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0日星期四
已经有多少天没有念及“家中变故”了?
我已不再去想它了吗?
叶翔说要送一件礼物给我,我怔住。
他笑笑,递过来一本书。
一本装帧极雅致的诗集——《说与你听》。
翻开扉页,我看到了下面的文字:
情意丰沛,我心飞翔。
我抬起头来,看到了他眼中坦白的言语。
一切,尽在不言中。
哦,这个惹人喜欢的初夏!
人说少女情怀总是诗,人说初恋是人生最美的时光……
是这样吗?
我开始注意叶翔的一举一动。我喜欢与他对视时天地之间只有我和他才懂的默契。我微笑,我扬眉。我的一颦一笑,他同样知道。
仅止于此。我希望仅止于此……
5月4日星期六
艺术广场上火光冲天。
火把,连成了长龙。年轻的人们高举着它环绕广场慢慢地移动。到处是歌声、笑声。这里,真是一个欢乐的海洋。
我拒绝了站在主席台上观看的特权,而是要求和我同龄的人们一起,高举着火把四处游荡。
火把在手中,热情在心中。
我的心中,也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烧着。
叶翔……
心中镌刻着的是这个名字,心头念叨着的是这个名字。
唉,瞧我,现在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5月12日星期日
“春游”都已变成了“夏游”,我们却仍旧为班委这一“伟大”的决定兴奋不已,高呼“万岁”。
城里的孩子举双手赞成往山里跑。于是我们的目的地选在了乡下的一外“原始森林”。
山,大山;水,清水。
峰恋间,我们这一群“游击队员”开始涉溪而上。空气是湿润的,心情也是湿润的。
目之所及,满是绿意。
溪水打湿了脚,山路上尽是泥泞。走得东倒西歪,却仍旧兴致盎然。
何晴带头唱起了歌。男生们在前头等着我们这群“千金”。有男生开口就吼:“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
女生们笑得前俯后仰。
忽听“扑通”的一声,接着是一声尖叫!全体大惊!我一眼瞧见云远栽到了溪水里,然后看到林毅急匆匆地跑过去的身影。
全体大笑。
林毅与云远的事已不是班上的什么秘密了。而我,恐怕是最早的知情者了吧?他们的“恋情”发展得平稳而迅速。这一切,只瞒住了老师,却没能瞒住同学们。
每次听到云远半嗔半喜地向我诉说她和林毅之间的种种,我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云远有浓眉,有明亮的大眼睛,有一笑起来就微微上翘的嘴角,还有嘴角边若隐若现的酒涡。她实在是个爽朗的、阳光型的女孩子。
唉,是否爱情中的女孩,都更有一副女儿娇态呢?
我正入神地想着,同学们已在一块平地上生起了火。略带湿意的树枝烧起来,烟很大。山上种药材的老农,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
我走过去,看到了他简陋的房子。
老农说他半年才下山一次,带上生活用品和食物。至于水,他说:“你们城里人喝的什么矿泉水,怕是还没有我们山里的水甜咧!”
我笑了。是的,山泉清凉而甘甜,我们早已尝过。
叶翔不知何时过来了。我脸上一红,转身想走,却被他一把拉住了。
“老伯,你这里有没有红薯?”
我简直觉得他问得不可思议——这是5月份,怎么可能有红薯?
没想到老农呵呵地笑,转身进屋,不一会儿,就拖出一只麻袋,里边正是红薯!
这到底是怎么储存的?他们都没有告诉我。
再然后,我们背包里的吃的喝的都堆到了老农的屋里,弄得他不知所措。而男生在叶翔的指挥下,用老农屋里的农具挖方型的土块;然后,叶翔卷起袖子,用土块在地上垒起了一个中空的“灶”。
女生开始往“灶”里添柴。
半个小时,土块已被烧得通红。
叶翔一声令下,我们都开始往土穴里扔红薯。等到填得差不多的时候,叶翔用铲子一下便把土穴给弄塌了,土块将坑里的红薯埋得严严实实。我们恍然大悟。
立即,香味四溢,我们都馋得受不了。
老农在旁边看得呵呵直笑。
最后,叶翔说:“开干吧!”
