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无限怀念有限悲伤

项目做完了,公司一切照旧,资本主义大锅饭吃起来就是香甜。我准备在下班前再上网浏览一下邮箱,温秀玉给我寄过来几张儿子的照片,还有她自己的一小段注解。她可真是一个沉得住气的女人,她在等什么?我对待她平心而论也算对得起了,她说她怀孕了,我就娶了她;而实际上,那个时候芳华也怀了我的孩子,但是她却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只要她肯跟我说,只要她肯,也许会是另外的样子呢?

我决定把芳华得了绝症的消息告诉温秀玉,我为这个决定感到极其兴奋——立刻敲击键盘,把这条消息敲了过去。

“我们能为她做什么?”温秀玉马上回了一条。

“你说呢?”踢皮球是我的擅长。

“给她点钱?”

“不需要,她老公有的是钱。”

“你去看她了没?”

“看了。”

“心疼了吧?”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见你哭了没?”温秀玉那边穷追不舍,我忽然感到厌烦,立刻下了网。

老妈给我打来电话,这说明下班时间快到了。她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跟儿子发嗲,她在电话里娇滴滴地问我要不要回家吃饭,说她炖了一大锅莲藕排骨汤,又说藕是怎样的新鲜,排骨是怎样的精选。总之,进行了隆重的介绍,还说:“你要不回来呢,也可以,就是排骨吃不掉,明天会坏。”

我心说排骨怎么会坏,家里又不是没有冰箱。可是后来一想,她这么说也是为了让我回家看看。老妈做了一辈子女强人,她不习惯开口求人,哪怕求的是儿子回家看看!想到这一点,我马上说:“好吧好吧,我这就下班。”

老妈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人老了就怕孤单,我能理解。

吃饭的时候,我妈总是用眼睛骨碌碌地盯着我看,还把排骨一块一块地夹到我碗里,这让我极不习惯。我吃青菜她就问我为什么不吃排骨,我吃排骨她又要问为什么不吃蔬菜,都吃了她又要说:“该喝点汤了。”我几乎忍不住要发脾气,我说:“妈,你让我自己吃,好不好?”

唉,她做惯领导干部了,鼎盛时期手底下有几百号人,不济的时候也有几十个,现在老了老了,没有人可管了,不舒服。果然,我这一句话,伤了老人家自尊,老妈脸色一沉,噼里啪啦地用筷子把饭呼噜呼噜地往嘴里拨拉——新中国的妇女,吃起饭来是很吓人的,她们根本没有接受过任何“餐桌教育”,吃饭的时候,嘴根本不闭拢,嚼起蔬菜来嘎吱嘎吱;吃起肉来吧唧吧唧,就是喝一口汤,也是咕咚咕咚的。我发现陪着老妈吃饭,就跟守着一台轰隆隆的机器没什么区别,一顿饭下来,我耳朵都有点聋了。

我吃完了,仍不敢离开餐桌。老妈用筷子指点着我问:“你吃这么少?再吃一碗?”我说:“够了。”

“你怎么吃这么少?比起小时候吃得还少!”老妈继续唠唠叨叨。

我只好把自己的碗筷收拾到厨房去,顺便一洗了之。然后我就坐在沙发上,看当天的新闻。那几天的报纸上,全是美军虐待伊拉克战俘的报道。

“不要一吃过饭,就立刻坐在那儿看报纸,对身体不好。”老妈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管理我的欲望。

我把报纸扔到一边,坐立不安。谢天谢地,还有手机短信息。我按了一下,是小西发的一条短信:“地方长官向中央汇报当地搞不好的原因。第一,如同寡妇睡觉,上面没人;第二,如同小姐睡觉,人换的太勤,第三,如同两口子睡觉,自己人玩弄自己人。”

我随手还了他一个:“四名女干部总结提拔失败原因,甲:我上面没人;乙:我上面有人但不硬;丙:我上面有人也很硬可我在下面没活动。丁:我在下面也活动了,但我没出血。”

一切都逃不出老妈的锐眼,她老人家人老心不老,红光满面,鹤发童颜,对时髦的事物,始终采取一分为二的态度。“你是在发短信呢吧?”她走到我身边,脸孔几乎凑到我的手机屏幕上。我吓了一跳:“您这是干嘛呀?”

