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4月2日星期五
我不知道这叫不叫“爱情”。
午夜的收音机又轻轻传来一首歌:
寻寻觅觅在无声无息中消失
总是找不到回忆
找不到曾被遗忘的真实
一生一世被你一点一滴的遗弃
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去你
也许分开不容易
也许相亲相爱不可以
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自己
情深缘浅不得意
你我也知道去珍惜
只好等在来生里
再踏上彼此故事的开始
生生世世
在无穷无尽的梦里
偶尔翻起了日记
翻起了你我之间的故事
一段一段的回忆
回忆已经没有意义
1992年4月10日星期六
几天之中,活泼开朗的我沉默了许多。
把自己溶入了“海”里: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1992年4月12日星期一
杜箫帮我订正作业。
代数,英语,甚至是向来得心应手的语文。连续几天“红叉”满篇,惨不忍睹。神思恍忽的我等着艾老师们来找我谈话。
迟迟没有动静。或许他们都太忙了,或许是他们太信任沛沛了。
也没有人责备我。
杜箫心疼地抚摸着我凹下去的脸——苹果都蔫了。
杜箫看着我的目光逐渐凝重起来。
“我们这一生都会有很多朋友。但并不是所有的朋友都能陪你走这一生。很多时候他们中的很多人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来去匆匆。就像火车的行程会经过许多站台,但它的终点永远是最后一个;任何的停滞,都要延误它进站的时间。时间会冲淡一切,时间也能愈合一个人的伤口,但是你要记住:那不是爱。
“还有回忆。回忆是刻骨铭心的,回忆是抹不去的,回忆很有可能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悄悄涌上你的心底。这已足够。我们需要回忆。回忆提醒我们铭记过去面对现实。但我们拒绝过多苍白的回忆。苍白的回忆会使真情发酵。回忆也需要沐浴阳光,需要畅快的呼吸。”
杜箫捧起水汪汪的小小的“苹果”,继续很认真很认真地说:“听姐姐的话,相信自己,振作起来。失去一个朋友,只能说遗憾。留不住的就只能让他过去。你还会有更多的新朋友,比如杜箫。杜箫陪在你的身边,杜箫不希望沛沛伤心,杜箫喜欢看沛沛灿烂的笑容,杜箫期待着沛沛雨过天晴。”
我只是一个劲儿地点脑袋,抽纸巾擦泪水。
混沌的大脑逐渐渗进了丝丝阳光。
1993年4月29日星期四
走吧,走吧,人生难免苦痛挣扎;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
我张开双臂,拥抱初升的朝阳。
早晨,你好。
我又变回了那只灵巧的小鹿,活跃在教室、操场。
1993年5月7日星期五
今天且记录一份“绝对真实”的课堂日志——
科目:音乐课。
地点:实验楼5楼阶梯教室。
人物:钟老师、初95级3班全体同学。
事由:钟老师在民乐的伴奏下表演“抛物线”运动——一颗颗小小的粉笔头带着风声呼啸而过,“小炮弹”们不时在身边“爆炸”,空中呈现无数道优美的弧线。只可惜教室里只有呆板的傻头傻脑的像短木桩子一样的白粉笔,否则又将多出一道人造自然奇迹:人间彩虹。如果换作美术老师,那必定“军火充足”,拖墨带彩的鼠须狼毫羊毛刷子排笔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牙舞抓迎面而来,简易京剧脸谱肯定“应运而生”,令手持白粉笔作武器的钟老师自愧不如。钟老师炉火尚未纯青,充其量只能算是小冰雹,雪弹子。误伤的“无辜者”们左躲右闪,终因防不胜防,干脆呆若木鸡。
背影:初95级3班“音乐素养”极高,且不提吴沛沛、吴乐天、何晴之类的“星”级“腕”儿们,大众百姓都可以不瘟不火地“来一个”,当然不排除出现屠宰场行刑时的高昂激越脱“群”而出围绕赤道环飞几圈又坠回原地的可能。
导火线:钟老师认为他上课不应该出现潮起潮落。要观潮就得选好地点时间,要观潮就该在八月十五去钱塘江边海宁大堤而不是现在在他钟某人指点江山的课堂上。他不喜欢观潮——确切一点说,他不喜欢看讲台下攒动的有头对他钟某人的因材施教熟视无睹。按校纪班规来要求自己的学生,钟某人在理论上是站得住脚的。
场景:钟老师挥舞黑板擦猛击讲桌,试图以此盖过潮声来杜绝潮声。
果然立竿见影。
钟老师面露迷人的微笑。
钟老师亲切地开始提问:“卡拉OK”是什么意思?
