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葱的草木变得冰霜皑皑,百年的槐树,变成了青松翠柏,湿润清新的空气变得干燥凛冽,这变化都是在一夜之间完成的。马胜有和何蓉蓉的命运来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公社革委会主任李吉庆亲自出席了凤凰街村的大会,他代表公社革委会宣布对马胜有、何蓉蓉的处分决定。马胜有和蓉蓉成为两个鲜活的靶子,各种声音和各种脸色在他们面前出现和消失,鄙视、唾弃、污骂……人们仿佛带着枪向他们射出一发发子弹,把这两只靶子打得鲜血淋淋。一个八千多人的革委会主任和民兵营副营长发生了男女关系,并被五花大绑送到公社,无论白天还是晚上,社员们都反复地议论着,一提到他们,就会有那种涩涩恶心的东西在心中弥漫。�蓉蓉的性格在这场捉奸风波中得到了最大的张扬,她始终不认错,她说没有马胜有的责任,是她找的他,是两厢情愿。何蓉蓉的反抗招来的是新的打击。凤家几个小伙子招来了一伙人,趁中午人多之时,把何蓉蓉从家里揪出,用一截竹竿扎上一只破鞋,插在她背上,把凤凰街村大街小巷游了个遍。游到哪里,人们都指指戳戳,嘴里不住地喊着:“老二,老二……”�这一段时间里,“老二”代替了何蓉蓉的名字。“老二”通常指的是男人的阳物,另一层意思是马胜有有妻子,何蓉蓉自然就是马胜有的“老二”。这“老二”现在成了何蓉蓉的代号,而且使用率极高。�蓉蓉觉得自己好像成了灾星和怪物,就连许多平素和自己关系要好的女民兵们都回避着自己,好像自己真成了一个麻风病人,离得远远的,好像空气也能把她们玷污和传染。蓉蓉恨恨地想,我死了就是了,有什么了不起。�那天游街回来,她找来了男人们刮脸用过的刀片,躺在自己炕上,朝着脖颈儿下左侧那个她自认为的动脉血管割了一下。刀刃是锋利的,并没觉得太痛,血顺着脖子流下来,蓉蓉用一脸的冷笑看着那些不断涌出的血,心想,我死了你们难道还拉着我的尸体游街。血流了很多,但渐渐的它自己止住了。蓉蓉原来没有割到动脉血管,但鲜血仍然湿透了她的上衣。蓉蓉的母亲怕女儿经受不住这沉重的精神打击,一直暗中盯着女儿,当她从窗口发现女儿的异样,便破门而入,蓉蓉因此没有死成。�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蓉蓉的母亲四处托人为女儿寻找婆家,而蓉蓉还在琢磨如何去死。她的母亲不敢离开她一步,说了又说,劝了又劝:“好死不如恶活,咱为什么要死。你死了,他马胜有为什么不肯死,你为他死,值得吗?”�母亲的这番话在蓉蓉的心中掀起了层层涟漪。从出事那天以后,她再没有见到马胜有,没有得到他一句安慰的话,即使不便见面,让人捎个信也该有啊!真如母亲说的,我这么死了值得吗?这公平吗?他马胜有肯为此而死吗?蓉蓉变得沉默了,有了一种被人抛弃的感觉,她的抗争精神被击了个粉碎,她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为了掩盖蓉蓉和马胜有这段风流韵事,蓉蓉的姑姑托人在距凤凰街村二十多里远的行原县北城村,为蓉蓉找了一个婆家,要蓉蓉明天去北城村相亲。这天,死而后生的蓉蓉不得不认从命运的安排。一切都是命,任何人是抗拒不了的,该你享福或该你受罪都是命中注定的。蓉蓉在心里对自己说,随便找个人家算了。吃过早饭,她骑上那辆燕山牌自行车顺着百亩大濠西岸的大道上了路。四月的天气,空气清亮亮的,沿着大濠吹来的春风有股爽人的气息。大濠岸边的柳树、槐树、杨树、枣树都开始吐出了细嫩的绿芽,柳树的叶子已经长得很长很宽,蓉蓉连日来的阴暗心里顿时生出一束束明媚,她低头看看百亩大濠,蒙蒙一片,清水随着春风轻轻荡漾,大濠四周,都是醉人悦目的新绿。蓝蓝的空中,飘散着几团不成形状的云彩,几只鱼鹰和燕子在大濠的水面上,飞上飞下,把百亩大濠的春意喧闹得有声有色。�蓉蓉来到姑姑家,那个叫牛二林的小伙子早已等候多时。走进屋,蓉蓉知道那个牛二林正端详她,便走到靠北墙桌边坐下,牛二林早倒好一杯水,递给她,说,喝水呀。蓉蓉慌忙接在手中,说,不喝,我不渴。