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归路绝魂断台岛
骆业说,若干年后,老伙夫和妈妈回忆起这段经历时,曾忍不住大哭。
妈妈说:“我真傻,怎么能把台湾海峡当成小河沟呢?”
老伙夫说:“我也老糊涂了,就是没有军舰和炮艇拦截,那破烂不堪的小船,也经不住台湾海峡的狂风巨浪呀。”
若不是那些善良的海狼渔花子出面担保,仅偷渡投共的罪名,也够这老少三位喝一壶的。当然,即便如此,骆业的妈妈仍不死心。回到家中,她又想方设法地托人向那炮艇的艇长要那只小破船。后来,经老伙夫再三劝阻,她才打消了向军方要船的念头。
为了生存,骆业说她的妈妈只得回到码头去打工。这时,她发现老伙夫正病倒在鱼货加工场的小棚子里,于是,便汤汤水水地去伺候。大约半个月时间,老伙夫的病好了,骆业的妈妈便请他搬到自己住处附近的一个棚子里住,渐渐也就成了一家人。那老伙夫开始还拘束,后来见骆业的妈妈丝毫没有看不起的意思,也就变得如同亲人了。人到老年最疼爱孩子,没人的时候,他就抱着骆业说:“叫爷爷!”骆业也和他投缘分。一天,老伙夫说:“既然暂时回不了大陆,咱就该把日子过得像个样子。”当兵多年,他多少有点积蓄。这笔钱,连他的老上司马坚白也不知道。他原计划一旦返回大陆,就用这钱买房子置地,现在,决定在渔码头开一家专供海狼渔花子吃喝玩乐的海味馆。
谁也没拿老伙夫的话当真事,但是当那海味十足的小饭馆神话般降临在破烂腥臭的渔码头时,沿海近百里的渔村都轰动了。海味馆叫“海驴居”,仅其字号的轰动效应,就势在必然地打响了。由于老伙夫曾在大军舰上见过中餐和西餐的大世面,他烹调的海味佳肴,使百十里地的海狼大饱口福。
现在,就连骆业的妈妈也不得不对那曾何等窝囊的老伙夫刮目相看了。尤其在一天的酒醉之后,老伙夫口吐真言,说他开饭馆的目的是为了赚更多的钱,以便能乘飞机取道欧美返回大陆时,骆业的妈妈就更是目瞪口呆了。
几年之后,海驴居竟把分号开到了台北。骆业也到了上学的年龄,便随老伙夫离开了渔村。这期间,马坚白也不再纠缠,因为他已进入更高的层次。老伙夫成了大老板,也不再嚷着回大陆。唯妈妈的思乡情结越来越重。后来,她经常低烧,等到诊断是绝症时,已无法挽救了。弥留之际,她把骆业叫到跟前,她说,让她死不瞑目的是魂断台岛。她始终坚信陆珉仍在人世,希望女儿能找到爸爸。见面时要告诉他,陆珉和马坚白的不解矛盾,除了政治因素,还掺杂着情感上的恩恩怨怨。如果陆珉不曾忘记,当年朋友聚会时,向她大献殷勤的还有马坚白。后来,马坚白还给她写过一封表达情感的信,被自己拒绝了。本来,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尤其后来因为陆珉的关系,马坚白待她有若路人,直到这次被裹胁撤台的路上,才意识到他内心的情感始终未能消除,而且已可怕地扭曲了。最令人恐惧的大暴露,则是他酒后在渔村妄图对自己施以强暴……
说到这里,骆业和陆珉都久久地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陆珉转了话题:“你夏侯伯的官司打得怎样了?”
“官司打得很苦。”她说,马坚白最终将受到历史惩罚是无可怀疑的,但马小坚把屎盆子全扣在马坚白的头上,能给他定罪,则要看庭审将如何进展了。
“你又为什么急着离开槟城呢?”
骆业说,她在的船将于中午开航。“我该回船了,有一件事还要请您帮忙。”说着,提过那只小皮箱,说里边装着君子兰的骨灰。夏侯健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决定提前把妻子和儿子的骨灰送回大陆。这件事委托给了骆业,到美国时再取回夏侯碧叶的骨灰盒。今天既然与泰山号相逢,正好请老爸帮个忙……
“好吧。”陆珉说,“我到美国,会把一切办好的。”
骆业跪下了:“阿爸,不孝女儿向您老人家告别。但愿我还能有机会向您老人家表表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