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蓉蓉的弟弟何明如愿以偿在县计委办了手续,到化肥厂当了一名工人。蓉蓉再一次证明了她悟出的那个真理:男人不拒绝女人。尽管那晚本该发生的事没有发生,这马胜有说话是算数的。当她那天把弟弟送到县化肥厂报到后,在回来的路上,她彻底想明白了她以前还有些模糊的问题:女人的力量;权力的力量。具备了这两种东西,这世间没有干不成的事。�渐渐地,蓉蓉对农村的生活开始有了较深刻的理解。每个乡村里除家族之外还以各种方式从不同角度分成各种小圈子,每个家庭或一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小圈子,不能游离在这个圈子之外。以前她何家一个圈子也没有进去,刚刚要进凤家这个圈子,这个圈子却出现了断裂。生活中有时候还必须从一个圈子跳到另一个圈子,否则这个圈子就会把你套牢、套死。�吃过晚饭,何蓉蓉进了自己的屋,她疲惫地斜靠在炕上摞起的被子上,过了一会儿,又挣扎着起了身。她一个人从炕上爬起来的时候,有一种仿佛是从手术台上爬起来的感觉。她在房间里踱了个来回,坐到那个破旧的书桌前,拉开抽屉,在翻寻什么。里面都是凤子翔几年来给她的来信,她一连看了几封,又把它们扔进抽屉里,这些信给她带来了无比的苦恼、忏悔和难堪的思绪。�她默默地痛恨自己,她和凤子翔毕竟有过那种癫狂愉悦、刻骨铭心的欢爱。那晚她从大队回到家里,趴在被窝里哭了一个晚上,为了弟弟,为了这个家,一个女人难道就该把自己的身体交给第二个男人?她狠狠揪自己的头发,双手用力地狠掐自己身上马胜有抚摸过的地方。她对生活的厌倦和疲惫之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这样真实,对自己的不满,像烟熏火燎,令她烦躁不安。初春的沉沉黑夜,沉重得让她透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该怎样摆脱这种重压,摆脱这种痛苦。仔细想想,每个人无论你伟大、渺小,都会慢慢地走到生命尽头。好与坏都是相对而言,人一旦闭上那双眼睛,一切都无所谓好,无所谓坏。蓉蓉的心里一阵阵发凉,在她看来,生命又像是一只虫,爬来爬去也不过是在一块事先圈定的区域里绕一个圈,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长途跋涉。而人们往往仍执迷不悟地、吃力地向前爬,煞有介事地奋斗,或采取不同的手段、方法去努力去争取。再想想,疾病、苦难、不幸、贫困……又像一个个巨兽,随便哪只脚踏上来,便什么都完结了。�她把这些都想通了,忽然呵呵地冷笑起来。她可以想像自己的不知是悔恨还是喜悦从内心荡漾开来。�她想明白了,现实的生活,男人,对自己来说,似乎不是最重要的。�第二天晚上,蓉蓉走在凤凰街村的大街上。她的生活,就是从这个村庄开始的,从会走路的时候起,就这么走来走去。来来往往的人,谁也永远弄不清楚到底要想到哪里去,哪里是终点。只要知道眼下要跨出的一步,就一步一步地跨出去。人一生就这样忙活儿。现在在蓉蓉的眼里,这个偌大的村庄既不是因酷热,也不是因下雨,而是这个村庄自己在燃烧、在陷落、在沉没,死亡就是这样来到人们中间的。�雾气从天边升起。冀西平原的天气很怪,初春的夜晚一眨眼大雾弥漫,浩荡不散,村庄里的声音,差不多被这雾气吞没了。�过了十字街口,往西走二百米向北拐,蓉蓉进了大队院里。