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雪覆盖了凤凰街村的大街小巷,覆盖了村村寨寨,文化大革命运动就像这场大雪一样,以不可阻挡之势扑面而来!�大队院内那八个200瓦的高音喇叭呼叫着“全体党支部委员马上到大队开会”,呼叫声响彻了凤凰街村角角落落,凤成全听到后不觉一怔:没有安排说要开会呀?听喇叭里的声音是“革命造反团”司令马胜有的。凤成全觉得蹊跷,马胜有不是党员,只不过是刚刚成立的造反团司令,他有什么权力召集党支部委员会议呢?�凤成全虽然被“革命造反团”拉来做了一次大地主凤仙启的陪斗,但在大庭广众的村人面前,他仍不失尊严和威望。在走出家门之前,他把浑身上下整理了一番,在棉袄外套上了那件四个兜的军服,那是在部队当连长的大侄子给他的,平时舍不得穿,只是参加公社、县里会议时才穿,下身穿了一条阴丹士林布裤子。这身打扮,似乎是在和造反派挑战。五十三岁的人了,肌肤还是那样红润,中上等的身材通体健壮,高颅亮顶,长睫美目。他走在通向大队的路上双臂倒扣,仰首挺胸,鸭子步不急不缓,透出二十多年村支部书记那种不屑铺排的主帅气度。当他走进大队大院,七名支委已经全部到齐,“革命造反团”司令马胜有也坐在桌前。他仔细一看,公社书记李吉庆和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队长田然也来参加凤凰街村党支部会议。他刚要问一声开什么会议,宣传队队长田然不冷不热颔首示意:“现在开会。今天的会议一是学习上级的会议精神,掀起文化大革命的新高潮,二是安排今冬明春的征兵工作。”�凤成全大惑不解,主持支部会议与宣传队队长田然的这番话应该是他这个支部书记讲的,没有谁也没有哪级组织免了自己的职务啊!他观察着公社书记李吉庆,两人四目相遇,李吉庆显出一种了然于心,却不屑介意的神情。�宣传队队长一脸的严肃,他轻咳一声,待片刻四下安静下来才说道:“……我们这里的运动远远落后于形势,北京、上海,就是我们县城的红卫兵小将都站在了运动的最前列。从我们公社到我们村来看,在马胜有的组织下成立了‘革命造反团’,虽然砸毁了大濠岸上的凤凰庙,揪斗了地主分子,但是还不够,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为什么没有作出检查?这与上级对运动的要求还差很远。为了支持‘革命造反团’组织,按照上级的要求,经宣传队和公社党委研究决定,各村造反团的负责人参加大队党支部领导工作。也就是说,你们凤凰街村革命造反团的司令马胜有同志,参加党支部的领导工作,以便更好地领导我们凤凰街村的文化大革命运动。第二,今冬明春的征兵工作开始了,在今年的征兵工作中,要严防阶级敌人的破坏活动,为每一个适龄青年搞好内查外调,把好政审关。具体还有什么要求请李书记讲话安排。”�田然眸光如炽,亮出中气,亦情亦色,弥多“言既出志必果”的声威。在几位村干部面前,其神、其形、其色、其声,恰好印证了“上品之相”的神貌。�公社书记李吉庆点点头:“刚才田队长讲得非常全面,我们党支部要不折不扣落实田队长指示,把工作做好。”李吉庆慈眉善目,他的脸上有一种谦卑的神色,也就在十几天前,他被五里堡的造反派揪去批斗了。�凤凰街村是公社所在地,公社距大队部不足三百米,自从宣传队进驻公社那天起,凤成全就有了一种隐隐的忧虑。宣传队时时处处支持“革命造反团”的做法,使凤成全无论如何也想不开。冥冥中,总有几双时隐时现窥探的目光,在党支部那间屋里,在批斗地主凤仙启的会上,在砸毁凤凰庙的现场,他被那目光搅得终日忐忑不安。凤成全时时痛恨自己,少年时期曾满腹凌云壮志,五十多岁了却无所事事。凤凰生蛋出官给村人打下的烙印深深埋在每个人的心底,凤家的老族长让每户分摊一块大洋请来了私塾先生教孩子《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凤成全的爷爷把一颗未遂的心寄托于这个聪慧的孙子身上,整天向他描述书香门第和官宦之家的辉煌。“金榜高悬金玉阙,锦衣即著到家林”,这些诗文在凤成全十一岁时便背得滚瓜烂熟。《幼子琼林》《龙文鞭影》凤成全可摇头晃脑一字不差一气背完。私塾先生向凤成全的爷爷说,这凤凰生了一个大蛋,就等着你家成全成大气候吧!