老妈像发现了阶级斗争新动向,她神采奕奕地问我:“你在给谁发短信呀?”语气里透着那种组织对个人的关心。我最恨这种关心了,我从十二岁起,就发誓宁肯将来做一个冷漠的人,也绝不做一个像我妈妈这样的人——她对你的关心,实际是为了更好的掌握你而不是单纯的热心肠;如果你毫无警惕地敞开心扉,那你可就惨了。她当时可以继续和颜悦色,像你的朋友似的跟你谈心,但绝对有秋后算帐的那一天。我曾经在十二岁那年,上过一次大当。当然在那次以前,我也上过很多当,不过都没有那次教训深刻。那年夏天,我在少年宫学航模,同校一个女孩子在那儿学舞蹈,她个子小小巧巧,笑起来一层一层的,像春风吹过湖面。有一次,她莫名其妙地冲我笑了笑,我就不想学航模了,我想学舞蹈,而且还真的就去了舞蹈班。老妈问我为什么,其实当时我随便撒一个谎,也就过去了。偏偏我说了实话,我说因为“潇潇”在那儿跳舞,我要去做她的舞伴。老妈那时候还年轻,精明强干的一个人,她并没有马上露出不悦,反而装做关心我的样子诱使我说出了更多的内容,尤其当她掌握到我之所以改学舞蹈的具体原因,还有潇潇对我的劝说时,她甚至更和蔼了。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我以后再也没有在舞蹈班见到潇潇,因为我母亲背着我去找了潇潇的父母,又找了舞蹈班的老师,把潇潇拉拢我接近我无端冲我发笑的事实添枝加叶的一通汇报,从此潇潇羞愧难当,再也不肯来舞蹈班。暑期结束,她也没有再来上学,听说父母给转了学。我做党委书记的老妈,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她心里装的全是别人,惟独没有她自己!我真希望她多想想自己的事,少想点别人,那样,对她对别人都有好处。

“不是我要管你,我是怕你这样发短信发来发去,发出事情来。你到底是给谁在发?你发的是什么,让妈也看一看。”老妈见我沉默,索性步步紧逼,她从来不认为人有隐私这一说。她觉得所谓隐私,就一定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没什么,就是一些笑话。”我随便敷衍了她一句。

“你知道最近有一个电影叫《手机》,引起很大争议,有人说讲的是崔永元,你看了吗?”

我就是看了,也得说没看。我受不了跟她讨论电影,我老妈在“真理越辩越清楚”的年代,可是一个人才!

“你没看?你应该看看,好好受受教育。”老妈继续教育我。

“对,好多人建议导演给这部电影换个名字,比如叫《如何运用手机捉奸》什么的,或者干脆叫《捉奸》。”我说。

“我觉得这部电影很真实,反映了当今的社会问题,寓教于乐。艺术就是要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老妈一边擦桌子一边发表她的高见。

“可《手机》,那是标准的‘来源于生活而低于生活’。”我忍不住逗老太太两句。

说真的,整个片子就那么一点破事——葛优,在电影中的名字叫严守一,他的婚外女朋友给他发的短信让他老婆搜查到了,于是他离了婚。无聊的是,在电影中他离了两次婚,不同的女人相同的原因,这两个女人都有检查他手机短信的习惯,而葛优呢,每次撒谎都不打草稿,结果谎话刚一出口,他的手机就响了,不是惹事的短信就是惹事的电话,然后就是铁证如山——受了伤害的女人一脸正气,咄咄逼人,而葛优就像人赃俱获的贼一样唯唯诺诺拼死抵赖,当然抵赖是没有用的。

我觉得这部电影太没意思,原因如下:首先是片子中的男人太笨,尤其是葛优,太不吃一堑长一智,第一个老婆就是这么离的,第二个还是这么离,被同一个块石头绊倒两回,比一般男人都笨;其次是片子中的女人都太无聊,一天到晚就关心老公的手机,你这条短信是怎么回事?你和谁在一起?你刚才骗我了!你为什么骗我!!她们懂得生活吗?她们知道怎么维护感情吗?王小西曾经说过,我要找一姑娘,天天查我的手机,发现个把蛛丝马迹立马顺藤摸瓜,再要我老实交代坦白从宽,这日子还过不过?非离不可。你说作为夫妻连这点起码的信任和尊重都没有,还夫什么妻呀?

这部电影老妈喜欢看,这说明她的生活得有多无聊!我都有点同情她老人家。在电影中,葛优离了两次婚,一次是因为手机,另一次还是因为手机,有意思吗?说是贺岁片,还不够添堵的,整个电影既不幽默也不风趣,这是肯定的,顺便说一句,但凡葛优能幽默一点风趣一点,女人也不至于为一条短信跟他离婚。

