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子翔的报告,公社党委很快批下来,马胜有任凤凰街村副村长。�李吉庆县长说话是算数的,马胜有又被批准为地区政协委员、县政协常委,并被通知出席了县政协第二次大会。三月五日下午三时,会议正式开幕,四日下午政协委员和人大代表已全部到齐,人大代表住在县政府招待所,政协委员们则下榻在黄源宾馆。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有巨大魅惑力。马胜有是腰缠万贯的大款、地区政协委员、县政协常委,直到今天,马胜有才刚迈出了第一步。将来呢?马胜有心里非常清楚,副村长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标清晰可见,随着人口的增长,凤凰街村已逾万人,这个万人大村的第一把交椅是他一生追逐的目标。�他胸前挂着政协常委的红牌,坐在主席台上聆听着县长作政府工作报告,他居高临下环视着主席台下的人群,忽然看见了主席台下的凤子翔,他想起了各村的党支部书记大都是人大代表,凤子翔也来参加会议了。马胜有的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优越和自豪,虽然我是副村长,可我马胜有坐的是主席台,是主席团成员,你凤子翔只能坐在台下仰视着我身边前排后排的县四大班子和各乡镇党委书记。马胜有的眼睛里放出一层亮光,他心里想,常说人往高处走,这真是一点不假,大会主席台比会场下面高出一米,可那浑身的感觉,那心情就是不一样。�马胜有喝了一口水。他在想“文革”时期拆凤家祠堂,从此和凤家拉开争斗的序幕,他在想用“二一司”的人对凤成全的吊打,他在想自己毫不费力夺了凤成全的权,他在想他马家几辈苦斗的艰辛,他在想凤子翔在那个位子上还能固若金汤吗?还能呆多久?�县长的工作报告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结束,马胜有随着人流走出县人民礼堂。县政府招待所在人民礼堂北边,人大代表们徒步向招待所方向走去,而政协委员住的黄源宾馆在人民礼堂的南边。马胜有走在人群的后面,他右臂夹着厚厚的大会发的各种文件,迈着优雅的步子朝宾馆走去,在路过前面一个小丁字街路口时,他听见有人呼他的名字。马胜有左右环视,见蓉蓉在一家小服装店门下向他招手。来开会前,马胜有寻找机会和蓉蓉见了面,让她到县城找他。马胜有急步走过去说,我在前边那个江家旅馆找好了住的地方,是个私人办的,很安全,我早打听好了,我们晚上没安排活动,吃过晚饭你在旅馆等我。蓉蓉点了点头向前走去。�晚饭过后,蓉蓉在她住的江家旅馆门前走来走去,衣服穿得鲜亮惹眼,该突出的部位突出着,脸上和眼里放着迷人的光彩。进了县城,蓉蓉的感觉好像也随之变了,有一种压抑太久突然释放的感觉。她像鱼一样在那个旅馆附近游来游去,乳房总是高耸着,臀部也扭得很有节奏,这使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种被人欣赏吞噬的满足。正是万物复苏的春天,到处蓬蓬勃勃,四周全是诱惑的气息。蓉蓉等了好久,也不见马胜有的身影,渐渐地黑暗把她包围了起来。四周黑黢黢的,她从街上回到江家旅馆。她等得心焦等得六神无主,脱去外衣,躺在床上,一种迷迷糊糊的感觉立即攫住了她。�江家旅馆其实就是县城一江姓人家,在闲置的东房和西房里放上两张床,在门口挂个小牌子就成了旅馆。户主人住北屋,也不用雇用什么服务员,这样的旅馆满布县城,平时几天可能没一个人住,有一个人住收上两元三元的也算个家庭收入。