弄潮儿们面面相觑。
钟老师依然笑容可掬,可爱的黄脸上横断山脉纵横,五线谱清晰可辨。(犹记得第一次走进钟老师的音乐殿堂:黑黑的燕尾服,白衬衣,尖头皮鞋,一枝红玫瑰趴在胸前。“敝人姓钟,单名一个——”竹枝般枯瘦的手握着粉笔紧贴黑板,一个“”(“高”字头)初见端倪便有人怪声怪气地叫“钟高”。因为钟老师的个子可与艾老师的小巧玲珑媲美。却扭出一个“亭”字。名如其人?钟亭的表“总停”,所以节节课拖堂。哪家企业修了这么个“钟亭”准会马上申报“危房改造”。时间就是生命。我们恨透了钟亭浪费我们的生命,或者说恨透了钟亭充当教务处的刽子手扼杀我们的生命——音乐课总在上午的最后一节,正好与弹尽粮绝的小肚子们过意不去。钟亭意犹未尽之时乃食堂的大师傅混合残羹冷炙绝沛沛们而去潲水缸之时。沛沛深受钟亭之害。最恨钟亭的人是沛沛是沛沛还是沛沛。)
一个一个的同学在“炮弹”声中站了起来。没有倒下去是钟老师创造的一个奇迹。
没有人回答得出来,所以第一排全体起立为第二排竖起掩体。
第二排又成为第三排的掩体。
第四排在第三排的掩护之下。作壁上观的吴乐天也没乐起来。
第四排宣布“沦陷”。何晴吓白了小脸。
我用自己的胸膛堵住了开始散发“火药味儿”的炮眼:“卡拉”是日语,无乐队伴奏的意思。“OK”是英语里“好”的意思。“卡拉OK”是日本人对歌厅里用伴奏带而不用乐队的娱乐方式的简称。
我搞不懂“卡拉OK”与今天的“民乐欣赏”有什么关系。但我保住了第五排及第五排以后的领土及惊弓之鸟状的同胞。
结果:钟亭微微颔首。
钟亭收敛笑容声严色厉:我上课不是唱“卡拉OK”,我的课堂不是“卡拉OK厅”。严禁我上课你们伴奏。坐下!
前四排如释重负。
鸦雀无声中爆起一声“起立”!
全体都有。
钟亭扫视全班,眼光很复杂。
钟亭缓缓说声“下课”。铃声骤起。
谁也没有动。很多人低下了头。
钟亭抱着讲义走出教室。钟亭第一次按时下课。
影响:初95级3班开创了与钟亭“友好合作”的新格局。(两年后,钟亭和他的女朋友闯深圳,我们班在卡拉OK厅和钟亭尽兴而别。——补记)
1993年6月8日星期二
地理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篇小论文。
“小论文”三个字把马上要结束初一学习的初95级3班的全体同学都给震住了。
什么叫小论文?
只有我在5秒钟后似懂非懂地回过神来。课后,我夹着笔记本从容不迫地去了图书室翻报纸。
主题:环境污染。
6月5日是世界环境日。
我们只有一个地球。
一个日本的小女孩为了呼吁地球上的大人小孩都来爱护蓝天绿草清澈的小溪,天天泡图书馆查资料,写了一本厚厚的书。她累极了,直到累得闭上了她美丽的眼睛。
我含着泪把这个故事搬上了论文的第一段。
长江里的白鳍豚濒临灭顶之灾。四川的大熊猫再告“无竹可食”的危机。
我们所在的这个历史悠久的城市曾有条穿城而过的美丽的小河。小河里有嬉戏的小鱼小虾洁白的卵石绿绿的水草还有岸边的杨柳水中游船的倒影。
可是现在呢?
