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船到港隔离关押

一盏昏暗无光的桅灯，一个沉默寡言的老伙夫，这就是船行大海时的全部内容。这一过程，到底有多久？后来才得知是整整七天七夜。从大陆到台湾，一峡相隔，再慢的船，最多也不过几十个小时的航程。如此现代化的运输舰，之所以在海上漂泊了这么长的时间，据说中途曾发生过可怕的传染病。

妈妈说，事后连她自己也惊异何以有如此惊人的毅力？为防止那些凶残的大老鼠咬伤孩子，她就始终睁大眼睛，把孩子紧紧地搂在怀中。即便如此，孩子的小脚丫还是被老鼠咬得鲜血直流。最后，她左脚的大拇指也被咬伤并感染化脓。

“你那个时候呀，”妈妈在世时常说，“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赖猫。哭的力气也没有，可怜又没奶吃，只能喂煮饭的稠米汤。”后来，大人孩子又同时发烧。最后的一天，就连老伙夫也病倒了。

船终于靠上了基隆港的一个海军码头，先是从码头上传来凄厉的警报声，然后，一些身穿白色隔离衣的检疫人员登船。事后，才听说船上发生了鼠疫以及肠道传染病。于是，在船的所有人员包括水兵军官，都被集中到附近的一家医院隔离消毒。这期间，医治无效而死亡的，仅撤台军眷就有二十几人。舰上的水兵死亡人数自然是秘而不宣的，但那善良的老伙夫，却从此不再露面，估计也是在劫难逃……半个月后，妈妈的体温降下来了。孩子却始终低烧，但不等病好，又被一辆军用吉普车拉到一个远离基隆港的地方———由于是夜间，看不清那里的地形地貌。

从车旁闪过的一个个岗哨可以判断，这里是一个戒备森严的秘密军事机关。天亮时，才看清周围全是高大而挺拔的椰子树。树林的深处，是几幢破旧的小别墅。几天的时间过去了，除了有个年轻的军人按时前来送饭，就再也不见别的人影了。妈妈有点沉不住气了。再三向那送饭的军人请求，希望找到他的上级，解释把自己弄到这儿来又是何用意？

终于，那军人的“上级”出现了。那是一天的夜晚，一场大风刮过之后，又倾盆般地下起了大雨。开始，妈妈还不以为然。后来，又有狂风袭来，窗外的椰树也被刮倒，这才意识到是台风在台湾登陆了。最危险的是一棵大树倒下时，把卧室的玻璃也砸碎了。然后，一道灼目的闪电划过，一个巨大的火球夺窗而入……眼瞅着又在屋内转了一圈儿，夺路而走！

危急时刻，楼门被推开了。一个人披着斗篷般的美式军用雨衣冲了进来，他跑到床前抱起孩子说：“别怕，快跟我到客厅里去！”

所谓的客厅，也就是门厅。那里之所以安全，是因为两边都有卧室，没有对外开放的窗户。果然，一进入客厅，那雷电风雨声就变得遥远而渺茫。

“是你？”

“是我。”

“你也在那运输舰上？”

“不错。”

“我听见你在杂物舱外边说话。你为什么躲躲藏藏的？”

“未经许可，我也不能和你见面。”

“你说，我们老陆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不是也听说了吗？”

“说他策划叛乱？说他是共产党的奸细？说他是……难道，你马坚白也轻信这些凭空捏造的恶毒谣言？”

“这确实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你有什么根据？”

“不是我有什么根据，这与我有何相干呢？坦率地说，陆珉的事情败露时，我也认为是得罪了某些人，无端遭人陷害。但是，后来他们畏罪潜逃，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你说什么？陆珉已经逃走了？”

“这一点，我可以向你证实。但他的生死存亡，却是谁也难以预料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他逃走的那天，海面上的风浪决不小于今天的这场台风。他们的那只小艇，是在转天下午被风浪卷到港口附近的礁石群的，另外，还有几只被鲨鱼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咕咚，妈妈晕倒了。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旁边有个军医在为她量血压。“哇———”旁边还有孩子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