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说,我从海上来,两袖都是涛声。
我一次次驻立在十字路口,心情那片天空多少流浪的海鸥。
深呼吸。握紧你的双手。风会带走我们眼中的砂粒。
——自言自语
1995年9月1日星期五
又坐上了进城的班车。
水蒙蒙的玻璃窗上浮动着爸爸焦灼的忍耐的眼神。妈妈拉着我的手,反反复复地叮嘱要记住每天一杯牛奶两个鸡蛋天冷加衣下雨带伞要和老师同学处好关系要把学习突击上去。
说着说着,妈妈忍不住背过脸去。
一直沉默的爸爸走上来填补了妈妈空出来的缺。妈妈的肩轻轻地抽搐。
爸爸拍拍我的小脸。爸爸不再像我小时候那样用胡子茬扎我的小脸亲昵地啃我的小脸了。
爸爸额前的白发又多出了,皱纹也更细密更深刻了。
两个月,沛沛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沧桑”,爸爸也在不经意中更苍老了。
1分之差。和林毅他们的一样,我也填着许许多多的表格。只是其中的一张,林毅们的是“录取生登记表”,而我,填的是“议价生登记表”并附“自愿捐资助学收据”。
2万元。我的心沉重而窘迫。况且又是在经历了小舅车祸与外婆去世的双重打击之后。
以泪洗面。我深味了什么是祸不单行的残酷。把自己关进小屋。“卧薪尝胆”。
爸爸一声声轻轻地呼唤着沛沛沛沛沛沛,直到我忍着泪憋出一个短短的回应哪怕只一个字,他才慢慢走开。跪在门边,我深悔我的过失伤害了深爱我的爸爸。
他在小城与小镇之间奔波了整整两个月。胡子密了一大茬。毫无结果。
抱着我的大堆证书奖章奖状的艾老师也被教委拒于门外。
母校希望对我网开一面,但教委扣下了我的档案。教委的人冷冰冰地说:公平竞争。
公平竞争?
709.5分的中考成绩冲我狞笑。
险恶的人间。
第一次校招生会议确定录取线为690分,250个正招生名额刚满。这现在已不是什么秘密了。校领导对生源质量很满意。690分这条线上的,均是来自全市五县三区的“精英”,含市一中本校105人,其中有沛沛以及其他16个后来和沛沛一样遭遇的同学。
召开第二次会议时,市教委主任出马。
市教委主任大笔一挥:250变成了180。
70个被归入了另册。沛沛和16个原市一中初中部的同学成了七十分之十七。
然后,180又魔术般地变回了250。
新的“70”如下:市政府某办公室主任之侄子侄女各1名;市某局局长千金1名;省某厅副厅长堂妹之干女若干名;市××大酒店董事长兼总经理之公子1名;……(摘自省报披露这一事件的报道)
这之前呢?
省教委关于创建“省十强名校”的通知下来了。市教委主任若有所思地望着市一中校长。
“名额嘛,我市只有一个。符合条件的嘛,我认为不止一中。二中、四中、八中也势不可挡啊。当然,一中是我们市的王牌老大,教委不会不适当地加以考虑的……”
一中校长一直低着头狠狠地抽烟。
一中校长知道,一中虽声震市内外,但硬件设施还不尽如人意。一中需要一大笔拨款翻修校舍绿化校园扩建足球场添设天文馆设立师生奖励基金。
教委掌握名额下放权和教育经费调配权。市一中虽是省重点,但其顶头上司仍是市教委。
市教委主任不费吹灰之力就扼住了一中发展的咽喉。
校长握笔的手颤抖着。他不是不知道在他笔下消失的有市三好生、奥赛优胜者、艺体尖子,不是不知道顶上来的有几度进“宫”者,有三分之二中考成绩不及录取线的二分之一。
难得糊涂。
然而,就在开学的前几天,校长悄悄地调离了市一中;市教委主任被宣布撤职审查。
70个沛沛们的家庭为70个显赫的公子小姐代交了70笔以2万为起价的捐资助学金。
凭什么该由70个普普通通的家庭承担这重荷?
