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受煎熬苦海无涯-海狼三友

77、受煎熬苦海无涯

妈妈好容易把杂物舱的照明灯弄亮,又使出吃奶的力气清理出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又把一卷硬得像铁板似的防水帆布展开,折成一条厚厚的床垫,铺在冰凉邦硬的钢铁地板上。又翻出一件破烂的救生衣,当做枕头,侧着身子躺下来,这时,那隆隆的锚链声已经消失,甲板上的水兵似乎正用高压水龙,冲洗锚链舱的污水烂泥。

呜———运输艇响起长笛。那笛声很深沉亦很悲凉。作为海军的一个军官家属,她对这笛声是很熟悉的。例如,船返航进港时的笛声,听起来就像欢快的唢呐高奏;而离港,则洞箫横吹,怎么听,也都是哀哀肠断的惜别之情。

船似乎已驶出防浪坝的进出口。即便不曾有过航海经历,也能感觉到船正在加速。她记得丈夫说过,风平浪静时,把耳朵贴在舷板上,能听到海水冲击舷板的奇妙音响。稍有风浪,那交响乐般的声音,则是海上生活的一大艺术享受。船抛锚时,甚至能听到虾兵蟹将们列队行进和唧唧咕咕的吼叫声。为此,丈夫曾不只一次地动员自己乘船出海,进行切身体验,但都因为惧怕晕船,多少次出海观光的机会都被放弃了。

现在,她终于有机会乘船出海了。但是,那所谓的大海交响乐又在何处?突然,船体摇晃了一下。跟着,一个浪头砸在舷板上,几乎整个船体都抖动起来。而后,又是一个巨浪、又是一个巨浪,连着三个巨浪,这运输舰在码头上看去虽然如同一座浮动的城市,此刻也轻飘飘地状若树叶。而且,如果那巨浪不停地砸过来,人的感觉仿佛除了麻木就没有别的。可怕的是三排巨浪之后的片刻寂静,海似乎塌陷了,船便飞快地向下落去……

哇———胃中的食物全部上翻,而后,便水枪般经口腔和鼻孔向外喷射。仅仅是晕船,似乎还死不了人。她记得,有一次丈夫带她去几百公里外的山区老家拜望公婆。汽车还没开动,闻着汽油味她便哇哇呕吐起来。她把脖子探出车窗,一吐就是几百里地,沿途的孩子无不追着汽车叫。

胃吐空了,不知怎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这时,舱门被打开了。她醒来,发现一个胡子拉碴的老伙夫走进来,弯腰把一碗如同刷锅水似的汤面放在地上,又摇头叹息着走了出去。又过了好久,那老伙夫又来了。发现面碗已被老鼠掀翻,他自言自语地说:“造孽呀,造孽!一人犯罪一人当呀,怎么能株连家属呢?”就在那老伙夫退出舱门时,她隐约听到外面有人问:“死不了吧?”“还有气儿。”“废话!我是说,她会不会想不开……”

那声音好熟!是谁呢?肯定是马坚白。她挣扎着爬起来,但那钢铁的舱门又咣地一声关闭了。她用力去拧门的把手,由于上了锁,你就是将门把儿拧断,那沉重的铁门也纹丝不动。然后,一个巨浪涌来,船体又一次大幅度倾斜,她便随着腾空而起的诸多杂物,向舱室的另一边滑去。

她只记得眼前骤然一黑……

再醒来时,是因为腹部剧烈的疼痛,而此刻,舱灯又一次熄灭了,整个舱室也变得无处栖身。曾被她清理出的那个小小的地铺,显然已不存在,到处散落着梗缆、卡环,以及电瓶箱之类的航海器械。

所幸,腹部的疼痛正在减轻……但是,就在她试图再次去修复舱室的照明灯时,船体又猛烈倾斜。这一次,她不曾滑倒,但一盘滑动的白棕缆绳,重重地撞在肚子上。似乎有一条温热而细长的虫子,在大腿根处蠕动。用手一摸,黏糊糊的。“血———”她惊呼,而且头脑一片空白。

后来的情节,她说记不清了。也许是不曾忘记,却永远也不愿回忆。

“你妈妈流产了?”陆珉问。

“应该说是早产。”骆业说,“俗话说,七活八不活。当时七个月多一点,所以那孩子才保住了。”

“那就是你?”

骆业默默地点了点头。

妈妈说,自己能活下来,还应该感谢那个善良的老伙夫。遗憾的是,由于兵慌马乱,妈妈竟然忘记问他叫什么……

后来妈妈说,她只记得那老伙夫推门进来时,一个劲儿嚷:“什么味儿?怎么不开灯呀?然后就去修理舱室的照明灯。那舱灯的灯口由于接触不良,刚修好,船体一震就又熄灭了。后来,他便提来一盏黑糊糊的桅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