我不无忧伤地写着:随着高楼大厦的拔地而起,突兀的烟囱肆无忌惮地狂吐,秀颀的杨树倒下了,柳叶儿惊恐地满天飞,小鱼小虾越游越慢最后定定地漂在黑乎乎的河面上……
1993年6月28日星期一
地理老师送记分册来的时候告诉我,我的“小论文”他看过了,全班就我最认真;我的平时成绩是A+。地理老师这一次没有吝啬他的分数。更令我高兴的是,地理老师说,这是初中部往上送的唯一一篇“小论文”。
我的心里升起莫名的骄傲。我正在向自己心目中“榜样”的目标靠齐,就像——
尤尤——从前的尤尤。
1993年6月30日星期三
看琼瑶的小说已不是第一本。我从不掩饰自己是琼瑶迷,不怕别人笑我俗气。
何晴也是琼瑶迷。我与何晴谈起琼瑶的小说来“情投意合、相见恨晚”。也只有这时候,“政敌”才不是“政敌”。
对何晴,也许是我神经过敏,是我自己小肚鸡肠?
今天看的是《匆匆,太匆匆》。翻到书后边的后记,看到琼瑶描述的写这书的过程,也不禁对“生命”的意义想得出了神。“鸵鸵”的生命短暂得如同风里吹散的歌。人生苦短,真是人生苦短吗?
谁说琼瑶写的只是虚无飘渺的爱情?
1993年7月3日星期六
铃声响了,清脆,悦耳——当这一道我初一年级最后的铃响在昨天下午响起的时候,我简直欣喜欲狂——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将生物期末考卷交到讲台上去,拎起我早就打理好的放在教室门边的两个大行李包,吃力但极有韧性地向校门口“蠕动”。
暑假万岁!
校门口,有可以载我到长途汽车站的人力三轮车。
不知何时开始,人力车在这个城市里出现进而蔚然成风。市内短途交通几乎被人力车垄断。“的士”的起价一降再降,却仍无法挽回生意。“竞争”,我从中可以体会它的无情与无奈。
没想到的是,等在校门口的,竟是唐老师!
仍旧是干净利落的打扮,仍旧是神采奕奕的脸庞,那双久违了的温暖的眼睛,和那在我眼中越来越像妈妈的笑容!
远远地,我大喊:唐老师!
没想到的是妈妈的怒气!
汽车颠簸了不知有多久。
我终于回到了我可爱的小镇!望着小镇上夜晚中的灯火,温暖在我心中荡漾开来。唐老师送我到我家楼下,微笑着嘱咐我改天到她家玩。
我对唐老师到城里开会“顺道”来接我有说不出的感动,但这份感动却被家门上把门的“铁将军”给敲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爸爸妈妈竟不在家?明明我早就给家里写过信说“沛沛7月2日放假当天就可以到家”……
睁开眼,是因为刺目的灯光,迷迷糊糊中我感到我是在爸爸的怀中。
“爸爸……”一个大大的哈欠打断了我想要往下说的话。脚一着地,我立即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抬起头,看到的是妈妈满面的怒容。
“沛沛,你是怎么回来的?”坐在我一年没坐过的客厅的沙发上,爸爸开始问我——这是哪门子莫名其妙的“三堂会审”?
“坐车嘛。”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和谁呀?是不是宋尤?”妈妈自以为一针见血直奔主题。
我愣住了。尤尤?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夕阳残照中飘动的长发。那个身影,明明白白写着倔强与叛逆。
“不是。”我及时反应过来,“唐老师到学校接我,我和唐老师一道回来的。”
“唐老师?”爸爸和妈妈竟异口同声地重复了一遍。
然后,我看到爸爸的表情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而妈妈脸上的阴云却越积越厚。“你倒真不错呀,我们这样辛辛苦苦地跑进城里去,在你宿舍里等了半天,你倒好,先回来了!”
我开始摸不着头脑了。我搞不懂为什么妈妈会这样对我。这是我盼星星盼月亮盼到家里盼出的结果吗?