还说什么公平?
报社、电台、电视台的记者来了。
市委市政府的领导来了。
他们面对的是70个家庭的联名上书,70个孩子无辜的泪眼。
访谈与曝光。
舆论哗然,物议纷起,口诛笔伐。
面对摄像机的镜头,我抬起了头。
一大早,我背上拭去灰尘的书包,汇入了欢迎新生的热烈的潮流。艾老师把我搂得紧紧的紧紧的。
三年前,初出小镇的吴沛沛带着“保送生”的光荣打量着古朴的市一中。
三年后,复出小镇的吴沛沛蒙着“议价生”的阴影重新打量正在全面翻新的市一中。
上帝朝你关上了一扇门,却未忘推开另一扇窗。
天秤在摇摆中渐趋平衡。
我告诉自己:天行健,君子自强以不息。
9月20日星期六
“七天封闭式军训”。《新生入学须知》中最抢眼的“头版头条”。
已有3年住校经验的我麻利地打好了自已的背包,然后向身旁的何晴伸出了援手。
又是同班,并且同室。
有缘。
人生何处不相逢?
我和何晴艰难地抬着两个大包爬上了绿篷军车。一路歌声与欢笑。
某空军部队。
沛沛们换上了天蓝的短袖衬衣,齐膝的宽大的藏蓝色短裤被一根宽大的皮带扎了起来。何晴随身带的一面小圆镜悄悄地传来传去。她们轻声地笑着推着,捋捋额前垂下的发丝,理理平整的衣领,侧来侧去。反光的镜面里女孩们的笑颜格外耀眼。
何睛靠在我的肩头,闭着眼轻声地哼着:头有点儿昏。
我不无担心地看着她惨白的脸。
很快,我们便笑不出来了。
教官们带我们去“宿舍”。
那是部队驻地附近刚刚倒闭的一家工厂。部队奉命接收代管废弃的厂房。
教官们腾出了一半厂区,但四处仍可见比人还高的大丛大丛的蒿草。
我们在一扇宽宽的铁门前停下脚步。我眯着眼费劲地看了很久,才发现门牌上依稀有××车间的字迹。
空荡荡的一座大厅。地上错落有致地铺了108条草垫。
教官说:这些是你们的床。
何晴们惊愕得半天也没合上嘴。
开始整理。五桶清水变成五桶浑水,我和何晴的草垫子才露出了稻杆原有的本色。
我坐在草垫上喘着粗气。何晴递来一筒“健力宝”。我仰头灌下一大口,却被一双严厉的眼睛钉在了半空中。
我和何晴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手里的易拉罐慢慢挪到了背后。
“下不为例。”教官的话非常简洁。
何晴乖乖地把带来的一大包“广香园”“大白兔”“旺旺”“汾煌”交给了带队辅导老师。更多的何晴们主动交出了walkman、扑克、小说。
我迟疑了半天,还是把上车前买的5斤苹果交了上去,当然没忘记把小药包掏出来压在枕头下。
“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别人为自己操心。”这是妈妈交代的话。
沛沛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
9月3日星期日
队列经过“食堂”的大门,我们看见一口一口口径很大的浅浅的“缸”,黑不溜秋的;与此对比鲜明的,是缸里热气腾腾的白乎乎的什么东西。
来自农村的刘秋心直口快,像爆豆子一样地嚷道:我知道那是喂猪的,我们家也有。
沛沛们恍然大悟,暗自惭愧自己坐井观天的浅薄。
走在前头的教官回头喝一声:胡说些什么!
沛沛们立刻噤若寒蝉。
昨天晚上刚学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并且反复强调了“一切行动听指挥”。
今天是军训的第一天,沛沛们“正式”成为“军人”。军人的天职当然是服从。
小黄莺小百灵小麻雀们自觉地闭上了嘴。
直到放声高歌的时候,沛沛才猜想或许是为了积蓄力量释放嘹亮的歌声吧?
