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2000年12月,埃里克·施米特走进了Google公司同谢尔盖·布林和拉里·佩奇会面,他却根本就没有兴趣拜访Google。当他走进去的时候,他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那两个人把他的简历投影在了办公室的墙上。他曾经听说过Google是个古怪的地方,而他所看到的景象似乎证实了这个说法。“我认为那简直太奇怪了。”他说。他想尽一切办法逃避过这次会面,但是KPCB的约翰·多尔,也是施米特所认识的最强悍的风险投资家,总是不肯放弃说服他会见Google的那两个家伙,要求他至少同他们谈谈加入公司管理队伍的可能性。施米特尊敬多尔,也非常珍视同多尔的关系。多尔给Google投资,成为该公司董事会成员,并同其建立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不是因为多尔的关系,施米特肯定会一口拒绝这次会面。2000年10月,多尔在一次为当地一位国会议员募集政治资金的集会上同他谈到此事,虽然不得不买多尔的面子应承下来,他还是想方设法拖延这次会面。
“去和Google的人谈谈。”多尔说。
“没有人真正对搜索感兴趣。”施米特回答道。
“去Google看看,”多尔又说道,“这是一块需要打磨的璞玉。”
就施米特所知,在由科技公司和顶级金融家组成的小圈子里,多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不败的纪录是无人能够超越的。同多尔的关系是值得维持的关系,即使同布林和佩奇的会面最终会证明是浪费时间。施米特当时是软件制造商Novell的首席执行官,他也确实在寻求新的工作机会,因为他知道在完成了手头的合并案之后自己就得另外谋职了。不过,即使他已经做好了跳槽的准备,Google也不是这个商业管理博士会选择的公司。尽管多尔对它充满热情,但Google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搜索引擎。当时硅谷人士普遍认为搜索引擎毫无前途,包罗万象的门户网站才是首选的商业模式。施米特的信条是:只有那几个提供新闻、天气、购物和电子邮件服务的大门户网站才是用户在网络上驻留的地方。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多尔对Google那么热心。也许,只是也许,他很担心自己能否收回投资,希望施米特能够充当救火队员,做一些补救工作。无论如何,埃里克·施米特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进了会面的办公室,准备见过那两位年轻的创业者、完成对多尔的许诺之后,再回到Novell继续工作。
谢尔盖和拉里对于会见施米特同样缺乏兴趣。他不过是他们为了取悦公司的风险资本投资人莫里茨和多尔而不得不浪费时间来会见的一系列技术主管人选中最近的一个而已。布林和佩奇已经做好准备,施米特从哪里来就得回哪里去,就像其他人一样。事实是,他们还是不想让任何人在Google的地位凌驾于自己之上,而他们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管账的人。将公司式的控制强加于Google只会伤害和僵化创新,阻碍公司的进步。而且,他还会向KPCB以及红杉公司发去耸人听闻的财务报表,让这两家公司相信他们正在浪费金钱。许多来自商界的高级管理人员根本就理解不了他们所创造出来的公司文化,因为Google更像是大学校园的研究生培养项目,而不像一家以首次公开募股为前进方向的公司,而以赚钱为目的的风险投资家们最终追求的就是公开发行股票。
谢尔盖和拉里一向为自己不受他人左右而感到骄傲。这两家风险投资公司在Google投入了2500万美元,可是它们得到的回报,除了沮丧、头疼和那两个人不时对Google进行的更新,什么都没有。因为那两个人不遗余力地想要掌握公司的绝对控制权。但是,两家风险投资公司坚决要求这两个人聘任比他们经验更丰富、年龄更长的人来参与公司管理,这个人知道该如何经营公司,也可以在公司需要从华尔街融资的时候作为代表公司的公众人物出面。
这两个人对于正在进行的一切非常清楚。他们利用一家公司来对付另外一家公司,就像是身怀绝技的扑克高手,无论手中掌握着的是最好的还是最坏的牌,都能够通过虚张声势来赢得筹码。谢尔盖通晓人的天性,而拉里也从他哥哥卡尔的经验中受益匪浅,他们都知道对于一位风险投资人而言,最大的痛苦就是错过对一个具有成为轰动性的公司的潜力投资。而这正是富有的投资人不断投资的原因之一。
