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陷囹圄求救无门
随着这封信的叙述,14年前的情景又展现在夏侯健的面前。
陆台莲说,就在槟榔屿的猴园,她与夏侯碧叶雨中相会之后,突然接到留在台湾的同学的来信。信中说:警方查抄了“落叶社”,把几个骨干成员都带走了。开始,还说是请去配合调查一个案子,后来才知道,这些人是被人举报,上了赤色学生组织的黑名册。几乎同时,与“落叶社”有联系的大专院校学生会组织,以及码头工会、大陆籍退伍老兵中的许多所谓不良分子,都被搜捕入狱。这就是曾轰动一时的“不良大肃清”,竟起因于一个小小的“落叶社”,这又是局外人所不了解的。
收到信,陆台莲便冒雨去找夏侯碧叶,即那个阴雨绵绵的早晨,她和夏侯碧叶紧锁房门,密谋的便是如何面对这一现实。如果两人暂不返台,其结果也许不会如此严酷,因为在警方的黑名单上,他和她还都不是首要的骨干分子。但是,终究太年轻,还不懂得什么是政治。为了营救被捕的同学,两人决定立即返台,但夏侯碧叶又怕引起父母的怀疑,便让陆台莲先行一步。
陆台莲回到台湾,刚一下飞机,还没走出机场,就被两个便衣警察推进一辆小汽车。同样,随后赶来的夏侯碧叶也在机场被捕。直到今天,他们还在猜测,当初,到底是谁泄露了“落叶社”的秘密?又是谁策划了这一残酷的人间悲剧?一群平均年龄不过十五六岁的学生,还只是些孩子,就这样被关进了监狱。开始,对他们的管理还不太严格,允许给家里写信,并让家属送衣物。夏侯碧叶分别给槟城那家旅馆和台湾的家中各寄了一封信。他在信中只写了这样一句话:“爸爸妈妈,快来救我。”
但是,情况很快就变得紧张起来了。他们先是被转移到远离市区的一个采石场,那儿关押着许多刑事犯罪的流氓小偷和杀人犯。每天天不亮,听到哨子响就要起床洗漱,然后列队点名训话,早餐后便上山去砸石头。应该承认,这儿的劳动时间还是很正规的,但对一些从不曾有过重体力体验的学生来说,就显得太残酷了。
百十斤重的大石头,搬来抬去地一干就是几个小时。晚上收工时,咬着牙才能走回监房。伙食的糟糕不必大惊小怪,更难以承受的是夜半更深叫你起来“问话”———也就是审讯,那滋味犹如“熬鹰”,说着说着,眼前发黑便一头栽在桌子角上。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夏侯健。”
“他知道你参加落叶社的事吗?”
“不知道。”
“不老实。你往家里搬那么多的大陆书刊,他能看不见?”
“他常年出海,很少在家。”
“你母亲呢?她也不知道吗?”
除了落叶社的事,还涉及到1948年夏侯健的船上有人反叛投共,而那些反叛者,又与夏侯健是莫逆之交。例如陆珉,后来与夏侯健是否曾有联系?“那时候还没有我,”夏侯碧叶梗着脖子嚷,“你们让我说什么?”
夏侯碧叶的倔强,自然要招来无情的惩罚。开始时只是蹲“小号”,后来便交给那些小流氓们练习拳脚。在这里,犯人打犯人叫“狼吃狼”,其手段之毒辣,确实骇人听闻。就这样,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也许是因为年龄的关系,他们的案子迟迟难以结案。后来,倒霉就倒在案情的突然严重起来了。原来,警方又从一些大陆籍的退伍老兵当中,搜出一些违禁的油印宣传品。这些宣传品,公开提出大陆和台湾不应该动用武力,而台湾当局又在高喊“反攻大陆”。这些油印宣传品上的文章,又是落叶社的几个学生,从香港的一份报纸上摘抄的。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是一天的深夜,劳累了一天的犯人们正在睡觉,一个黑影朝着女犯人的监舍走去。那恰巧又是陆台莲住的屋子,由于房屋失修,屋顶漏雨,犯人们临时搬到隔壁去睡,但那儿根本挤不下这么多人,经看守同意,这一夜,陆台莲就独自一人睡在原处。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监舍的门本该加锁,这一夜也是例外,等陆台莲从梦中惊醒时,她的嘴已被人用枕头死死地捂住了。
后来的细节,就连陆台莲本人也未留有记忆。或许,她能“死而复生”也纯属命大,因为女看守发现她时,她已经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