10人一桌席地而坐。桌子其实只是一块长长的厚厚的木板。头顶是简易车棚。
沛沛们盘腿围成一个小圈。
教官们抬来了早餐。
啊?!沛沛们目瞪口呆。
那口圆圆的浅浅的“缸”!
炊事班长浑身湿淋淋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他憨憨地笑着说:对不起,同学们,忙不过来,第一顿就只有委屈大家凑和一顿儿面条了。
沛沛们一个比一个谦虚地往自己的饭盒里舀粘成一块儿的面条,一个比一个“淑女”地小口小口地“吃”着自己饭盒里的面条。
一口淡得能嚼出麦芽儿糖,一口又咸得咽不下去。暗暗地想,自己五岁时第一次煮的面条都比这个强。不过,想到“磨难教育”、“挫折教育”就坦然了。
缸里的面剩了一半,还有一半的三分之二纷纷从方的圆的饭盒饭缸里悄悄飞进了角落里的潲水桶——那才是炊事班准备提回去喂猪的。
“你们是来观光的旅游团怎么的?小姐气派这么大?”排长大发雷霆。
哨声集合。十分钟的紧急班会让我们垂下了脑袋。
为我们到来已忙碌了几个昼夜没合眼的教官们没有挤我们的伙食,他们都乐呵呵地蹲在地上啃隔夜的冷馒头喝凉白开。
中午饭是黄瓜烧肉、南瓜汤、粉丝。我们吃得一声不吭。
班长表扬了我们。
刘秋偷偷地问:为啥吃饭前要一首接一首气都不能喘一下地大声唱歌呢?
班长“噗嗤”一声笑了,说:只有把肚子唱空了才能填进饭菜。
我们哈哈地笑得饭都喷了出来。
还好,排长不在,警报解除。
9月6日星期三
这一觉可睡死过去了。
军站姿、敬礼、齐步走。可真够累的。不停地踢腿摆臂跨步蹲下,连坐都难受:两腿交叉,双手放在膝盖上,抬头挺胸两眼平视前方。于是,躺下成了最大的享受,破草垫都成了沙发席梦思。
刘秋说我们个个都像挺尸。
何晴老爱哭,哭饭不合胃口训练太紧想家想妈妈。哭得我心里都烦了。
家?爸爸+妈妈+我=家?
这个意义似乎已经很模糊……
9月7日星期四
“日落西山红霞飞……”
打靶归来,班长笑嘻嘻地问:你们打了多少环哪?
刘秋说她一紧张5发子弹哒哒哒就出去了,哪管它们飞到了哪儿。
邱砚扶了扶她的眼镜儿,愁眉苦脸地说:不知上靶没有。
何晴的小脸早被枪声吓得没了血色,一口咬定自己百分之百是“光头”。
我从放下枪的那一刻起就发现自己犯了个大大的错误:我在6号靶位,我的枪口瞄准的却是5号靶位!
一场辛苦为谁忙?
正在垂头丧气,排长上来了:谁是第三组6号靶位?38环!女生还是不错嘛,比我预想得好,没有全部当“光头”,到底出了个代表,连长还说我是“光头”排长呢!
咦?!
我啼笑皆非——是哪个或哪几个昏了眼的家伙齐心协力地向我的靶位开火?
真是“团结就是力量”哩!
9月8日星期五
夜空星罗棋布凉风习习。
难得的好时光。
男生连气势咻咻地向女生连宣战:女生连呀嘛嗬嘿,来一个嘛嗬嘿,你的歌儿唏哩哩啦噻罗罗喂,来一个嘛嗬嘿!
排长大吼一声:刘秋!
刘秋早已按捺不住,蹦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挥动:“女生跟我上!”仿佛要去上甘岭堵枪眼炸碉堡!
