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她迟疑了一会才说。
她说谢谢二字的神态跟语调无疑是在强调某种区别,就像朋友对朋友,不像夫妻。骆羽不由得咬了咬嘴唇,他明白她的用意。他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酸,说不出话来。这时候他注意到赵律师在看着他,这才意识到把赵律师冷落在一边了,忙说:“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跟赵律师说,赵律师办过类似的案子,很有经验。”
匡小岚看了一眼赵律师,没做声,又像刚才那样低下头。
“你的事情我已经了解到一个大概,”赵律师开口说道,“老实说我很同情你,我认为你的案子有很大的伸缩空间,并且我已经跟骆先生讲过,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可以赢分,也就是说可以尽可能地减轻你的罪行。当然这有个前提,需要你加以很好的配合。”
匡小岚仍然低着头。“我身陷囹圄,已经丧失了自由,还怎么跟你配合?”
“你还没弄懂我的意思,”赵律师说着看了一眼骆羽,“既然我现在受聘为你的律师,那我就得毫无保留地为你服务,说通俗一点就是效忠于你。因此你应该完全信任我,把自己所做过的事和盘向我托出,这是其一,其二,你必须听从我的吩咐,你的思维必须跟着我运转,说难听点,你必须像个木头人一样,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叫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你能够做到这一点吗?”
“赵律师的话没错,你是应该完全相信他。”
他知道匡小岚一瞬间还无法彻底信任这个陌生人,好在他的话起了作用,他这么一说,匡小岚对赵律师的戒备与提防就都消失了,她开始一五一十说起所做过的那些事。看得出,赵律师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她说的时候,赵律师就在本子上飞快地记着,还不时地问些什么。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骆羽听出,她的确是在和盘托出,什么也没隐瞒。
后来赵律师满意地把本子合上了,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该了解的我都已经了解到了,不过到开庭前的这段日子,我还会随时来找你。”
匡小岚说:“你来吧,有什么要问的你就过来好了。”
赵律师把本子放进公文包,站起身,意思要走。骆羽就也站起身。他注意到匡小岚在这时候又低下了头。
“你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赵律师出去后,匡小岚轻声说:“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吧。”骆羽觉得她用求这个字有点儿过分。
“我想求你去我弟弟那儿一趟,”她又轻声说,又用了求这个字眼。“告诉我弟弟,叫他千万别承认参与毒死我父亲一事……”
“就是说是你一个人干的?”骆羽的声音也很轻。
“对,”她的声音几乎轻得听不见,“叫他把责任都推在我一个人身上。”
骆羽不无感动,“那这样一来,你的罪行不就一下重了许多吗?”
“我没事……”她像是喃喃自语。
骆羽不由一阵唏嘘,觉得这个女人在此时此刻能够做到这一点真是不易。见他没吱声,她又再次强调道:“答应我好吗?”骆羽吸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答应你。”见他答应了,匡小岚就不再说什么,但也还是没有让他走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吗?”骆羽问。
她抬起头忸怩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好意思开口。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她的嘴巴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才说道:“我不知道怎样开口,我不知道老是这样有求于你好不好?”
“你别再用求这个字,”骆羽纠正道,“这会让我觉得很陌生,要知道我们可是夫妻——”
“不,我们不是夫妻,”她的声音比刚才响。“我们差一点就成了夫妻,但不是。”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她停顿了一下,像在思考用词。“……我现在庆幸我们幸亏还不是夫妻。”
“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对你有什么连累。”
骆羽听后差点儿就流出了泪。“有什么事你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就绝不会让你失望,只是你别再用求这个字了,我求你。”
匡小岚抬起眼睛看着他,那眼圈潮红。“我想恳请你答应我,等我弟弟刑满释放后拉扯他一把,帮他找个工作,并督促他走正道,别再干坏事……”说完她的眼泪刷刷直流,给人的感觉像是即赴刑场,她这是在对身后最为关切的事作一交代。
骆羽的眼睛也不由得红了,他想她本没必要这样。“你放心,我会对他像对亲弟弟那样。”
从闸北区看守所出来,骆羽就打定主意不再想她的事。坐在车上,赵律师和他谈起她的事,他就说:“我已经把她的事完全托付给你了,你看着办吧,我绝对相信你。”
他开始一门心思着手公司的事宜,他已经把工作耽误得太久了。公司的第二步计划就是迁址扩建,打算迁到浦东,这是他早就设想好的。公司的前景在浦东,整个上海的前景都在浦东。他早就看中陆家嘴的一幢写字楼,那幢写字楼距金茂大厦很近,有一家公司正要搬出,他已经跟业主谈好了租金,只等那家公司一搬出他就搬进。
他很清楚,作为一个男人,人生的价值就是闯出一番事业。他的事业就是这家电脑公司。他必须把这家公司做大做强。对一个男人而言,失败意味着什么,他知根知底。他需要成功。不敢想象,万一失败了,那会是怎样一种境遇。他想到了匡小岚,匡小岚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失败的。这让他又不由得生出许多感慨,他想匡小岚如果谨慎与理智一些,其实是有可能成功的。他甚至觉得匡小岚的失败对他有某种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