不就是婚外恋吗?不就是跟老婆撒谎吗?有什么呀!看看人家美国总统克林顿,好好学学,无论闹到什么份上都得挺起胸膛做男人。跌倒了爬起来,再跌倒了再爬起来。

想当初,刚出了“拉链门”事件的时候,克林顿也是信誓旦旦,不肯承认的,直到人家莱温斯基拿出了有力的物证。那条沾了总统先生精液的裙子不比几条手机短信有杀伤力,可是你看人家总统夫人希拉里是怎么做的?全世界人民都知道她的男人欺骗了她,但是她却原谅了自己的老公,在她的自传体新书《亲历历史》中,她说她虽然也恨克林顿,但最后她发现自己依然爱他。看人家处理得多漂亮?再说美国观众,他们和全世界人民一样同步知道了克林顿和莱温斯基偷情的每个细节,因为有斯塔尔报告,披露细节之详细胜过黄色读物,但是他们要求克林顿下台了吗?他们为自己国家有这么一位管不好自己裤子拉链的总统感到羞愧了吗?没有,一点都没有,相反他们觉得那是给他们国家长了脸。再说事件中的第三者莱文斯基女士,她原本是个默默无闻的白宫实习生,出了这样的丑闻以后,她投身于时装界,在最短的时间里推出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手包和鞋,并且获得成功,而且人家也写了书,也没有为自己和总统之间的关系而觉得丢人。这是生活中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而《手机》的水准无论是艺术水准还是故事精彩程度,都远没有超过生活本身,甚至大大低于生活,这部电影不但贬低了男人的智商也贬低了女人的情商——最后葛优把手机扔了,人也崩溃了,电影也就完了。

“怎么叫来源于生活却低于生活?你看人家说的——手机是手雷,说得多深刻?”老妈擦完桌子,一边投抹布,一边继续教育我。

我觉得跟老太太说话实在太累了,于是打开电视,本想挑一个轻松的频道,结果正好赶上一个谈话节目,说的恰好是《手机》。

我差点吐了。我觉得所有的人在讨论的时候都忘记了一点——手机短信也是信,凡是信就是私人的,和日记私人信件私人电话一样,不是想看就看,想查就查的,尤其不能那么理直气壮地查看。谁家娶一媳妇,有事没事就查老公的短信,就是没事儿也得出事儿!整个娶一贴身便衣回家,累不累啊!

我正打算换台,老妈走过来,一把将遥控器攥在手里,对我说:“小军啊,秀玉在那边怎么样?”

“还成,我们不发短信。隔着远,谁也查不着谁,您放心。”

“你们年轻人做事都欠商量。像我和你爸,两地分居了多少年,想调到一块,废了多大的劲,你们倒好,好好的好好的,搞一个两国分居。”老妈一提起这件事儿,就意味着暴风雨就要来临了。她虽然看不惯朱芳华,其实也看不上温秀玉,不过温秀玉不像朱芳华那样楞,温秀玉表面文章还是做一做的。

“我们之间老呆一块,十年了,有点‘审美疲劳’。”我油腔滑调。

“什么‘审美疲劳’,你们看《手机》就看出个‘审美疲劳’?你吃了几十年的饭,怎么没吃疲劳?”

“所以有的时候得换换口味。”

“那温秀玉也想换换口味怎么办?”

“随便。”

“你们都随便,孩子怎么办?”

我说不出话来,老妈说到我的痛处。

“所以,人活着是要讲责任的,不能只图一时痛快。过日子就要一天一天地过,儿子,你记住一句话,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老妈见我不说话,来了精神,估计她做党委书记的时候,做思想工作就是这么干的。记得小的时候,凡是她一回到家,神清气爽,说话走路都特有精神头的那几天,肯定是她又做通了一个人的思想工作,她做通的尺度就是人家“不说话”了。她最有成就感的事情就是让人家“哑口无言”,然后她很大度地“笑一笑”,那种“笑”我很厌恶,是一种“领导干部”式的笑,她有的时候也对我这么“笑”,往往是我“犯”了错误又肯“承认”,而她表示“不计较”的标准表情——那副表情似乎在说“犯错误不怕,改正了就是好同志”。如果哪一天,她回到家脸色铁青,那一定是遇到难剃的头了。这个时候,我爸就要倒霉了。我爸劝她,她就要冲我爸嚷嚷;我爸不劝她,她就要跟我爸说,让我爸帮助她想主意,明天怎么再去说服人家。总之她是一个一定要说服别人的人,据说,她从年轻的时候起就一直是先进思想工作者,在她的先进事迹报告里,有这么一段表扬文字——徐玉兰同志,极其关心他人的思想,她一向把领导他人的思想掌握他人的思想关心他人的思想当作自己的本职工作……