这晚,直到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都进了电影院,直到影片中的情节牢牢吸引住人们,马胜有才溜了出来。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江家旅馆,蹑手蹑脚地进了院门,三间北屋没有一丝光亮,只有东屋里发出微弱的灯光。马胜有弓腰屏气,轻轻推开东屋的门,蓉蓉躺在床上睡着了,灯光照在她的头上,一张安详的圆脸,乌黑的眉毛,紧闭的双眼,微微开启的嘴唇,那高耸的胸脯随着平静的呼吸缓缓地起伏着。马胜有的欲火一下子煽动起来,他扑上去抱住她。蓉蓉被惊醒,马胜有警惕性很高地说,怎么北屋黑着灯,好像这院里一个人也没有。蓉蓉说这家儿子今天娶媳妇,在城东另一处院子,全家都去了那里,你就放心吧。�马胜有内心深处的烈火在熊熊燃烧。蓉蓉早已脱了个精光,她身上充满青春的气息,怎么看也不像一个三十四岁的女人,两只乳房还像那二十岁左右的姑娘那样挺拔丰满,浑身上下丰满圆润,却没有一点多余的脂肪。马胜有问她:“你的身体保养得这么好,尤其这乳房咋这么挺?”蓉蓉很骄傲,她便用手抚弄了一下双乳,又把马胜有的脸按到双乳上,撒娇地说:“这叫牛抵角乳,不仅挺拔,双乳分开向外撇,你尝尝还有牛奶味呀!”马胜有早支持不住,手忙脚乱地脱去衣服,钻进蓉蓉的被窝。蓉蓉沉浸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欢乐中,让她销魂荡魄,身子像蛇一样紧紧缠绕着马胜有。马胜有说我这回怎么没好死你。蓉蓉说,那说明你是有了别的女人,心思没在我这儿。今天在街上溜达时听人们说,男人一有钱就变坏,就找女人。马胜有说,我的心思你还不知道,除了你,我的心全放在凤凰街那百亩大濠的庙上。蓉蓉说,男人就应该这样。看来那庙会的相命先生说得挺灵验,现在你当上了副村长,在凤凰街不用多久就会重新站起来。�马胜有说:“我刚刚走出第一步,还要走第二步、第三步。”�蓉蓉贪婪地搂着马胜有的脖子,就像一个饥饿的孩子面对一块面包。她开始抚摸他的脸颊,凸起的胸脯,浓密的头发,她是多么想把这熟悉的一切归自己所有啊。蓉蓉终于翕动嘴唇说:“胜有,我怀上了你的孩子。”�马胜有蓦地浑身战栗,情绪像一颗光滑的卵石一样顺着胸膛往下沉,冷冷地说:“这怎么可能,我们在一起那么多次都没怀上过,这不可能!”�黑暗中,蓉蓉看不清马胜有的脸,但她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变凉了,她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猎走。蓉蓉说:“真的,胜有,我真怀上了你的孩子,都三个月了。”她的心狠狠疼了一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马胜有瞪圆了眼睛,怪异地打量着蓉蓉,像不认识似的。他很快地穿上衣服说:“这绝对不是我的孩子。”迟疑了一下又说,“不管谁的孩子,我给你点钱,去医院打掉!”�“不……”蓉蓉叫了一声,她的泪水终于跌落下来。�“小声点!”马胜有的音调既胆怯又惊慌。�“我决不去医院打胎。”蓉蓉斩钉截铁。马胜有被她的倔犟吓呆了,变得气急败坏起来。他说:“蓉蓉,你要挟我?!”�蓉蓉脑子里轰然一声响,他怎么说出这种丧良心的话来?这些年的偷偷摸摸,无数默默承受的屈辱,此时全冲上心头,这就是自己朝朝暮暮苦苦等待的结果吗?想想几分钟前还满脸柔情,顷刻之间竟变成了这样,犹如一把尖刀刺进胸口,满腔的悲愤和屈辱钻心透骨。