我们一窝蜂地拥向“堡垒”。
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叶翔坐到了我身边。一个烤得极好的红薯递到了我手上。
我又一下子羞红了脸。
唉,此时的我是否同云远一个模样?
午后,我们继续向山顶进发。几乎所有的女生都不再拒绝男生的扶持,因为山路太滑了。
我们披荆斩棘——爬过了三道藤,越过了五条横向的沟。终于,山项那块林木参天的平地在望了。
所有的人都兴奋起来,开始不顾一切地作最后的冲刺。
终于,登上了峰顶。
云雾缭绕,我几乎举袖欲飞……
下到山下,我们都筋疲力尽了。车上,昏昏欲睡的我感到手里被塞进一样东西;回到学校,我才发现握着的是一丛绿色的叶子。
心型的,绿茸茸的。
叶翔呢?
我转头找他,却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蓦然回首,那人不在灯火阑珊处。
5月18日星期六
今天我们一中同三中有一场篮球友谊赛。
早早的,灯光球场就被“篮球迷”们围得水泄不通。
我捧着一本书,端端正正地坐在看台的正中。
是云远给我占的位置。
叶翔凭他的娴熟的技巧和非凡的组织能力,已成为校队的队长。
我正四处寻找叶翔,冷不丁篮球场上有一个声音叫出了我的名字:“沛沛!”
我大惊。朝那边望去,却见到一个灿烂的笑容——吴乐天!
我大喜,一下子从台阶上跳起来;吴乐天却只冲我招招手。
天哪,我早该想到吴东天会是三中校队的呀!
比赛开始了。叶翔没有上场。我与他遥遥相望。
吴乐天发挥得相当出色,他本来就是个体育人才。
比分一直咬得很紧。
我呢,不管是三中进球,还是我们一中校队进球,都“热烈欢呼”,手舞足蹈。
叶翔就说过我是“墙头草”。
上半场结束的时候比分是36:34,我们领先2分。
下半场叶翔上了。他是想扩大战果吗?
场上的气氛骤然间激烈起来,场边的啦啦队更是不遗余力地摇旗助威,呐喊声一浪逐一浪。
叶翔真是好样的,比分差距开始拉大了。
叶翔的三步上篮——2分。
叶翔与队友来了个妙传——又是2分。
叶翔打得行云流水。那种与队友们的默契,让人看了真是心动。
三中的教练再也沉不住气,叫了暂停。我们的啦啦队乘机大吼:“一中,加油!一中,万岁!”
突然有一个女生大叫了一声:“叶翔,我爱你!”
天哪!真够疯狂的!所有的人都朝我这边望,叶翔也朝我望。
我装作若无其事,却仍满脸通红。
流川枫的赤卫队,卡通片上的三个女生摇胳膊晃腿地为流川枫助威的形象一向为我们所嘲笑。
叶翔不是流川枫,叶翔是我的滕真。
三中换了人。
不经意间,我看到了那个人;而那人,也正盯着我。
天哪!血一下子涌上脑门。我的头开始发昏了。这不会是真的!
尤尤。
尤尤!
回来了的尤尤。
半年时间。叶翔。尤尤。一个怎样的我?
云远在我耳边焦急地问:“沛沛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难看啊!”
我努力地镇定自己。我知道我是逃不掉的,我必须坚持到结束,不是吗?
尤尤的技术出奇的好。我听到一阵又一阵的惊呼。
3分。尤尤投的都3分。他有身高的优势,却不打内线——他只投3分。
漂亮的弧度,穿篮而过的球。
“沛沛,那个4号!三中到哪儿找到这样一个人?”云远不停地在我旁边嚷嚷。
比分在拉近。
拉平。
叶翔叫了暂停。我们一中的校队显得很浮躁。
64平。还有两分钟。
该我们发球。叶翔司后卫。
叶翔运球极有水平。
叶翔冲至篮下。
一个很默契的配合,叶翔将球往外传。
一个队员跳投。
许多双手同时举起。
拿到球的是尤尤。
尤尤脸上是深不可测的表情。一中的队里没有人拉得住他。
球被尤尤一个长传,传至我方篮下。
吴乐天接球、转身,球出手。
没进。
叶翔抢到篮。
再攻。
眼前身影晃动。我只觉得眼花缭乱,脑袋发晕。
尖利的哨声响了。
我只看到一个球落入网内。
3分有效!