为了给这家搜索引擎公司找到合适的首席执行官人选,约翰·多尔已经白白忙活了16个月了。当埃里克·施米特走进办公室会见布林和佩奇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一点。布林和佩奇坚持一定要聘任他们也能够认可的人来做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多尔开始觉得自己相中的任何人都没有办法让他们满意了。这个人必须要具备能够满足他们的高标准的个性和智慧,还要愿意克制自我意识。这种要求使他们拒绝了一个又一个人选。在布林和佩奇看来,他们会保持对Google的控制权,而不是让多尔强加给他们一个外来的首席执行官来控制公司。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来吓退多尔派来的许多候选人,而他们也都被吓得不愿意同这两个人共事了。
施米特走进的那间办公室里摆放着盛食物的餐盘,墙壁上还投射着他的背景资料。这间办公室坐落在芒廷维尤的一栋建筑内,这座建筑原来属于太阳微系统公司。施米特原来曾经担任过太阳公司的首席技术官,不过很久以前他就已经离开太阳公司到Novell公司去应付新的挑战了。而现在,几乎就从他入座之时开始,谢尔盖就开始抨击他,称施米特在Novell所采取的策略是“愚昧的表现”。“我尽力予以回击,”施米特回忆说,“我们争论了近90分钟。”他们你来我往,进行辩论,质疑对方的意见,不时进行学术争辩。当时的施米特已经为在几个月内离开Novell铺平了道路。但当他走出这间办公室的时候他最初的打算似乎初摇了,他对于自己同Google这两个家伙的对话有两个想法:这是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进行的最精彩的一次争论;另外,他预感自己也许最终会同Google公司建立某种形式的联系。
而布林和佩奇对施米特的印象也比对他们见过的其他候选人的印象要好。他们现在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压力,风险投资人不断要求他们找一个人来处理公司内部的管理问题。当时,莫里茨甚至威胁说,如果他们不能够履行聘用第一流的首席执行官的口头承诺,那么,红杉公司就会要求Google归还自己投入Google的1250万美元资金。同莫里茨之间的交锋非常激烈,但是,这根本就打动不了Google的那两个家伙,他们根本就不把这个威胁当回事。莫里茨觉得他们就像是青春期的孩子,只是为了挑战父母权威而拒绝他们的建议。“就算想要指导拉里和谢尔盖的人是天神,他们还是会提出问题的。”他说。
认识到了自己所面临挑战的艰巨性,多尔决定采取迂回策略。他安排布林和佩奇参加了一系列的会晤,拜见了许多他们敬重的技术行业的重量级人物,其中包括英特尔的主席安迪·格鲁夫。多尔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系列会面可以使这两个具有独立精神的创业者明白,随着Google的成长,从长远角度来讲,更加明智的做法是他们专注于解决有魅力的问题,让其他人来负责公司日常管理这些俗务,而他们本人也会因此而过的更加愉快。这个办法似乎比说服他们履行一个他们根本就不重视的诺言要好一些。不过,多尔也不清楚这个办法的效果有多好。根据《GQ》杂志的报道,在他们同亚马逊网站的首席执行官杰夫·贝佐斯会谈过之后,贝佐斯对多尔说:“有些人就是想要划着一只橡胶皮艇穿越大西洋。他们想这样做无可厚非,问题是你是否能够容忍他们这样做。”
多尔还是很乐观,认为布林和佩奇最终会想明白。而且,他直觉地认为施米特的个性和背景非常适合Google。而那两个人对施米特非常欣赏的一点是,施米特不仅有做首席执行官的经验,还是计算机科学家。就像他们在Google聘用的最优秀的员工一样,施米特具备令人信服的学术资历以及一个科学家对科研的热情。他手握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计算机科学博士学位,以及普林斯顿大学的电子工程学士学位。他曾经在施乐公司的帕洛阿尔托研究中心供职(人们通常用其首字母缩写词PARC来指代这间研究所),也曾服务于贝尔实验室。他不害怕说出自己的想法,也没有在第一次会面时被吓倒。他也去过火人节。总之,施米特已经通过了他们的决定性测试。
在别人看来,施米特身上的一些经历是他的弱势,但布林和佩奇却把那当做他的优势:他曾经有过失败的经历。在太阳微系统公司任职期间,他领导了Java程序的开发以对抗微软公司,Java是一种独立的程序语言。而且,施米特为太阳公司制定了互联网市场战略。尽管他的努力在很大程度上是不成功的,但是这表明施米特并不惧怕挑战比尔·盖茨和微软公司以计算机为基础的操作系统,他的挑战方式是为企业和个人用户提供选择的机会,而不是将系统强加在他们身上。要做到这一点需要相当的独立精神,这正是布林和佩奇尊敬他的地方。这还意味着施米特知道太阳公司挑战微软权威的做法错在哪里。对于Google的这两个家伙来说,施米特的优势在于,如果他们想要开发一个以互联网为基础的新软件,他们不会再犯不必要的错误,而是可以从施米特和太阳公司所犯的战略和策略失误中吸取教训。
