大学生,在经历短短的几年时间会对强奸者产生一种需要完全占有的垄断心态。难道,这一切仅仅是因为财富!如果那次是另一种结局,比如像我当时的态度,去报案,然后,把马伯民抓起来,然后冼小君带着一颗受伤的心完成她的学业,毕业后到南方或者某一个无人知晓的城市,或把自己从原来的生活状态中剥离出来重新开始。那么,今天的冼小君会是怎样对待马伯民呢?也许,是财富让冼小君丧失了记忆。或者财富能封存真相,就像埋在地壳里的丛林,使树木变成了煤。可是,这个变异过程需要经历几十万年。爱,从排斥拒绝到容纳、拥有,由恨到爱,这种改变却仅仅只需要短短几年,甚至就是一个晚上,从午夜到黎明。从这一点来看,有时候,财富比时间更具有法力。�

这不仅仅是因为财富,陈浩说。�

还有别的吗?我说。�

陈浩把一个纸提袋扔给我说,答案在袋子里。我把纸袋倒过来,是两盒生命制药厂生产的生命之宝:补肾壮阳胶囊。陈浩说,当两个身体变成磁极相反的两条磁铁时,磁力有多大,他们互相吸引的力度就有多大。�

所以,陈浩说:“我这次给他十五秒标版做一个很精到的创意。”�

接下来,陈浩就在我面前神采飞扬地谈他关于广告的创意。他说,整个广告将是一种至纯至美的画面。一个有如女人身体的湖以站立的姿势旋转成仰卧状。一个强壮的男人凌空而来跃于湖中,湖水波动,湖幻化成一个女人真实的美妙的身体,而那个男人变成一颗充满象征意味的胶囊,这颗胶囊在女人的身体之间自上而下由小变大地穿行,接着是一个女人痴迷的脸,并从夸张的红唇里梦呓般地说:生命之宝,其实女人比男人更需要。�

陈浩这个创意拿给冼小君的时候,冼小君很快就认可了。马伯民则提出来,那个在女人身体间穿行的胶囊是不是开始虚幻一点,让人一开始就觉得那是男人之物。陈浩说,这肯定不行,播不出来。就这样我估计都可能引起争议。冼小君说,我们就是需要这种争议。�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陈浩带着琴离开了城市去寻找他创意中的那片湖泊了。半个月后的一天,他们一身疲惫地回来,然后就是在电脑房没日没夜地合成制作。�

在他们回来的第二天下午,苏如出现在陈浩面前。苏如说:“你们是否做装饰业务?”陈浩说:“执照上有这个营业范围,但很少做。”�

苏如在陈浩身边坐下来,琴到外面去倒了一杯水给她。陈浩对琴说:“你把上次酒厂那个三十秒的带子送到有线台去。他们到换版的时候了。”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走了。走的时候,她虚掩了一下电脑房的门。�

苏如把一大卷图纸递给陈浩,说:“这是人家给新世界作的效果图和工程预算,我不知道这个设计是否合理,尤其是价格有多少水分。”�

陈浩说:“好吧,我替你看看。”然后就用直直的眼光看着苏如。�

苏如说:“刚才那女孩是你朋友吧?挺好的。”�

陈浩说:“算是吧。”�

那个叫琴的女孩听完这句话才从门外离开。她心神不定地拿了广告带到台里,在上楼的电梯口正好被我碰上了。她淡淡地说来送带子,然后就一直上楼。我说你有空到我办公室坐坐吧!她说不,我得赶回去,还有事。�

琴赶回公司的时候,陈浩和苏如已经不在了。他是坐苏如的车离开的,晚饭的时候琴很想知道陈浩在哪里,陈浩说在外面,然后就关了机,再打已经打不进了。�

那天晚上,陈浩很晚才回来。琴就像每天晚上一样一直在等他。听到车声时,咚咚地跑下来,陈浩从琴的身边走过径自上楼去了,琴跟在身后说,急死我了,以为你又喝酒去了。陈浩说,你守着我干嘛,不会先睡吗?�

以后的几天,陈浩一大早就出门去。直到天黑才回来。�

琴说:“冼小君在催着看广告样片,你再拖下去就要违约了。每天罚一千块钱的。”�

陈浩说:“你把第一版的先给她看。她有什么意见提出来再改。”�

琴说:“下午看过了,她对那个女人的身体不满意,说一点感觉都没有。”陈浩说:“那你叫她脱,我拍她就是了。”�

琴沉默着。�

陈浩出事以后,琴来找过我一次,她把陈浩后来的变化略为详细地向我叙述了一次。她说,一切都是从那次苏如来找他以后开始的。她说是这个女人一步一步让陈浩走向毁灭的,她是一个陷阱,是一个设计得不露声色的陷阱,陈浩却像一只莽撞的飞蛾扑了过去。�

“当时,陈浩跟我说过,”琴流着泪说,“做完这一单我们就结婚的。”�

我问琴,当初陈浩早出晚归扔下那个广告片倒底做什么去了。是不是他和苏如一起策划什么事情?�

琴说,那倒不是,那几天他就是研究苏如那几张装修图。他对装修并不是很熟悉,但为了苏如的工程造价,他就蹲在建材市场上把上千种材料的价格摸得一清二楚。有一些这边没有的,他就打电话到深圳或者上海去问,然后到晚上,他就一笔一笔地换算,然后列出一个清单,交给苏如。�

我说,结果呢?�

琴说,结果是整个装饰工程造价高出了百分之五十,大约二百七十多万。我不知道他要怎样。有一天晚上我实在气极了,把他的东西掀到地上,他就打了我。�后来那个广告片是你完成的吗?我问。

“不是!”她说。�

“是不是后来去找了冼小君拍下来的?”�

琴欲言又止的样子。后来,她说:“那个女人的身体是苏如的。”�

我惊呆了。�

这个广告后来在台里播了大约一个星期,就有报纸指责这则广告充满了赤裸裸的性暗示的文章。不久之后就禁播了。当时,有不少人还打听那个女模特是什么人。�

琴说,那不是当时拍下来的,而是很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