然而那年月军阀混战,紧接着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爆发,全国一片炮火声,凤成全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想法被化为泡影。凤成全又是个大孝子,他对《朱子家训》中“重资财,薄父母,不成人事”的格言有深刻的理解,他很快做出选择,弃学归田,几年后娶妻养母。后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圣贤主张,使凤成全投身于村里的地下共产党组织,虽没有应验私塾先生所说的“成气候”,倒也成了凤凰街村第一任党支部书记,并且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如今,凤成全心里明白,种种迹象表明,他这个村支部书记正岌岌可危。�凤成全躺在炕上,眼窝下陷,脸色蜡黄,不住地咳嗽,吐出的痰里带着血丝。他找出侄子从部队给他寄来的《解放军报》,把社论从头至尾连看了三遍。他是一个细腻敏感的人,他隐隐地感到不安。从他参加地下党组织到“四清”运动,这期间经历的大大小小运动,都给他带来了一些磨难。最使他刻骨铭心的是早在1964年,马胜有就联合几个小姓人家,企图以“强奸罪”把他打倒判刑。时过两年,他仍记忆犹新。�马胜有的远房哥哥马胜其,在“瓜菜代”那年饿得得了浮肿病,腿肿得像发面馒头,闪着青亮的光,用手一摁一个窝翻不起来。人们吃完玉米核、榆树皮、蒲草根、杨树叶,又吃完地里的各种野菜也填不饱肚子。马胜其本来就有肝病,加之连续的清汤寡水,使他的肝病越来越重,没过多久,肚子便大起来。凤成全套上二队那辆胶皮大车,把马胜其送进了县医院。几个医生经过半天的诊断,把凤成全叫出了门诊室,告诉他说:“他得的是肝硬化,而且已到了晚期,没有多少日子了。”�凤成全一听,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他在门诊室外过道站了好大一会儿才进了屋,装出一副大大咧咧十分轻松的样子:“医生说了,没什么大毛病,是胃溃疡,吃几剂药养一段就会好的。”�凤成全觉得有愧,对不起村里的父老乡亲。全村人家每人一天只有二三两粮食,人人都填不饱肚子,虽然这些都是三年自然灾害和苏联老大哥的逼债造成的,但他对自己仍然深深地自责。马胜其从医院回来后病情日渐严重,肚子鼓胀得越来越大,手脚也肿得像棒槌打不过弯来。他卧在炕上用微弱的声音重复着一句话:“我喝小米粥,我喝小米粥……”�凤成全在公社粮站说尽好话,要来了几斤小米给马胜其送了去,马胜其一家感激涕零,把凤成全当做救命恩人。而几斤小米稀粥没喝完,只有二十六岁的马胜其便撒手而去……�他的妻子胡新珍躺在炕上起不来。马胜其上无二老,只有一个四岁的儿子,如今胡新珍又饿得起不了床,这一家还怎么过?�凤成全知道胡新珍的病是失去丈夫的哀痛和饥饿所致。那是一个中午,他拿了几束挂面就去了胡新珍家。�胡新珍家的大门虚掩着,凤成全便推门进去,边往里走边喊:“新珍!新珍!”�胡新珍迷迷糊糊听出是凤成全的声音,有气无力答应着让凤成全快快进屋。胡新珍高烧不退,满脸绯红,干裂的嘴唇上泛着一层白。凤成全忙把挂面放在桌子上,拿起暖壶倒了一碗水,把胡新珍扶起来喝水。凤成全送她丈夫到县医院看病,又给她家送去小米,到如今又给她孤儿寡母送来了挂面,这些都给胡新珍心里带来了巨大的震撼。她躺在炕上,一种说不出的感慨和感激之情形成一种久久的波动。这波动像浸进水里似的在胡新珍的身上滋润开来,继而,胡新珍心窝冬冬直跳,一股热热的血冲撞全身,使整个身心被一汪厚重的水域覆没。�她眼里那团火燃烧着,她已控制不住那股热流,一把抱住了他。凤成全即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一把把她推开,几乎是小跑着走出了胡新珍家门。�祸事就是从凤成全跑出胡新珍家大门开始的。马胜有一直在秘密注视或寻找凤成全的种种把柄,他要夺凤成全的权。凤成全二十多年的不可动摇的党支部书记位子,马胜有窥伺已久,他知道村中的大队支书是说一不二的村里皇帝,跺跺脚全村会乱颤。他早在几年前就暗暗发誓,要把凤成全拉下马。凤凰街村不是凤家的天下,皇帝轮流做,这个村里的支部书记座椅也该俺马家坐坐了。