除了尤尤还有谁?
69:67。三中赢。
三中的啦啦队——很少的一群人,开始大声欢呼,大声说笑。
吴乐天朝我走过来:“嗨,沛沛,不好意思。”
我知道他说的是赢球这回事,便只是笑笑。
“怎么舍得不给我打电话?”吴乐天语气调侃,“怎么,就把我们给忘了?”
“说的什么呀?”我终于开口。还来不及说什么,吴乐天就被队友叫开了:“老吴,上车喽!”
“记着常联络!”
我点头,朝他挥挥手。
远远的,看到尤尤,骑着一辆庞大的摩托车,后座上有一个女孩扬起长发。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什么东西正在绝尘而去?……
暮色四合中,叶翔握住了我的手。
没看他的眼睛。我说:“你该去洗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他笑了。我却在心底里轻轻叹一口气。
5月23日星期三
我是怎么了?
心神不宁。
云远常用研究的眼光看我,我却懒得做什么;连说话,也没精打采的。
饭菜不香。虽然,是叶翔打来的。
我无聊至极!
5月24日星期四
沛沛的名言:唉哟,今天没什么事可做,还是听听课吧。
听来多滑稽。
我是不听课的狂人。
我知道自己在吃老本。
这个学期换了一个语文老师。一个老头,喜欢吹嘘他从前带毕业班取得的辉煌成就;我们也喜欢跟他开玩笑。
还记得上第一节语文课,他只在黑板上为我们讲解了“望穿秋水”的出处:
你若是不来呀,望穿她盈盈秋水,蹙损她淡淡春山。
——《西厢记》
然后——“同学们自个儿看书。”
“好的好的。”我们一齐应道。就听到哗啦哗啦的翻书声。
我正在叠一只纸鹤(这玩意我初三就会叠,但直到正在才开始玩它),被同桌捅了一下。一抬眼,看到“老头”走过来,赶忙将一本《历代好词评析》翻得哗啦作响。
“老头”在我桌边停下了。
“你是叫吴沛沛吗?”
我一惊,马上毕恭毕敬地回答:“是的,老师。”
“全年级只有一个叫吴沛沛的吧?”
“好像只有一个吧。”
“就是你吗?”
“我觉得,应该就是我吧?”我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是否是“货真价实”起来。
“哦——”“老头”的声音拖得很长,“那么你父母是干什么的呢?”
“我爸爸在一家乡镇企业,妈妈是小学老师。”
“哦——”那声音又拖个老长。然后,“老头”转身走掉了。
这是哪门子事?
唯一可以让我联系起来的是刚进校时学校宣传栏上大张的红榜上,有我只差0.5分就满分的语文中考成绩——全市第一。
艾老师说我的作文得的是满分。
是否是“老头”对我感兴趣呢?
好在从那之后,“老头”对我总是“网开一面”,我在语文课上做些稀奇古怪的事,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只感谢唐老师小学六年将我们的语文功底给打得结结实实的。
今天“老头”照例在黑板上抄诗:
月儿变变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
几家飘散在他州
……
我大叫:“纪老师,把‘月儿’改成‘月子’吧。我在书上看过。”
“纪老头”转过身来:“是吗?随便,随便。都行,都行。”
唉,真叫人没有成就感!
叶翔从后边递上一张纸条:“拜托,给老头一点面子!”
我只是闲得发慌而已嘛。
“唉——”我的叹气像窗外知了的叫声那么长。
5月27日星期日
很意外地收到了成洁的来信。
成洁初中毕业后上的是建筑中专。成叔叔是本市一家大型建筑公司的头儿,成洁毕业后工作分配应该不成问题。
虽然成叔叔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给我送好吃的来,但我与成洁,确是有一年没见面了。
成洁的信写得极调皮:说她们读中专的女生爱热闹爱打份,说她们的舞会、电影、化妆品、推销和打烂的热水瓶,说她们学校各种各样的湖涂帐……
看得我捧腹。
云远问我看什么,我笑而不答。
她在一边沉默着。
我忽然感觉到一点儿不对劲,转脸看她,却见她满脸的泪水。
“怎么了?”我摇摇她。
她只是哭,不说话。
我只有把一盒纸巾递过去。有时候,我只能把一盒纸巾递过去。有时候,哭泣未尝不是一种好的发泄方式。
唉,我真不懂该如何安慰她。
对了,林毅呢?
