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天前,他去了一趟赵律师那儿,他得给匡小岚聘请个律师。他把匡小岚的情况跟那姓赵的律师说了一遍,那姓赵的律师说:“你这可是找对人了,不跟你吹牛,可以说在上海城里打这类官司我最拿手,就在前一阵子我就接手过这样一个案子,是崇明某个农场的一个父亲含恨打死亲生儿子的事,他那儿子初中也没读毕业,好逸恶劳,整天在社会上闲逛,没钱用了就回家找父母要,父母拼命打工,挣的钱还是不够他在外面挥霍。他一回到家就是要钱,不给就打,把老父老母挨个打一遍。后来有一回,他把老父老母打了一遍也还是没拿到钱,他们其实没有一分钱,哪怕有一分钱都会给他,可他不信,挨个打了一遍还不解气,就把他们绑在椅子上,是把他们的衣服剥光了然后再绑在椅子上,把自己亲生父母的衣服强行剥光了再绑在椅子上,绑了一天一夜,直到他们答应出去借钱给他才肯松绑。他父亲实在气恨不过,于是就趁他熟睡之际,用洗衣用的木槌把他砸死了。这是一例故意杀人的案件,情节相当严重,可是经过我的辩驳,审判长最终只给他判了7年徒刑,这个案例在业内引起了轰动,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骆羽如实答道:“我没听说。”
“没听说也没什么,毕竟你是圈外人,不太关心这类事。”
那赵律师的嘴皮子特别利索,他说话的时候骆羽都插不上嘴,只有听的份,末了他说:“幸亏我们很谈得来,要换了别人,光是说这一通话我就要收他一两千,你也知道,律师的咨询费是很贵的,何况是我这儿。”那赵律师最后说,“不瞒你说,找我打官司的人特别多,至于你这件案子能不能接手,我还得排一排,看能不能把别的案子往后挪一挪,先办你这件。”赵律师叫他回去等电话,“我先跟那些当事人说说,他们要不同意的话,你的案子就只能往后拖,只能排在后面。”骆羽说:“没事,你什么时候有空就给我打电话好了。”骆羽差一点就去找了别的律师,如果不是因为去看冯娆,不是因为要抓紧工作的话。
赵律师在电话中说他不仅答应接手这件案子,而且明天就要着手办理。“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找当事人了解情况。”
骆羽说:“行呀,明天我陪你去好了。”
骆羽心想他之所以爱吹牛,可能真有两下子,他急于想让人认可,想让人了解,就迫不及待地自我吹嘘。骆羽最终决定聘请他,是看重他办过类似的案子,有一定经验。心想照他吹嘘的,只要也能给匡小岚判上7年就好了。
第二天,骆羽应约与赵律师一起去闸北区看守所去看匡小岚。赵律师没车,坐骆羽的车,坐在车上他说:“你别看律师的收费很高,其实除去一切开支,挣不到什么钱。”骆羽没吭声,不想跟他闲聊。赵律师似乎也意识到了,于是又和他说起匡小岚的案子。
“法律也是讲究个情与理的,尤其是在中国这样一个现实社会,情与法有着许多模糊的地带,所以关键是要以情打动审判长,那样他就会在宣判的时候尽可能地减轻罪刑。我上一个案子之所以成功,就是因为那审判长给我有理有据的事实打动了的缘故。”
赵律师分析,匡小岚的这件案子关键也是要设法赢得法官的同情,为此他决定专程去一趟她的老家调查取证。“比方说可以发动那些父老乡亲联名写信向法官求情,要让那些父老乡亲说出她的父亲匡云龙是多么十恶不赦,这样比她自己说出来要有力得多。”
“那她掐死冯娆这件事呢?”
“这件事也没什么难的,因为冯娆没给掐死,掐死与没掐死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要她一口咬定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她是在受到要挟的情况下实施反要挟,这与故意杀人、杀人未遂的性质完全不同。”
赵律师保证他有十足的把握帮匡小岚减轻罪行,“当然最终她还是免不了要坐牢的,她毕竟犯了法。”
骆羽问:“你看她最多会给判个多少年?”
“估计不会超过10年吧,”赵律师说,“主要她有两件案子在身上,要只一件,我倒有把握帮她争取个7年。”
骆羽听后没再作声,他不知道这赵律师的把握到底有几分水分,当然,他要没吹牛最好。他希望如他说的,能够尽可能减轻匡小岚的罪行。他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是这些,给她聘请律师,设法减轻她的罪行,别的就无能为力。
他觉得他的责任就在于没能尽早让她知道他爱她是因为她善良、纯朴、她有着为众人赞赏的母性的一面、她好学有上进心……他至少应该暗示她,正是因为她有着这么多优点,他才会爱她,爱得很坚定,不会因为她的某个缺点不再爱她——再说白一点,即使她做过什么错事,只要不是出于主观原因自身问题,他都会依然爱她。比方说她在夜总会待过,他尽管一时间难以接受,可后来还是原谅了她。对呀,他并没有因为夜总会那件事嫌弃她,她因此完全应该认识到在毒死亲生父亲这件事上也能够争取他的同情与谅解,她为什么要以豁出去的方式杀人灭口呢?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怪自己,没能给她更多的暗示。
他陪着赵律师见到了匡小岚,发现她瘦了,只几天下来她就瘦了憔悴了。
“这是我给你请的律师,赵律师。”骆羽介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