“冬练三九不怕冷,夏练三伏不怕热,要问这是为什么,为了和平保祖国,为了和平保祖国!”
男生们早已笑得前俯后仰。这也难怪,雄壮高昂的战歌从温温柔柔的女生口中飘出,不是小夜曲是什么?
“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得好着急。”男生连仍在“挑衅”。
排长气得干瞪眼,挥着拳头在前头当指挥,要对面的男生“来一个”。
女生们的巴掌热烈附和。
“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
“要唱——干脆;时间——宝贵;不唱——惭愧!”
“冬瓜皮,西瓜皮,谁不唱,要损皮。”
从《说句心里话》到《战友之歌》,从《我是一个兵》到《军营男子汉》,男生连在女生连渐趋强大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女生们乐得抱成一团儿哇哇直叫。
笑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
9月10日星期日
昨天的阅兵式结束后,军训班排解散。
就要离开朝夕相处了七天的亲爱的教官们了,沛沛们心里顿生依依不舍之情。
最后的晚餐很丰盛,可谁也举不动手里的调羹。
难忘的七天——教官们在训练场挥汗如雨;教官们为我们收集子弹壳;教官们帮我们拎水洗衣服;教官们把自己的茶水让给我了们……
熄灯哨吹响后,谁也睡不着。
我悄悄地爬起来,拿出一张纸。
何晴也起来了,刘秋也起来了。
50只千纸鹤在晨熹中微笑。
再见了!
9月23日星期六
每天都像蜗牛一样躲在自己背负的壳中。
三年前刚上初中不到一个星期,我就能把新面孔认熟;可是现在?
我再也不愿伸出好奇的触角。
我是变懒了还是怎么了?
何晴说我变沉默了。
我的感觉就像一座休眠的火山。
9月5日星期四
收到了杜箫的信,很意外。
杜箫已是政法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了。
杜箫说她一直都很迷惘自己为什么报了这所闻名中外的大学。她像浮萍一样随波逐流。没有管束的生活让她自由呼吸也让她空虚。
她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快就失去了斗志。她很想改变自己的现状,她想重觅高中充实的生活。
她说现在的她就像航天飞机里失重的宇航员,没有根也没有重心。
她说大学里的“阶级斗争”很紧,但每个人都无法逃避,都必须面对,因为每个人都有最强烈的生存意识。
适者生存。
她说她没有推心置腹的朋友,她因残酷而学会了冷笑。
她问:我变坏了吗?
折起又摊开。杜箫的信纸上有泪痕。
只是我不知道她使用的是哪一种句式:疑问、反问,还是设问?
不管哪一种,我都没办法给出答案。我能做的就是copy一句话:好人一生平安。
杜箫,原谅沛沛。
10月20日星期五
转弯处,爸爸终于消失在我的目光里。
那佝偻的微驼的背影。
慢慢地走下那段长长的坡路,才发觉原本晴朗的天空下起了雨。雨下得那么恣意,,哗哗地打在自习室窗户的玻璃上,让人联想到女孩子流泪的脸。
这也正是新派小说中的意象。
也是沛沛深埋的积密。
我喜欢淋浴。清凉的水顺着长发顺着脸颊流下,流过脖颈流过每一寸肌肤。眼睛微闭,就会有咸味的液体流到唇边。
我只是一个孤独的灵魂,伫立在雨中,没有遮蔽,没有躲藏。
寂寞的鸵鸟总是一个人奔跑。
孤独的飞鹰总是越飞越高。
一对年轻的夫妇挤在一把小小的伞下。四只手臂紧紧护着妈妈手中的孩子。爸爸的大衣裹在了妈妈身上,雨水顺着发梢湿润了爸爸的衬衣。
似曾相识的一幕。
多少次在风中在雨中,爸爸妈妈沛沛也这样紧紧相拥。
而如今?