当他看到凤成全慌慌张张一脸窘色地从他寡妇堂嫂家跑出来时,他一下子明白了几分。�马胜有返身进了嫂子家,见胡新珍蒙住头趴在被子里哭泣,肩膀不停地抖动,那压抑的、委屈的哭声从胸腔里一缕一缕向外释放。马胜有没有发作,嫂子的哭声证实了他的猜测:只要嫂子作证,就足以整倒他凤成全。他掀掀被子,扳过胡新珍:“嫂子,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和凤成全睡了,刚才我都看见了。”�兀地,胡新珍止住哭泣,抬起头来:“你不要胡吣,根本没那事。”�马胜有捧住胡新珍的脸:“嫂子,睡了就是睡了,你也几个月没挨男人身子了,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胡新珍一把打掉马胜有的手:“你放尊重些,我可是你堂嫂子!”�马胜有猥亵地嘿嘿一笑:“谁不知道‘小叔子弄嫂,弄了白扰’,他凤成全弄得,我就弄不得?”说完,马胜有一把掀开胡新珍身上的被子。新珍仅穿着内衣内裤,那白皙的大腿和高耸的乳峰把马胜有道德的闸门轻而易举地击了个粉碎。他一纵身压向她的身体,手摁住新珍不停地揉搓。饥饿无力的新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她更无法知道,是因为凤成全把她“弄”了而刺激得马胜有那样歇斯底里的。一种与伦理相悖的发泄鼓励着马胜有,使他兽性大发,一阵狂颠之后,身下的新珍呻吟了几声便昏了过去。�当天晚上,马胜有找到公社书记李吉庆,说凤成全强奸了他堂嫂子。公社书记李吉庆一听这事非同小可,他叫上公社主任和妇联会主任一同来到胡新珍家。孤儿寡母的屋子里充斥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就像有谁在突然之间揭了锅盖砸了锅底。胡新珍已经起了炕,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她的身影里隐着一种肃穆。她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马胜有有妻有儿,而他牲畜不如,如今自己怎么有脸见凤成全?更没脸面见马家老小。她打定主意暂回杨庄的娘家。�当公社妇联会主任询问她和凤成全的关系时,话还没说完,胡新珍已明白了怎么回事,她乌紫的嘴唇不住地颤抖,气得说不出话来,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她虚弱的声音反复着一句话:“诬陷,诬陷,这成心不让俺活了!”�第二天,李吉庆和公社几位正副主任又来到胡新珍家。胡新珍正坐在炕沿上发呆,她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愧疚和自责之中,她觉得对不起凤成全。她心里明白,就是死也不能丧尽天良陷害凤成全。胡新珍还没有回过神来,县公安局的人也到了,显然,马胜有向公安局报了案。�公安局的人让公社书记、主任们到屋外回避,屋内的空气一下变得紧张起来。胡新珍不禁打了个寒战,但公安局审讯的每一个细节的结果,都使马胜有的诬告破了产。有几次,胡新珍差一点说出马胜有强奸了她,但她不能,对于一个乡下的女人来说,这不仅毁了自己,也毁了他马家。她只有哑巴吃黄连,苦水自己咽。�一想起这场生死事件,凤成全心里至今还隐隐作痛。那是他生活中一个黑洞似的旋涡,一个幽深的陷阱,尽管胡新珍证实了他的清白,但他深知一不小心就会滑落其中。他总是小心翼翼、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八千口子村人面前。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使他积累了丰厚的人生经验,可以说他手法娴熟,知道怎样才不使自己陷落。他知道,一旦陷落,他所有的一切都会被误解弄得像断臂残腿一样,鲜血淋漓地横陈在大庭广众面前,并且永远遭到万人唾弃。�凤成全直挺挺地躺在炕上,老伴把炕烧得滚烫,还变着花样做些他爱吃的饭菜,但他就是吃不下去,干瘪消瘦的身子近于麻木,同时也感到浑身酸痛,骨头像散了架。他挣扎着坐起来,嘴里有种咸咸的感觉。