5月28日星期一
早读刚开始,李老师就进了教室。
我们听到了一个让我们吃惊也让我们舒了胸中闷气的消息:上次我们寝室遭窃的案子已经破了!
天哪!我们八个女生欢呼雀跃!
谁也没有想到小偷是邻班一个长相文静的女生。她家很有钱。她把何晴那套“NIKE”穿到了身上,而何晴一眼看到了那衣服的某处特征。她把偷去的随身听单放机都拿去卖了。
李老师作出的决定是:通知她的父母到学校来,私下处理,不上报学校,但她必须写份检查交给李老师。
和我们被窃财物等值的钱,由那个女生的父母经由李老师转交给了我们。我们从中抽出了一部分用于布置寝室。
钱的魅力无穷,我们的寝室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温馨的世界。
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呢?
5月29日星期二
从杂志上看到了以下这个故事:
一个女孩子对一个在杂志上发表文章的作家倾慕不已,以“青衣”为名给那个作家写过许多信,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你喜欢女孩子是长发还是短发”。作家回信说“短发”,那个女孩子就剪去了长发。而作家在一个本应与女孩邂逅的场合,面对一样全是短发的女生,却找不到一双有深意的眼睛。“青衣”没有给他任何暗示。从此他们再没有了联系。
很平常的一个故事,我却以为很美。
那个“青衣”的名字,让我想起“青灯古佛”,想到喧嚣的人世间那一份至真至纯的、不染一丝杂色的情感。
没有结局,一向是最美的结局。
6月18日星期二
我给爸爸和妈妈都分别去信,说我暑假准备不回去了。我要留在城里体验一番打工是什么滋味。
作出这样的决定,我知道原因是很多的。
最主要的原因,是那个我魂牵梦萦的小镇上,再没有我的“家”了。
我无法面对。
我一向是一只将头埋在沙里的驼鸟。
叶翔说他们家有好大的房子,我笑着拒绝了。不知为何,最近我面对叶翔总是很坦然,坦然得似乎我与他之间什么也没有。
叶翔的爸爸妈妈待我都很好——不是客气,而是真心实意的好。
可我心里不愿意。
是的,不愿意。
我吃惊于这样的想法,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
杜箫说她要7月份才回来,她有一间自己的房子,是她姨妈留给她的;她的家,远在百里之外的另一个小镇。
现在的我,只好等待杜箫的归来了。
6月28日星期五
凭着中考语文全市第一的资本,我轻易地得到一个家教。
教一个5年级小学生的作文。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的“学生”差点儿比我还厉害——我总以为教一个小学生,水平还是绰绰有余的,没想到一进门就栽了一个跟头。
那个小女孩叫顾澄。乍听这名字,我还以为是诗人顾城转世呢。
初见她,即迷惑于她的眼睛——极有灵气。
然后进到她的房间,一眼便瞧见正对门的墙上一幅巨幅的字:宁静致远。
卧室兼书房里没有布娃娃,只有笔墨纸砚,只有书。
书里边童话极少,诗词很多。
我心生戒意。
“顾澄,”我叫道,“能不能拿你这学期期末语文考试的作文给姐姐看看?”
她瞪着我,好半天才从牙缝里哼出几个字:“老师没发下来。”
小家伙对我显然不友善。
我坐下来,也盯着她看。顾澄刚才在她父母面前倒是挺乖的,等到她爸爸妈妈一走了,便对我张牙舞爪。
一只小猫。
我试着朝她笑笑,从包里掏出一本书来。
我自己要看的《纳兰词笺注》。
顾澄盯着我的书看,显出莫大的兴趣。
我佯装不理她。
我越不理她她越是盯着我的书看。
“你这本书哪买的?”她终于问我。
“图书馆借的。”我手不释卷。
“能不能让我看看?”