�马胜有的白天都是忙忙碌碌的,“抓阶级斗争”“一打三反”“斗私批修”“农业学大寨”“抓革命,促生产”……他这个统领八千多口人的革命委员会主任忙得手脚不能沾地。那天革委会研究怎样“严防阶级敌人翻案”,在被打倒的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身上再踏上一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会议散后,马胜有单独把马胜才留下来,脸色阴沉地凑近马胜才耳边,说:“咱们给凤子翔部队的那个函件快两个月了,没有一点动静,那小子还在部队干得好好的,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前天我找了公社李主任,李主任跟县革委办公室宁主任打了电话。你再拟一封公函,写清楚凤成全1941年投敌叛国,被定为叛徒。为了保持解放军队伍的纯洁,决不允许叛徒的儿子凤子翔玷污我们钢铁长城。要旗帜鲜明地表达村、公社、县三级党组织的意见,加盖村、公社、县三级革委会公章。事不宜迟,这件事明天你就到公社、县里去办。”�马胜才咬着牙说:“三级革委会公函,那凤子翔这个凤凰蛋就彻底碎了,回村当个驴粪球吧。”�大队办公室里只马胜有一人,他在暗暗得意:用不了多久凤子翔就卷铺盖回村了。记得好像列宁说过,战争是流血的政治,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我马胜有也是无奈,既然村里两派斗争,想躲也躲不过,不进则退,也只有这样干下去。�他的夜晚是要悉心而度的,黑夜将许多故事掩藏着,留下了许多的愉悦或刺激。现在的马胜有坦然了许多,想想那晚和蓉蓉的拥抱亲吻,他有些后悔那晚没有把事做了,当然当时自己惧怕怀疑何蓉蓉施的是美人计,弄他个破坏军婚。现在想想那晚的细节,似乎又不是,何蓉蓉是那样的主动,那样急不可耐。她何蓉蓉在他之前一定和凤子翔弄过,不然她不会这么懂男人,她的身子就不会颤抖,就不会呻吟得喘不过气来……要是她耐不住寂寞就是为了让我弄她,从这个角度想,蓉蓉那晚没有设下什么圈套。马胜有无法抹去那晚的记忆,他默默等待着机会的来临。�就在这个时候,何蓉蓉进了大队的大院。听到脚步声,马胜有透过窗口看见何蓉蓉正向屋里走来,很有一种沉稳、略带着漠然的表情,一截裤腿挽到膝下,小腿修长,腿肚子充满弹性。马胜有站在窗前两眼直勾勾刚刚看完蓉蓉腿部,她一推门进了屋。�其实,这次蓉蓉是有备而来,无论从心理上和生理上都有充分的理由——她的弟弟由一个参不了军上不了高中的中农子弟,一下子变成了县化肥厂一名令人羡慕的工人。只要跳出了农门,用不了几年,弟弟也会成为一个凤凰蛋,这些都是马胜有给带来的,马胜有是她何家的恩人。蓉蓉的心中便生了报答马胜有的意识,当然,在潜意识里也有着改变自己命运的因素。�一切都是必然的,顺理成章的。蓉蓉不自觉地已经走入马胜有设计的圈套。�马胜有装做平静地说:“蓉蓉,这黑灯瞎火,大雾弥天,你来做什么?”�蓉蓉说,我来向你表示谢谢呀,白天你忙得见不到身影,不到这个时候找得着你?蓉蓉妩媚一笑。马胜有走近蓉蓉说,你用什么谢我?蓉蓉满脸绯红,用她那双好看的眼睛含嗔带怪地看着他说,就让你亲一下吧。她羞得双手掩住脸,上伸胳膊的时候,袖子滑落下半截,露出两节莲藕似的玉臂。女人征服男人,尤其是像蓉蓉这样聪明伶俐、开朗爽快又漂亮的姑娘,最有力的武器就是她的妩媚和神秘莫测的躯体。她知道男人们的短处:男人不拒绝女人!�马胜有伸出两臂把蓉蓉抱在胸前,他的舌尖已经探到她的嘴里,她的两个耸起的乳房软中有硬地顶着他。