蓉蓉的肩膀开始抽动,压抑的、委屈的哭泣仿佛一根细细的绳索缠在胸腔里,一段一段,一缕一缕往外释放。�马胜有替蓉蓉穿着衣服,扳过她的身子,马胜有说:“你不要这样,我永远爱你,疼你。这个世界上,你是我的恩人,但我有自己的女人。我们还得现实些,我要是闹离婚,我的一切努力全完了,别说当支部书记,这个副村长也干不成了。”�蓉蓉被马胜有的话镇住了,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没了思想,她木讷着,任凭泪水往下淌。�马胜有见自己的话发生了效用,他亲切地含着无奈和惆怅地说,你是我心目中最好最好的女人,你给过我那么多的幸福和欢乐,但我没法子啊!�蓉蓉有些缓过思路,她明白马胜有的态度,心里又开始绞痛。她捂着心口说,请你原谅,这孩子不是你的,是牛二林的,怎么会是你的?我不知怎么了,对不起。蓉蓉语调由急切复归冷静,一种难以理解的冷静。蓉蓉都不知道自己一下就会这样冷静,说出这不可理喻的话。�马胜有被蓉蓉搞得很糊涂,他觉得莫名其妙,似是而非。他看看蓉蓉,摇摇头说,我得回宾馆,等我们回村找机会再商量,在这个时期,我得时时处处小心谨慎。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快速地出了江家旅馆的大门。�马胜有临阵逃脱的举动令蓉蓉目瞪口呆,揭破伤口的疼痛是那样的撕心裂肺,她用被子捂住头号啕大哭。疼痛是下坠的,抽筋般的,又像几只虫子从身体里爬出来,堂而皇之地在她灵魂深处探头探脑,噬咬着她,咀嚼着她。她注意到自己这是在江家旅馆,便强忍住疼痛,克制住不大声叫出来,但那一股股咸湿的洪流仍无遮无挡地从喉咙往上涌,嘴唇不停地打着哆嗦,她觉得自己还不如一条狗,一只猫。�蓉蓉确定自己怀孕是在和牛二林离婚一个月之后。蓉蓉骑自行车去县医院做了检查,女大夫做完宫颈检查看完化验单,对她说,你怀孕了。蓉蓉并没有像那些未婚的小姑娘得知怀孕后的惊慌和恐惧,她由衷地高兴,怀了孩子,怀了马胜有的孩子!�接下来的日子里便是难耐的妊娠反应,闻到一丝油腥味,胃里便翻江倒海往上搅动,她捂着胸口跑到厕所,把吃下的东西一股脑儿吐出来,就连喝下的水也大口吐掉,蓉蓉觉得自己仿佛被掏空了。今夜马胜有的所为,让她对马胜有多年的深情,瞬间变成了愤恨的火焰。黑夜就像伸出地狱的恶魔之手在向她招手。马胜有的一声“不可能是我的孩子”把她击倒,喊不出憋在心里的那一声声冤屈。她没有任何东西证明牛二林有病,马胜有就不相信她怀的孩子是他的。蓉蓉心里明白,即使马胜有知道这孩子是他的,也只能打掉。她轻轻抚摸腹部,蓉蓉头痛欲裂,万箭穿心,多年来的全力以赴,孤注一掷,如今满盘皆输,走投无路。她在心里一万次地询问自己真诚的努力和付出,为什么会就这样轻而易举被他弃如敝屣?最简单最痛快的是买包炸药与他一家同归于尽。想想自己才三十多岁,还不想死,或者几个月后,腆着大肚子到公社去县上,让他声名狼藉,再次击碎他当官的梦。这一切想来真让她觉得痛快淋漓。�这事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想起这么多年的感情,想想那刻骨铭心的肌肤相亲的过去,她对马胜有的恨在渐渐淡去。人的一些感受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蓉蓉对马胜有的感情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大约一个小时,蓉蓉捂着被子痛痛快快哭过一场之后,渐渐停了下来。蓉蓉在扪心自问:他是否真心爱她,而只要她确定无疑地知道马胜有是爱她的,她并非一定要嫁他,只要他爱她,她就无怨无悔。