我只知道,是夜,梦里泪痕依稀……
1993年7月4日星期日
今天是暑假的第二天。
躺在床上,眼望着天花板,看树影透过窗户和玻璃在上边摇动,摇动。
知了在叫,无休无止。
知了,知了。
知了,知了。
你知道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可不可以说个明白?对我说吧,对可怜的沛沛!
爸爸妈妈早早上班去了,和从前沛沛在家念书的时候一样。临走,爸爸曾到沛沛的房里来,我转身向着墙,装睡。眼泪,却再一次打湿了睫毛。
我听到了爸爸的叹息,却没有听到从前我家每天早晨必定会响起的各种声音:妈妈急急忙忙地叫着爸爸给她拿她忘在桌上忘了拿的自行车钥匙,爸爸急急忙忙地叫沛沛该“闻闹钟起床啦”,还有爸爸养的那只画眉鸟,这时候也会趁兴来几句,吊吊婉转的嗓门儿……那是多么可爱的早晨!
画眉鸟,爸爸的沛沛的画眉鸟呢?
我一骨碌爬起来,光着脚丫往阳台上跑。
阳台上仍旧是绿意沁人。然而,当我再也找不到那些五颜六色的花朵时,我怔住了。仔细地看去,花盆里竟是杂草丛生。花,早已踪影全无。
画眉鸟,爸爸的沛沛的画眉鸟呢?
沛沛无头苍蝇似地在屋子里乱找。终于,还是在阳台上,还是在那个死角里,我看到了那只朱红色的鸟笼。
蒙尘的鸟笼,空的鸟笼。
我可以想像那只画眉鸟的去处。或者,是楼下顽皮的小孩子争它抢它结果弄开了笼门小鸟儿振翅飞去?或者,鸟儿年纪大了它自认为可以安心地离开这个缤纷的世界?
我以为末一种结果比较好。
因为,它若飞了出去,也许连沛沛家这样的环境也找不到呢。鸟儿,只要是鸟儿,它仿佛,它是否,都逃不开猎人的枪口?
天堂,既然是天堂,必定是美妙无比的。
我慢慢地折回到屋里来。一年了,我的家,变了有多少?
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往日整洁的摆饰似乎已荡然无存了。灰尘,到处是灰尘。沛沛的小房间里,大大小小的布娃娃一溜儿摆在那儿,都用塑料袋给包着——塑料袋上,满是灰尘。
我怔了很久。然后,我在门后找到了抹布扫帚。
大扫除。沛沛在学校里已练就了一身十八般武艺,驾轻就熟。
我在想,妈妈回到家,该会对着纤尘不染的家露出微笑了吧?爸爸,该不会又将沛沛的脸用他短短的胡子给扎得有点儿疼了吧?
“你爸爸今天不回来吃饭。”这是妈妈进门来说的第一句话。
桌上,是已经放凉了的沛沛做的饭菜。
已是中午1点23分。我默默地坐在饭桌边,看着妈妈狼吞虎咽。
妈妈不再表扬沛沛了,妈妈根本就没注意到这是她的女儿长这么大做的第一顿饭。
而爸爸,压根就没回家。
1993年7月8日星期四
门铃声响,打断了我房里林志颖《野菊花》的动人演唱。还来不及打开房门,就听到妈妈的一声没好气的问:“谁呀?”
大门外,是一个年轻的阿姨。
“请问,吴经理在家吗?”
“不在!”妈妈几乎是“吼”出来的。随着用力的关门,来人被拒之门外。
在妈妈转过身之前,我赶忙把脑袋缩回了自己的房间。
吴经理??
1993年7月15日星期四
走在小镇的街上,任清风佛面,仰望蓝天白云,我的心仿佛小鸟儿一般,放飞在阳光下,绿荫里。
小镇是真的变样了。
一年前的“高楼”在现在看来,矮得就像是小孩子摆弄的玩具。银行、商场的建筑在小镇上算得上是“巨头”,各种各样的“居民小区”也眨眼间将小镇装饰一新。可惜的是,灰灰的高高的随处可见的烟囱吐出的浓浓黑烟,正在吞没着天的蓝,云的白。
我又想到了那篇地理“小论文”。就在考完地理的当天,地理老师满面春风地走到我们的教室里来,当众宣布“吴沛沛同学的小论文《拯救地球》在全市科技小论文竞赛中荣获一等奖!”然后用鼓励的口吻详详细细地给我分析了这次竞赛的情况,最后热情地嘱咐沛沛再接再厉暑假过后拿上这篇论文去参加市里的演讲比赛。
我有些悲哀地想,就算是获一百次一千次奖又有什么用?烟囱,成百成千的烟囱,无情地抑制我们的呼吸!