他嚅动了几下嘴,噗地往外吐出一口带血丝的痰。他接过老伴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四天的昏昏沉沉使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策,他心情沉重地把老伴和儿子凤子翔叫到炕前:“子翔啊,你们学校停课已半年了,大学也不招生了,文化大革命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最后是什么结果。中央文革小组提出向党内一切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开炮,我大小也是个支部书记,我老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这个运动我怕熬不过去。运动一天比一天激烈,一天一天升级,你考大学的希望也没有了,凤凰街村不是久留之地。我想了这么几天,今年你当兵走吧,你堂哥只上了三年小学还升了连长,凭你高中文化,在部队好好干上几年,还愁提不了干部?”�凤成全的深思熟虑赢得了凤子翔和他母亲的赞同。凤子翔显得很激动,半年闲居在家无学可上已使他心灰意冷,他决不甘心一辈子做个农民,家乡在他的心目中已变为一片迷茫与忧伤的尘埃。他和凤凰街村多数人一样,冥冥中,凤凰生蛋出官的故事在他大脑里时隐时现,虽然它是那么虚无缥缈。腊月二十下午,凤子翔和村里六名合格青年一起,从公社武装部长手中接过入伍通知书,兴高采烈地从公社大院里出来,顺着大街向家里走去。这天,朔风紧吹,细碎的雪花有一阵没一阵地飘洒,使大平原的村村寨寨都笼罩在这迷茫的雪雾中。拐过凤凰尾小街,左边就是蓉蓉家,凤子翔走了进去。蓉蓉正在院子里扫雪,她见着凤子翔手里拿着入伍通知书心里十分高兴。凤子翔的堂哥已是部队一名连职军官,这张入伍通知书对凤子翔来说,似乎意味着一张迈向军官职位的通行证。她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汪着一团迷人的红晕,凤子翔见四下没人,用手摸了一下蓉蓉的脸。蓉蓉一咧嘴露出一副娇态,她把手中扫帚扔掉,拉着凤子翔进了屋。�屋内空无一人,蓉蓉的弟弟和母亲都不在家。蓉蓉气喘吁吁地投到凤子翔的怀里,两个人连扯带拉靠在炕上。自从那次在大濠边两个年轻肉体被唤醒后,一场期待已久的亲吻和抚摸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凤子翔紧紧抱住蓉蓉,一股潮热的气息从凤子翔高大健壮的体内缓缓包围着蓉蓉。蓉蓉眼前一阵眩晕,便将那焦渴的唇抚向凤子翔,那是一种忘乎所以的亲吻和拥抱。凤子翔的嘴有力地吸吮着蓉蓉的舌头,而且是那样如痴如醉。蓉蓉此时觉得自己变得烟雾一样虚无缥缈了,几乎是晕倒在凤子翔怀里。他肩宽膀圆,嘴唇是那样有力,使蓉蓉身体里有溪流潺潺溢漫。天啊,这是怎么了啊?那声音近乎一种哀叫或呻吟,她感到身内身外通体湿透,她轻轻地呼唤着“子翔……子翔……”。�凤子翔那颗骚动的心灵和手指恣肆飞扬在蓉蓉身上,蓉蓉浑身舒坦得微微打颤,她两手禁不住抓住凤子翔的脖颈、胸脯,从心底里回荡着烫心炙肺的语言:子翔,我的子翔,亲我,你亲我!她柔软的手指在凤子翔健壮的肌肉上抚摸,这种抚摸的快乐,简直令蓉蓉难以想像,此时她才知道她对凤子翔的身体是如此的渴望。她多么想将凤子翔的全身亲个遍,多么想将他身体的所有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凤子翔俯视着蓉蓉柔软的发丝,说:“那我先回去了,我爹我娘还没见到我的入伍通知书。”蓉蓉颤巍巍地嗯了一声,看着凤子翔依依离去。�正月初六,全县所有新兵在县武装部换上了崭新的绿军装,脚上是羊毛大头鞋,斜挎的背包带上系着搪瓷缸和上面印有红五星的白毛巾,一床棉被方方正正棱棱角角背在背后,一顶长绒军帽……当凤子翔穿着这身装束走进凤凰街的村口时,给人们带来了一片惊喜,他那一米八○的健壮身材和标致的容貌,再佩上这身绿军装,使他浑身上下显得更加英姿勃勃,有了一种英雄气概。