还有腹中的孩子,留下来与她相依为命,小生命有什么错呀!她仿佛听到肚子里的孩子一遍遍呼叫,妈妈,把我生下来。蓉蓉看到了那个欢快的孩子撒着小手在幸福的微笑,她百感交集,泪光盈盈。�这个晚上蓉蓉深深懂得了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生活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而她就像做了场梦。第二天晚上,县人代会和政协会没有安排活动。凤子翔打开电视机,新闻节目刚刚开始,李吉庆副县长走了进来,把他叫出去,说到他家里坐坐。李吉庆副县长把乡党委书记孙春旺、县政协常委马胜有和他这个人大代表都叫到家里,摆上一桌丰盛的酒菜。李副县长的开场白入情入理,让人感动:“我在凤凰街公社工作了十三年,一直分包凤凰街村,和凤子翔、马胜有在一起摸爬滚打。十三年呀,凤凰街村可以说是我的第二故乡,总觉得和你们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啊!现在看到你们都干出了成绩,我心里高兴啊。尤其是马胜有,虽然走过一段弯路,可那只能算个�NFDA2�事,没有马胜有,咱凤凰街村的学校能建成吗?那大街小巷的坑坑洼洼的土路能变成这水泥道路?凤子翔提议你进了村领导班子,可要好好干啊。”�马胜有说道:“我还会继续努力。我没有别的想法,和子翔一样,让全村老百姓日子过得好些,是我们共同的心愿。”�“对!对!”李吉庆副县长满意地说,“这就对了,凤子翔几年部队生涯,文化程度高,在这万人的村里威信高,办事能力强。马胜有呢?脑瓜灵活,有超常的经济头脑,很适合经济发展的需要。孙书记,你们乡党委是否可以考虑让马胜有重新入党的问题。他们二人精诚合作,那可是如虎添翼,凤凰街村很快就会富起来。当然了,我说的这些只代表我个人意见,不代表县委、县政府,更不是给你们乡党委下指示。”�马胜有道:“我会吸取教训,努力工作。来开会前我把入党申请书交给了子翔,请党支部考验我。”�孙春旺道:“子翔啊,我看这样吧,每年发展党员的名额都由乡党委分配,散会后,乡党委研究一下,今年多给你们一个党员名额,我看马胜有为凤凰街村做出那么大的贡献,又是副村长,重新入党也是完全应该的,你说呢?子翔,这事就这样定了。”�紧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凤子翔大失所望。�已进阴历三月,这天凤子翔在麦田里锄草,一束束花草开出不同颜色的小花,躲藏在翠绿麦苗丛中,散发着清新的香气。阳光暖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和蜜蜂在他身边嗡嗡飞着,春天的泥土气味直透心肺,春风轻轻拂着他的脊背,凤子翔心情变得轻松愉快起来。他锄到地头,坐在田埂上休息片刻,凤子翔的娘颤颤巍巍地来到田里,气喘吁吁地说:“子翔,你快去吧,出事了。乡里把那磷肥厂、农机厂租赁给了马胜有家,他家施工,子魁他们不让施工,快打起来了。”�凤子翔顾不上拿锄地勺便直奔磷肥厂。两个厂走的是一个门,门前黑压压一片人群,却不见马胜有的影子,虽然他不在场,能说他不知道?马胜有的妻子高晨英看见子翔跑过来,笑嘻嘻把手上几页纸晃了晃,对凤子魁说道:“子魁兄弟,咱们可是乡里乡亲,出门不见抬头见的,你不让俺施工可是违法的。你仔细看看,这是乡政府和俺填的租赁合同,这份是县公证处的公证书,我既有合同又有公证书,你不让施工,弄来这么多人堵住门,这理可不对,真要动起手来,你吃了亏还输了理,俺说的对吧,子魁?”