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烟想着不由笑起来,却望见一轮残冷月色,忧疑又回心间……若是这皇上一天不来,难道就一天不让小姐出嫁?只每天望着冷月幽云,直到白发苍苍么?
皇上的迎亲大队没来,却还照样是天天有人来扒苏府的墙偷瓦窃砖,老程持棒气喘吁吁地奔跑喝骂,被地痞们掷石投打,却也无计可施。苹烟很担心,如果有一天老程累倒了,还有谁来保护苏家呢?
苏语凝有时作上几幅字画,请苹烟拿去街上卖了,却不肯署自己名字。苹烟知道小姐和老爷都脸皮薄,不肯让人知道御史中丞大人要卖画为生,若是让老爷知道小姐拿了自己的字画去卖,没准还要家法侍候,说丢了家族的脸面呢。虽然家中快要连肉也吃不上了,可是脸面对这样的大户人家才是最重要的啊。
苹烟经常在自己的小屋中,取出那颗明珠来看,月光把珠中的影痕印在地上,她看不出那是什么,只隐约看到有人影有字迹,便知道是绝世珍宝了。她曾想,若是将此珠给了小姐,他们家定能渡过难关,可是……她握紧那明珠,痴痴地想,若是有一天那少年回来,她拿什么还他?
苹烟连着几天上街卖画,但乱世时分,只有疯抢米棉,哪有人有心思买画呢?这天天色阴晦,疾风送寒,卷起尘沙,街上行人举袖遮面匆匆而过,苹烟又是站了一天,无人问津。她心中叹息,可惜小姐画得这样好画,世间哪还有人识得?
正惆怅时,一只手伸来,轻轻拈起画幅一角。一清朗声音道:“真是好画,可入上品,不想却会在这样街头叫卖。”
苹烟一看那人,却惊喜地叫了出来:“是你?”
看画的却正是那给她明珠的少年。
牧云笙却没有听见一般,看画看得入迷了:“只可惜啊,这一笔还稍轻些,布局也太紧了,这里褚色上得凌乱了……倒像是匆忙赶就。”
苹烟看他衣裳比原来更破了,脸比原来更脏了,头发乱如蓬草不知几天没梳,却还有心思品画。他一把抓住他手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苹烟啊,帮你洗过衣服的。你这些天去哪里了?你不是要去宁远寻亲么?咦,你……你那包袱呢?”
少年笑笑:“丢了。”
“丢了!”苹烟尖叫起来,路人都吓一跳地回望。那里可有能买下整个城池的宝物啊,苹烟心中想,“丢在哪儿了?快去找啊!”
“丢入万丈深渊中了,呵呵,爬山时不小心,就落下去了。”牧云笙一拂头发,露齿笑着,像是一个顽童贪玩丢了书包那般的神情。
“你……哎呀,若是我,拼了命也要下崖去寻啊。”
“拼了命?”少年脸上的笑容消散了,眼光迷离,“那么多人拼了命,又是为了什么呢?”
苹烟看他神色悲戚,像是满腹愤懑苦楚说不出来,只全写在眼中,只好把手紧紧地握着他,却不知如何安慰。
她收拾了画卷,一路和少年向家走去。原来这少年竟迷了路,向北走却又走到硕梓城中来了,身无分文,漫无目的满城游荡,却正好看见画摊,也不顾一天没吃东西,就跑来看画了。
苹烟很是心痛,忙说:“我带你去见我们家老爷小姐,先吃点东西。他们都是好人,定能收留你下来的,若是你再能做点活计……”她忽然想起这少年身份,不是王公之子也是名门之后,于是打住不说了。
牧云笙却点点头道:“好啊,做伙计也好。只是我什么也不懂,你们要教我。我做得不好,不拿工钱便是。”
苹烟心中念他好处,忙道:“不用你做,我现在领了工钱一人没处花,你自管拿去用,我照顾着你……”忽然脸上绯红,原来心中一念闪过:这少年人善良又俊朗,若是便结了夫妇,哪怕一世照顾着他,只看着他舒适快乐便开心,不也是幸福生涯?
来到府前,却见一帮兵士,大呼小叫地拥在门口。挤进门一看,原来是砚梓城城门都尉何永要为他儿子何林说亲。
大堂中,苏成章正气得胡须发抖,把装何林生辰的大红信笺拂于地上骂道:“何家是什么东西?一个城防守将的儿子,也想来娶我的女儿?这种生辰,却是可以和紫薇正宫相配的么?这是辱没当今皇上!是要诛九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