但小镇的空气,相比于我就读的中学所在的城市,要算好得多了。就让我多多享受吧!
走在街头,我手舞足蹈。
1993年7月17日星期六
我还没来得及去“拜访”我一年未见的小学同学们,妈妈就给我下了“最后通牒”:沛沛你给我呆在家里,不要成天在外边游荡,哪有女孩子成天往外跑的?你的作业写完了没?你怎么越大越不懂事,老惹妈妈生气?
我已不会在妈妈严厉的“批评”下哭鼻子了。虽然,这种“批评”已不像小时候让我羞愧难当而是使我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我已经很清楚,我的温暖的家,已经像小镇一样,变了,变得让我从心底里拒绝接受它的变化。
穿蓝制服的爸爸,现在早已习惯西装革履。在沛沛“官运亨通”的时候,爸爸脑袋一下子活络起来,也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当上了他们那个小厂的经理。不,事实上,爸爸所在的“小厂”如今已经改头换面,由一个小小的水泥厂,一变而成“建筑材料有限责任公司”了。爸爸对源源不断登门拜访的各类来客也会端起官架了,走起路来也会一摇三摆地走“官步”了。我在爸爸对自己依旧不变的宠爱之中,却感受不到往日的温情。我开始躲着爸爸。不知道爸爸知不知道这。
而妈妈呢,劳苦多年,终于在放假前经教育局人事科任命,接替退休的教导主任而成为新的主任。这个暑假,可把妈妈给忙坏了。挂在妈妈嘴边的,是“教改”二字。在空荡荡的学校办公室里,妈妈常常独自忙活到深夜……她常常唠唠叨叨地给我说这些,却极少听到她给爸爸说这些。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的时间,几乎为零。
温暖,一点一点,慢慢地,从我的家溜走了。我的小手,再也难以在日记本中画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爸爸有一天喜气洋洋地告诉我:沛沛,爸爸在“新华小区”买了一套100多平方米的商品房,咱们家就要搬新居了……
1993年7月20日星期二
冷战。在我亲爱的爸爸妈妈之间,开始了。
暗夜里,忧愁在我的周围盘旋。
1993年8月21日星期六
从小我就是听话的孩子。但今天不。明天一早,我就要按自己伟大的计划来一个“大逃亡”——决定在学校规定的注册时间之前,提前三天离家“出走”。
我只是要引起爸爸妈妈的注意而已!
无法忍受家里冰冷冷的气氛——我已经“黔驴技穷”了!
看过那么多的小说,知道那么多聪明的孩子用自己节省下来的零花钱请爸爸妈妈到餐馆里在温馨的气氛中将吵架的爸爸妈妈又拉到自己身边,那么多聪明的孩子买一条围巾送给妈妈说是爸爸送的,削一只苹果给爸爸说是妈妈给爸爸削的……
这些都不管用。我知道这些都不管用。
我是横下一条心,要让爸爸妈妈知道:沛沛的家要有一盏桔黄的灯,流泻的都是爱!
1993年8月22日星期日
我遇上人贩子了?
他就坐在我的旁边。一个中年男子,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头发不长不短,一双眼睛,却贼贼地老在我身上转悠。
13岁的我,身高1.55米,在同龄的女孩子当中,已不算矮。可惜的是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天真稚气得仿佛随时可以骗得到。
哼,想打我的主意?
一路上,那人不住向我东问西问。我倒也真害怕。他一眼会看穿我是“逃家”的孩子。我说声“对不起我因了”,给他一个不闻不问,以“沉默”来做挡箭牌。
车到站了。这个繁华的城市再次向我张开了它的怀抱。
那人紧紧盯着我,似乎我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我拎着两个大袋子摇摇晃晃地下了车,然后熟练地叫了一辆人力车。
身后,是那个“假想”人贩子惊愕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