�凤子翔仔细一看,马家砖厂的一百多人怒目口张,凤子魁率领的八队一百多名男女老幼个个义愤填膺。凤子翔拿过高晨英那份合同仔细看了一遍,上面写得明明白白:原公社磷肥厂、农机厂院落,厂房等一切设施归高晨英租赁使用,租赁期从1983年3月1日至2000年12月30日,每年租金两万五千元,上打租。也就是说,高晨英已经交了1983年的租赁费。合同书上盖有乡政府的印章和砖厂的印章。�凤子翔知道这不是一份伪造的合同,高晨英不会干这种傻事。凤子翔道:“这份租赁合同签订后应该归你马家使用,别人的干涉都是不对,甚至是违法的。但乡政府给你签订的这份合同,从法律上说是无效的,因为八队村民正和乡政府为这三十八亩地的归属打官司。虽然县法院一审判决这三十八亩土地归乡政府,但八队村民上诉到地区中级人民法院,中院的裁定书上是县法院的判决证据不足,事实不清,发返重审。按照诉讼法,在没有重新判决之前,这三十八亩地,原告或被告任何人无权向外租赁或使用,所以乡政府和你签订的这份合同是无效的。”�高晨英道:“八队村民和乡政府打官司和我没任何关系,谁输谁赢那看法院的判决,和我也没有关系。乡党委、乡政府是国家的一级政府机关,我履行这合同没有什么错吧?而且已经交给了乡里今年的两万五千元租赁费。如果说中级法院裁定县法院判决不公,这地不是乡政府的,那你们去乡里找孙书记他们,别和我过不去。乡党委说这地是你们八队的,说这合同无效,我高晨英马上撤人,决不施工,咱们都是一个村里乡亲,俺绝对不侵害乡亲们的利益。”�你能说高晨英说的有什么不对,她的手里有乡政府给她签订的租地合同。高晨英和几天前在她家喝酒时的表现判若两人。凤子翔这才明白,推荐让马胜有当副村长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凤子魁大手一挥:“走,咱们找乡里去。”�乡政府距磷肥厂一百多米,凤子魁和十几个人闯进了公社大院,如此这般地把中院的裁定又重复了一遍,凤子魁晃晃手里的那份裁定书对孙春旺书记说:“案件在事实不清发回重审期间,你乡政府无权动用这三十八亩地。”�孙书记火了,一脸怒色:“你凤子魁跑到乡大院教训我来了,那地该让谁用那是乡党委、法院的权利。你凤子魁还想管法院,管乡政府?”�凤子魁觉得自己手里有这份地区中级法院的裁定书,说话的声音自然很有底气:“我说孙书记,你的权大,还是国家法大?我们认可的是法律。不管怎么说,她高晨英不能施工,我们队的老百姓已堵住厂子大门。”�孙春旺又习惯地向上捋捋头发,哈哈大笑起来:“凤子魁呀凤子魁,我这个公社书记权小,当然是国家的法大,今天就让你好好看看这法有多大。我给法院打电话,让他们来解决,这可以吧?”�乡政府就一部电话,说完孙春旺到隔壁秘书办公室给法院打电话。电话声音很小,凤子魁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一会儿,孙春旺从秘书屋里出来,拍拍凤子魁的肩膀说:“走吧,咱们一块去磷肥厂看看。”�高晨英找来的施工队和砖厂一百多名工人,要强行施工,八队一百多名男女老幼愤愤不平。四年间从这官司的起诉到请律师、上县城、跑省城中级法院,往返近百次,都是按人头分摊,总共花了几千元钱,四年多的官司难道就是这样的结果?中级法院发返重审的官司,为什么县法院不开庭审理?他们忍不下去。一百多名男女老幼把施工队团团围住,一个挺身而出的农民怀里揣着那本《法律大全》,看着凤子魁手里的那份中级法院的裁定书。他们把这些作为护身符,要碰一碰你乡政府,碰一碰你马胜有,你要施工,我就要拆,这些命都豁出去了。�孙书记和乡政府一帮十几个人来到磷肥厂门口,见双方怒目而视,剑拔弩张,施工无法进行。