真委屈了她,放在今天,她没准儿能成为著名的激励大师呢!其实,世界各地都有我妈这号人,乐于助人,关心他人的进步,把解决别人的问题当做自己毕生的事业,真可惜了我妈的这份特长!像那些写《把信送给加西亚》的人,赚了多少钱?说来说去的那些道理,和我妈说的有什么区别?不就是不计报酬不讲条件把上级交给的任务不折不扣地完成嘛!这种精神在美国叫“把信送给加西亚”,在我妈那个时代,叫“雷锋精神”,有什么区别?我妈的一生都在鼓励别人做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低级趣味的人”,她用来做思想工作的法宝之一就是鼓励别人“只问耕耘,不问收获”。这要是翻译成“把信送给加西亚”,不就是“既然上级让我送这封信,那么我的任务就是千方百计把信送到,而不要去问为什么要送这封信”?看来,中西方做思想工作的人所擅长的套路都差不太多,只不过人家的做成了品牌,全球推广;而我们自己的被当作垃圾,无人问津。当然这不只是在“思想工作”方面,在其他方面也一样,甚至人家的垃圾到了我们这里成了奶酪,而我们自己的老字号却相继倒闭。

“你最近都想了些什么?”老妈打断我的胡思乱想,我知道她开始了。

“没想什么,每天都在工作,特忙。”

“你做的工作很重要,关系到国计民生,你要好好做,现在那么多人都下岗,没有工作,你应该想办法为他们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老妈一本正经,她一辈子都没有学会怎样做一个普通老百姓,像普通老百姓一样说话做事过日子,她总是把自己当做干部。

“妈,这些事有总理想着呢,不用咱们操心。”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都像你们这样,国家能建设得好吗?”

“可是都像你们那样,国家就建设好了?”我总算有机会反唇相讥了。

“我们怎么了?我们那时候多好?我们那会儿哪有你们现在这么乱,这么自私!像我和你爸,先是两地分居,一年也才见一回。我又带孩子又照顾老人,里里外外一个人,后来调到一起了,没过多久,他就病了,整整两年,你又小,我厂子里一摊子事,他又躺在医院,我抱怨过一句没有?你爸后来动不了,我一夜一夜在医院,端屎端尿擦身子,那会儿,一个病房六七个人,哪家媳妇不都是这么伺候老公的?我看你要是病了,躺在医院,你媳妇未必能做到天天服侍你,不是我说的,你们现在这些人,每天都嚷嚷个性解放,快乐每一天,要是有个病有个灾,全指望不上。我们那会儿,全是有难一起担有福一起享,哪像你们现在,审美还审出‘疲劳’来,那要是遇上个灾遇上个难,还不早撒丫子跑了?”老妈的嘴一开一合,毕竟是做过多年思想政治工作的,说起话来就是一套一套的。我早听不下去了,不过,她还真切中我的要害——我真的想到,如果生病的是我,如果得绝症的是我,温秀玉能从遥远的加拿大带着儿子回来,守在我的床边吗?朱芳华会吗?或者青青?我不敢想。

“我想过美好生活有什么错?我们想过美好生活有什么错?”丁蔓曾经理直气壮地这么说。是呀,一个绝症病人躺在病床上,生命中每天都是悲惨的事情——化疗、手术、难以忍受的折磨、挣扎着活下去的愿望,吃不下东西、浑身每一块骨头都在疼,无时无刻循环往复,那叫什么日子?那叫生活吗?那叫人间地狱!当你得了病,住在病房里,你就相当于去了地狱,你能指望谁愿意和你一起去地狱吗?哪怕是在地狱里陪着你,只看着你受苦受难,而不是和你一起受苦受难,你觉得你有这么可靠的朋友吗?我忽然在心底里体会到芳华的那种深深的失望——如果换做是我,我也将深深的失望。幸亏没有换做我!

从老妈那儿出来,我漫无目标地在街上闲逛,车窗外是北京的夜景。车上了二环,三环,四环,一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城市,忽然让我感到陌生。

AreyougoingtoScarboroughFair

Parsley,sage,rosemaryandthyme

Remembermetoonewholivesthere

Sheoncewasatrueloveofmine

我轻轻地哼起一个调子,那是我和芳华大学时代最喜欢的歌,我们曾经在野外的草地上——我靠着一棵树,坐着,双腿分开,朱芳华躺着,头枕着我,她最喜欢躺在我的双腿之间,枕着我的小腹,她说那样有一种永恒的感觉——我们就那样,以为那样就可以永恒,我们怀着对永恒的向往,轻轻地哼着《斯卡堡罗集市》——清风飞扬,我们的歌声很轻很轻,一阵风就吹散了,那些忧伤的残片就像晨间的雾,薄薄的透着光亮——

陌生人,你要去斯卡堡罗集市吗?

那里有芜荽、鼠尾花、迷迭香和百里草

请替我找一位住在那里的姑娘

她曾经是我最真心的爱恋

芳华有一阵迷恋上翻译,她翻译了无数个版本的《斯卡堡罗集市》,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个“真心爱人”版,我还记得她是如此认真而又如此狂热地做这些“没有任何价值”的事情——那个时候,所有的同学都在为毕业奔忙,而她却在寻章逐句。当然,结果是她被学校的老师挑上,保送读了研究生,而其他的同学则毕了业,迅速熔入火热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