大雨淋湿了我所有的梦。大雨分割了雨中的背影。我不知道去哪儿乞讨幸福。
爸爸说,妈妈也常回家了,仍不爱说话。回来就好。天气转凉了,该给她送床毯子去。沛沛要记住妈妈的话,大姑娘一个了,照顾好自己。
我含泪点点头。
善良的爸爸。
11月10日星期五
是谁偷偷偷走我的心?我的眼睛已看不见我自己。
期中考试列“战国十雄”。
沛沛连一个小小的诸侯也不是。语英政史地平均分均在85以上,数理化三科都挤在了及格线边缘,近在咫尺却是天涯。
全班60人,我在第30名。
一条河流的中游。
我是中途岛。
喜欢暮冬的午后,坐在教学楼后的一块干草坡上,卷着书,读单词,看几条黑瘦的枯枝做着角斗的游戏。听不见任何声音。
天一块一块地被切割。从前是突兀的檐角现在是突兀的枯枝。
天气那么晴朗,阳光那么灿烂。若是从前,作文本格子上肯定早就蹦出几个字:秋高气爽,万里碧空如洗。
却已是冬。肃杀的冬天卷走了满地梧桐的掌纹。
梧桐是爱情树。
我沿着大路往下数,一,二,三……
15岁了。沛沛是爸爸妈妈的小梧桐。
在第15棵梧桐前停下脚步。就是这棵。凹凸的树皮上浮着一只眼睛,无神地望着干净的天空。
我的心一动。掏出一把小刀,想刻上自己还有爸爸妈妈的名字。
梧桐的皱纹摩挲着我的小手。小刀躺回了我的口袋。会有伤痕的——它也会像沛沛一样在没人的时候悄悄地哭。
微笑和言语在枝桠间飘荡,是爸爸的,妈妈的,沛沛的——
“爸爸妈妈快看啊,沛沛的太阳花开啦!”
“看把你们爷儿俩乐得一颠一颠的。”
“这只小画眉是张伯伯在山上捡回来的,每天给它喂点米粒儿呀水呀,它会天天唱好听的歌儿给咱们听的。”
“没有沛沛唱得好!我是大班的小百灵!”
“骄傲的小猫咪,尾巴翘得把天都戳破了。”
“哪天找捆胶布把它的小尾巴贴在屁股上,看它怎么翘!”
“哇——讨厌,爸爸妈妈欺负沛沛,爸爸妈妈是大坏蛋,呜——呜——呜——”
……
我再也不能相信那个有福气的好命——有福也有气。
香烟缭缭。木鱼声唱诗声不绝于耳。明知是善意的欺骗,我还是跪倒在了蒲团上。
小梧桐。寒气剥落了它的小手。
坚挺的脊背。我暂时的栖息。
常抱着书靠着树,看冬天暖暖的阳光投下两个相偎相依的身影。
小声地背着语文、英语,一如从前的沛沛赖在爸爸妈妈的大床上不肯起床又怕吵醒了晚归的妈妈。
11月11日星期六
爸爸托小瑶阿姨带来一条长长的厚厚的围巾,雪一样白,羊绒的。
我握在手心,宛若抚着高天上的流云。
阿姨说是爸爸出差从上海带回来的。爸爸在上海只停留了两个小时。
一路风尘。
还有一条是给妈妈的,火一样浓。红色,妈妈做知青时最喜欢的颜色,就像崖缝中怒放的杜鹃。爸爸好不容易进城一次,给她捎回了一条纱巾,高兴得她脸上泛起了红云。不知道妈妈这一次会不会睹物忆往昔。
红云,是天边的红云,还是失火的天堂?
到底有谁能够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回到从前?
有你在我身边,拿什么换都情愿。
在静夜的窗前,在灯下的案边,远方的亲人都还在熟睡。
但愿以前都只是一个梦,过不了多久,你或我,爸爸或妈妈,都会怀疑它是否真的曾经发生过。
这些若有若无如梦如烟的往事,我不愿告诉任何人。我宁肯独自承担。所以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