他在人群中忽然发现了凤子翔,他的怒火一下蹿上脑顶,他招手让凤子翔过来,指着凤子翔的鼻子训斥道:“你这个村党支部书记是怎么当的?是怎样和乡党委、乡政府保持一致的,发生这种场面,你制止了吗?”�孙书记的话还没训斥完,县法院的两辆警车急速赶来。从第一辆轿车上走下来的是法院的张院长,一百多名凤凰街村的百姓鸦雀无声。他们盼望着院长给他们一个公正的说法。�张院长扫视了一眼急切等待的人群,挥挥手:“现在我宣告县人民法院民事裁定书,凤凰街乡政府租赁改建铸造厂工程继续施工,原告第八队村民不得干涉……”�凤子魁一下子呆住了,他说:“张院长,地区中级法院发回重审的案件一次也没开庭呀,怎么就出了裁定呢?这三十八亩地还没说清楚,谁也不能施工。”�凤子魁的话音刚落,张院长大吼一声:“把他铐起来,带走!”�张院长一声令下,几名法警一拥而上,凤子魁被踹倒在地,几秒钟的时间,一副锃亮的铐子铐住了凤子魁的双手,他被扭住胳膊,像猪一样被扔上警车。随着一股烟尘,法院的两辆车向东开进了乡政府的大院。�凤子魁顷刻之间被铐走了,这是他和村民们始料不及的。�张院长富有经验,懂得杀一儆百,杀鸡给猴看,铐走你一个人,村民们便会土崩瓦解。�张院长们大获全胜,因为有那份裁定书。凤凰街乡政府和马胜有自然要丰盛款待,马胜有把张院长一行和乡政府的领导们领进他家开的饭店。�两桌丰盛的各式大菜一盘盘端上来,高晨英让服务员搬来一箱五粮液,公社书记、法院院长、政协常委频频举杯,说着荤话,笑声震天。�八队村民们再次翻开那本《法律大全》,再一次看看中级法院重审的裁定书,他们逐字逐句地看着,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他县法院没有重审就发出裁定是违法的。再说了,咱并没有破坏施工,只不过讲了讲理,说了不同意见,凤子魁就被铐走了,这不是草菅人命、执法犯法吗?�被激怒了的八队百姓们赶往乡政府大院要找张院长问个明白,讨个说法。�不料,乡政府大院一片寂静。乡领导和法院不见一个人影,只有两个乡政府的干部在看守铐住双手的凤子魁。这老百姓们把两个乡干部团团围住,把戴着手铐的凤子魁抢了出来,藏到一户人家。�那两名看护凤子魁的乡干部急忙赶到饭店报信,尾随的八队村民们呼啦啦也跟着进了饭店,正在举杯换盏的法院一行和乡党委政府的领导们一时傻了眼。�八队村民们义愤填膺,围住酒桌众说纷纭:“你们官官相护,欺压百姓,法院执法犯法随便抓人,不让俺老百姓活了!”�张院长气急败坏,暴跳如雷:“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把凤子魁抢走了。你们等着瞧吧!”�法不责众,百姓们你一句我一句,张院长一时无法把人们都铐起来,但这桌丰盛的佳肴再无法进行,那开箱的五粮液酒刚刚喝了一瓶,张院长和乡政府的一行人出来,愤然而去。�事情尚未完结,张院长和乡政府领导们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张院长和孙书记在乡大院如此这般商量了一番,要实现“你们等着瞧吧”的诺言。�春天的明月被夜雾阻隔着,大地一派迷蒙,然而在凤凰街村,迷蒙的月夜并无半点诗意,倒多了几分紧张。就在这晚夜半时分,县法院的警车开进了凤凰街村,睡熟了的村民们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法院的干警便破门而入,凤子魁在自家炕上的被窝里被铐住双手,推上了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