当马胜有进一步行动时,蓉蓉一下子把他推开了。�蓉蓉犯犟地说:“不能。”脸上浮着意味深长的神色。�蓉蓉知道和马胜有睡是迟早的事,什么也挡不住的。她心里并不乱,反而早有了打算。蓉蓉想,既然是迟早的事,迟一步比早一步好。男人都是贼,进门越容易,走得越是快。他们犹如喝一杯滚烫的清茶,只能小口的品尝,才觉得有滋有味,一口气喝下就感觉不到那醇香甘甜了。�马胜有欲火中烧,魂不守舍,他清楚蓉蓉的心思,再说了,女孩子哪能不忸怩一下呢?但他不敢太冒失了,马胜有是过来人,他懂得这个。他在寻找与创造这种机会,猪狗都知道等到天黑,狗还知道找个角落,尽管他知道蓉蓉在利用他,但是不能对人家生气,只能亲切,总不能像公鸡那样跳到母鸡身上就摁脑袋。马胜有说:“那你还要咋样?”�蓉蓉要抓住这个机会,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是一个原则问题,关系到自己的前途和命运。自己一个小户人家有什么办法,小户人家得有靠山,没有靠山一辈子也活不出个人样来。蓉蓉瞥了马胜有一眼,说:“咱凤凰街村男人们都想成凤凰蛋,我也要做一个凤凰蛋。”�蓉蓉说得很乖巧,很好玩,是那种令人心旌摇动的样子。马胜有说:“你要干什么?”�想想自己的一生,蓉蓉心里十分酸楚,凤成全被定为叛徒,过不了多久,凤子翔就要复员回村。望着马胜有,她凄凉得很,眼泪无声地溢出来,越想越伤心,泪水顺着面颊往下流。�马胜有把蓉蓉抱在怀里,替她擦着眼泪,蓉蓉双乳贴在马胜有的胸前,她说:“我也要当村里的脱产干部,那样我就可以天天和你在一起了。”她的话音俏皮而撒娇。马胜有说:“这个好办,就安排你当民兵营副营长。”�蓉蓉心里踏实了。�马胜有再次肆无忌惮地把手伸进蓉蓉衣服里,蓉蓉觉得自己像那快要干枯的荷塘,巴望着一场淋漓的漫雨从天而降,她感到自己整个身心泛起阵阵涟漪,让他的手在她身上上下游动,左右抚摸。蓉蓉没有了一丝憎恶,这手让她着迷,使她心惊肉跳。他再次把舌头伸进她口中,这次她迎合他,她不知道哪里来的激情,她觉得自己的舌头已经变成了火苗,在他口腔里跳动,而这火苗不是燃烧得疼痛,而是美妙无比的快活。如果说刚刚开始亲吻时她有些被动接受的话,那么,现在她已变得主动,用力地吸吮着他,恨不得把舌头伸进他胸腔里才能满足,才能过瘾。这给了他某种暗示,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对性充满渴望却又刻意压抑着的姑娘。�他把她抱起来,径直通过办公室来到里间他自己住的那间小屋,将她放在床上。她有一种眩晕的感觉。他弯下腰,轻轻地解开她的衣服,她躺在床上的胴体美极了,他觉得他生过一个孩子的媳妇高晨英的身子不能与之相比。他老到地没有急急进入,而是用手指在她光滑饱满的身上像弹琴一样舒缓地弹奏抚摸。她的整个身子仿佛掉进沸腾的大海,抚摸把她带进了虚幻之中,她喜欢他的抚摸胜过和凤子翔做爱时的美妙快活。马胜有的身子压在了她的身上,猛烈地撞击。蓉蓉快活得昏了过去,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从未有过的甜蜜。过了半个时辰,蓉蓉才发出一声轻轻的快活的呻吟:“啊,啊,好死我了!好死我了!”�在以后的几天里,蓉蓉怀着一份切肤的犯罪感,在滞浊的炎热里自我折磨。每到夜晚,凤子翔的目光和魁梧身躯,便沿着百亩大濠、街道和一片片庄稼地爬行,像投进水里的皮球,此起彼伏,这一切使蓉蓉一天天消瘦,面色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