她和气地笑笑,其实她没看见,牛二林的母亲隔着窗户上那小块玻璃正偷偷看她。两个人相互问了年龄、家里几口人,父母亲岁数,各自的文化程度。牛二林非常满意,他不由看呆了,咋看咋觉得这女人美,细眉高鼻,脸白如月,和他说话时柔情可人,站起来接过水时是娉娉婷婷,千娇百媚。蓉蓉感觉到了牛二林的满意和惊呆,她显得羞羞答答,这更添了几分妩媚。牛二林让蓉蓉到他家去看看,这是相亲的几个步骤。如果女方去男方家看看,说明男女双方的相貌彼此都没意见,倘若一方嫌一方长相不配,就不再往下进行。何蓉蓉觉得牛二林的相貌和自己相比,简直是把自己这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但她知道自己的短处,也只有屈就了这个牛二林。�何蓉蓉跟着姑姑来到牛二林家,牛二林家一溜五间北屋,一个哥哥已婚后分家,另门独过。这五间青堂瓦舍属牛二林一人,这在农村是最上等的好宅院,何蓉蓉自然满意,她只在院里看了几眼就回到了姑姑家。�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从那天何蓉蓉走后,牛二林几次催蓉蓉的姑姑选个良日吉辰把婚事过了,牛二林被蓉蓉的外貌迷住了,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看到的最美的女人,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发出惊叹:哦,女人,这才叫女人,这么美妙,这么动人,我牛二林的福气来了。�结婚那天是近几年来北城村最热闹最喜庆的一天。蓉蓉压倒全村女人的漂亮,使牛二林家即使多破费也要把婚事办得风光。酒席摆在牛二林家大院里,有十几桌,随着人员的增多,又添了几桌,摆在了大街上。牛家请来了村革委会全体干部,妇联会、治保会、民兵连的都来了。当日移西山,院中两个大灶里的火星燃尽,参加婚礼的人们饭饱酒足,当闹洞房的人们动完手脚说完荤话,哄嚷了一天,人去院空后,牛二林才微带醉意,脚步飘摇地步入北屋西边那间洞房。�蓉蓉站在屋内炕边,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汪着一团迷人的红晕。门桌上的两盏大红蜡烛将要烧尽,红红的火苗还在不停地跳动,发出吱吱的响声。新娘子蓉蓉微笑着,怯怯地坐在炕沿上。牛二林脚步踉跄地来到蓉蓉面前,四目相对,蓉蓉的脸上一阵阵发烧,一笑露出一副娇态。牛二林左右端详着蓉蓉,心想,这女人就是我的了,北城村谁的媳妇也没有俺媳妇俊。这样想着,心里激动万分,呼吸变得急切,他一下子抱住蓉蓉。�不知蓉蓉是装出忸怩作态还是什么,一扭身跳出了牛二林的怀抱。�蓉蓉跳到炕上坐在旮旯里,女人特有的娇羞和风韵,把牛二林全身的欲火点着了,他贪婪地咽了口水,抽动了几下鼻子,把带着女人体温的清香吸进五脏六腑,然后,一下子扑到炕旮旯,猛地抱住了蓉蓉。�蓉蓉左右躲闪,双手推着牛二林,牛二林越抱越紧,心里急得发狂,但并不显得粗野。将要燃尽的两盏大红蜡烛的火苗将屋内照得扑朔迷离,牛二林抱着蓉蓉,双手已感觉出蓉蓉脊背的柔软细腻。他变得亢奋,意气风发。�蓉蓉仰面向上,牛二林在这种强烈的诱惑中,把自己的女人牢牢按在炕上,亲着蓉蓉的嘴,用力扒蓉蓉身上的衣服。�蓉蓉上下左右地保护着自己。神情突然变得阴冷,不喊不叫,只是紧紧抓住自己裤子的腰带,任凭牛二林像只发情的恶狼一样狂暴地撕扯,她只是不松手。�突然,牛二林急不可耐的一声带有兽性的吼叫,吓得蓉蓉面色苍白,腿肚子发软。他猛虎似的将她掠进怀中疯狂地撕她。那摇曳的蜡烛燃尽最后一束微光后,无声地熄灭了。�蓉蓉年轻的肉体再次打开了,牛二林浑身上下热烘烘的,在黑暗中狂野地放纵着自己,尽情地宣泄着青春的欲火,而蓉蓉似乎没有什么感觉,尽管牛二林一次一次冲撞,蓉蓉仍然木木地躺在那里。�蓉蓉心里哀哀地叹了一声,她再一次地证明了人和人的不一样,性与性有很大的不同。黑暗中,她的眼里流出两行浑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