我抬起头来,把书递过去。
她很快地翻了一下,然后并不掩饰她的羡慕:“我到处买都买不到。”
我也不想掩饰我的吃惊了,问她:“看样子你挺爱这些的嘛,怎么可能作文写不好?”
她小小的脑袋摇了摇,慢慢念出一首古诗来:
洞房昨夜停红烛,
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
画眉深浅入时无?
天哪,这是个怎样的女孩?我不禁愣住了。
顾澄又说了:“有一次写作文,老师说写《快乐的儿童节》,可我把儿童节写得糟糕极了——我说儿童节是一个葬礼的开始。结果我被罚站了。”
我又不禁愣住,忍不住问她:“为什么儿童节是葬礼的开始?”
“‘六一’过了,离期末考试就不远了。期末考试不是葬礼是什么?起码,对我来说是。”
天哪,一个5年级的小学生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的爸爸妈妈怎么没有告诉我这些?他们怎么放心把这个稀奇古怪的女儿丢给我这样一个同样不成熟的高中生?
我问她:“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
顾澄又开始说了:“爸爸在研究菌子,妈妈在编报纸。”
我觉得自己呼吸极困难。老天,这是个天才还是什么?
我尽力克制自己的激动,“企图”作一个总结:“顾澄,你是不是认为写作文就应该写你想要说的东西?是不是觉得老师对你的作文批改得不公平?”
我看到顾澄在拼命地点头。然后,她突然扑在我身上哇啦哇啦地大哭起来。
一刹那间,我的心里有某种柔软的东西蠕动着。我真正理解了什么叫“理解”——尽管对方只是一个5年级的小学生。
7月2日星期二
与顾澄的相处愉快了。
暑假,本来是无趣而漫长的,可是有了顾澄——聪明灵俐的顾澄,我只觉得日子过得惬意极了。
我向顾叔叔保证我能够把顾澄“调教”好。但老实说,我心底里却根本一点保证也没有。我给顾澄读诗念词,她总是兴奋得大叫:“好极了!”我欣赏她的灵性,却又不得不暗暗发愁。
每每让她写什么“正经作文”,她总是愁眉苦脸,写出来的东西,却死也掩藏不住那稀奇古怪的思想。文章的结构几乎“不合理”,叫人看了忍不住拍案叫绝却又忧心忡忡。
我很严肃地对她说:“顾澄,你这样是不行的。考试不要这样的作文。”
她说:“我知道。”脸上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如果我从哪个书店弄回一本什么《全国中小学生优秀作文选》,顾澄肯定是不屑一顾的。
可是,顾澄的天真、纯洁和“真实”给我以巨大的震撼。
我开始学会思考了。
7月3日星期三
今天问顾澄:“长大以后想要做什么?”
她还没回答,我就替她想了好多答案,比如说待在家里只看自己的书不去工作,比如说四处游荡,像个吉卜赛女郎,比如悬壶济世拯救众生——从她的言谈中我深深地体会得出她有一颗怜悯之心,甚至去拾垃圾——既然三毛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去拾荒,难免顾澄也会这样想。
没想到,顾澄的回答却又叫我大吃了一惊:“我要当教育部长。”
她歪着脑袋,脸上是一副调皮的表情。
“为什么呢?从政?”
“我要改革教育制度。”
我又开始盯着她看了。我没法不吃惊——这个天才儿童!
想想5年级时候的我在干什么?为夏天要不要第一个穿裙子而作郑重的决定,为跳跳级而头痛欲裂……
顾澄在干什么?
我现在只会叫“MyGod!”
顾澄真的叫我太吃惊了。
她还会做饭做菜!
谁说独生子女娇生惯养?我看着小大人一样在厨房里忙活着的顾澄,心里不禁暗自惭愧——沛沛小时候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爸爸妈妈……
我心头不同一酸。
而顾澄呢?
顾澄几乎可以算是“独立自主”了!
顾叔叔和李阿姨各忙各的工作,极少回家。偌大一套房子只有顾澄一个小主人。
顾澄却从未表现出什么不满。她像女皇一样支配着家中的一切。但在父母面前,她总是很乖。
我几乎把整天的时间都花在顾家了。
有书,有音乐,有电视,有善解人意的顾澄——我有阳光灿烂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