�凤凰街村有这样一个传统,不管谁家的孩子考上中专、大学、当了兵、生了孩子,街里邻居,或送上三五个鸡蛋,或端去一碗半升的白面,家庭条件好的或亲近的人家便将其叫到家里炒上两个菜,备上半斤酒招待一番,这昭示着凤凰街村又多了一个凤凰蛋,又要出一个官。�正月初六换军装,正月十二到县里集中培训,历年如此。凤子翔穿上那身绿军装开始,就吃上了村里的百家饭。蓉蓉几次去到凤子翔家,见凤家人来人往,凤子翔忙着应酬,顾不得和她说话,心里非常恼火,只对他说了一句:“初十晚上,我娘让你到俺家吃顿饭。”就走了。�那晚在大濠岸边和在自己家中与凤子翔的亲吻拥抱,使她陷入了一种饥渴难耐的境地,一想到凤子翔很快就要到部队了,这几晚她躺在炕上闹心得不能入眠,是那种说不出来的闹心,是强迫人回味的闹心,是黑灯瞎火不能自已的闹心。十七年的人生让她刚刚知道一点和男人在一起是什么滋味,她边想边闭上眼睛,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回味着和凤子翔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她用被子蒙住头,一点不拉地回忆着那令人快活的全部经过。�凤子翔如约来到蓉蓉家,蓉蓉的母亲早已炒好了几个菜,还准备了一瓶高粱酒。凤子翔的到来给这个家增添了几分喜庆气氛。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可以说是凤子翔和何蓉蓉的定亲仪式,尽管这酒席上没有为他两家提亲的王媒婆。其实自从凤子翔和蓉蓉有了那两次刻骨铭心的接触后,在心中他们已经把终身给了对方。何蓉蓉的母亲自然是喜不自胜,如果允许,巴不得蓉蓉和凤子翔结了婚,使她们何家由此开始有所光大。�蓉蓉的舅舅患病住院,她的弟弟在医院伺候舅舅,饭桌上只有蓉蓉和她的母亲。凤子翔从来没喝过酒,在入伍前这几天里,请凤子翔吃饭的人家都备了酒,男人喝酒似乎天经地义,几天下来,凤子翔倒也学会了喝几盅酒。�几杯酒下肚,凤子翔满脸涨红。蓉蓉的妈妈说多喝几杯,这是特意为你和蓉蓉准备的,就算是为你们举行的订婚宴。凤子翔连连点头,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与这个原本陌生的家庭的亲近。若论乡亲辈,他该称蓉蓉母亲嫂子,可他一口一个大婶叫着蓉蓉母亲,这就等于是对这门亲事的认可。�吃过晚饭,蓉蓉的母亲让凤子翔到蓉蓉住的房间说说话。蓉蓉点上那盏煤油灯,黄豆大的灯光给屋内增添了一丝暖意。蓉蓉手中的火柴棍还捏在手中没扔掉,人却走了神,乌黑的眼睫毛眨巴一下,那灯光便跳一跳。屋里有一种令人凝神的幽静,更有一种催人遐想的缠绵,这无疑助长了凤子翔的肆意妄为。他的心情是急切的,忍不住已从背后紧紧把蓉蓉抱住。灯光下,他放浪痴迷的神色越发显得扑朔迷离。蓉蓉仰面向上,头发扫在凤子翔脸上、脖子上。一股强大的暖流从身体最深邃的地方涌出,在他身内恣意流淌,让他发出一阵万分惬意的战栗,他疯了般地撕她。蓉蓉深情地看着他,挺着那农村土布胸衣托着的丰满的乳峰。撕去她的裤衩,他看见她的两条滚圆的大腿欲拢欲张是那么的煽情。饭前的仪式和酒的力量,使他们在不自觉中肆意放纵。他的手抚摸着蓉蓉的脖颈、乳房、后背、大腿。蓉蓉受不住蛊惑,她蓦地爬起来抱紧凤子翔,先在他的脸上额头狂亲猛吻,而后让一双机灵柔软的小手一瞬间就除掉了凤子翔的衣服。蓉蓉的动作有了某种暗示,蓉蓉说:“我是你的了,我这一辈子是你的了。”凤子翔再也按捺不住,把他宽阔的胸脯紧紧压在蓉蓉酥软的身子和坚挺的胸脯上。一阵慌乱过后,他们肆意撞击得天撼地动。世间的一切都离他们而去,冬天屋内的寒冷他们浑然不知,肌肤的交合,癫狂的快乐便是他们的一切!蓉蓉咬住被子呻吟着,她紧紧地抱着凤子翔的后腰,心中喊着,多么好啊,原来这么好啊!蓉蓉真真切切感到全身心的快活,这种初尝禁果的愉悦和快活是无法表达的,在她以往从书本或听到的关于女人初夜的知识里,女人都是被迫、无奈、痛苦甚至是恐怖的,看来事情原本就不是那么回事。那种快活使她呻吟甚至嚎叫,世间的一切快乐都是不能与之媲美的。凤子翔更是一副满足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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