他们的初次会面并没有任何结论性的结果,不过从此他们开始了进一步的接触。
谢尔盖和拉里喜欢施米特,而且他们也只能允许自己喜欢的人来做Google的首席执行官。不过有一点非常确定:他们才不会慷慨地让施米特轻易掌握现在还很廉价,可是有朝一日会非常值钱的公司股票,除非他们能够从此人身上榨取相当的投入。他们希望他证明自己无论在情感上还是资金上对他们创办和建设的这家公司都极力投入。
谢尔盖和拉里打电话同他讨论具体的细节。
“你打算怎么做呢?”Google的两个家伙问施米特。
“我现在正在忙着出售公司。”施米特提醒他们。他不打算在自己正试图领导Novell完成并购程序的时候离开这家公司。
“我很高兴成为Google的董事长,”他说,“因为这个职务不需要承担日常管理的责任。至于首席执行官,则要迟些时候再说。”
“我们现在也不需要你。”拉里告诉他,“不过我们也认为将来会需要你。”
“我同意,随着公司的成长,我的经验会起作用的。”埃里克回答说。
双方挂断电话,深吸了一口气。在幕后,多尔分别在他们背后起了一些作用,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他直觉地认为这是个非常好的配对。“约翰的作用非常根本。”施米特说,“当你从外面看Google公司的时候,看起来拉里和谢尔盖在同这些聪明的人共事的过程中享受到了许多乐趣。而迈克和约翰为公司增添了庄严稳重的因素。这一点不应该被忽略。”
接下来就是关于对施米特的薪酬条款的严肃谈判。拉里和谢尔盖坚持他一定要在公司投入一些他自己的钱。而施米特坚持,如果他要先成为董事长然后再当首席执行官的话,他一定要有机会持有公司的股票来保证自己的地位。而股票是硅谷中最受欢迎的货币。施米特明白这家公司缺少资金,但是却从来不缺乏创意,所以他并不要求公司支付很高的年薪。他从出售Novell的交易中可以赚到足够的钱。但是,他为Google工作的决定同当时人们普遍持有的对搜索技术的看法是冲突的,他其实是在拿一件更有价值的东西来赌博:他自己的声誉。
他们围绕股权这个问题争执不下。在过去,当搜索这个想法的风险更大些的时候,拉里和谢尔盖都曾经慷慨地将公司的股票出售给斯坦福大学和从其他地方来和他们并肩战斗的人们。但是,如果施米特要担任董事长和首席执行官的职务的话,他希望得到可以转化成数百万股股票的股权份额,成为所有Google雇员中掌握最大份额公司股票的人。
有两个因素促成了这笔交易。首先,施米特同意出资100万美元来购买自己想要的Google股票。他在2001年初决定这样做,当时公司正缺乏资金,所以这笔钱真正具有商业意义。另外,布林和佩奇认识到约翰·多尔对他们还是有影响力的。他和莫里茨为Google投入了2500万美元,现在一年半过去了,他们有充分的理由指责拉里和谢尔盖没有履行聘用一名首席执行官的诺言。这两家风险公司现在可以要求Google返还它们最初的投资,而无论是在财务上还是声誉方面,Google都承担不了这样的后果。
施米特与布林和佩奇在2001年1月达成了协议,两个月后,也就是在3月,在所有的财务和法律条款都最终确定之后,双方签署了协议。从3~7月,施米特同时担任了Google的董事长和Novell的首席执行官,完成在Novell公司的正式工作任务之后他会处理一些Google的事务。“如果你是首席执行官的话,你就不能不在公司露面。”施米特指出。在7月的第二周,Novell合并案落幕之后,施米特正式走马上任,成为Google公司的首席执行官。
“我不但是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和董事长,我还是投入实实在在资金的投资人,”施米特回忆说,“公司实际上需要这笔钱,而他们也希望看到坚定不移的决心。”
施米特上任后很快发现,Google这家科技公司成立3年以来,经营它的那两位技术工作者在人力资源、产品和用户身上投入了大量的心血,但是,对于公司的内部管理事务他们却几乎没有投入任何金钱和时间。他搬进了离拉里和谢尔盖共享的办公室不远的一间9平方米大小的办公室。拉里和谢尔盖的办公室里总是挤满了人、玩具、计算机设备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们的办公室总是像个动物园。”施米特说。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过他也明白自己必须首先说服谢尔盖和拉里相信建立企业管理体系的必要性。比如说,公司进行财务记录管理和薪金支付使用的是Quicken公司生产的现成的财务软件,而那是人们在计算自己的所得税或者经营非常小的企业时才会采用这种软件。“对于一家新创公司来说,用它没有问题,但是对于一家有200名雇员,收入2000万美元的公司来说,这个办法行不通。”施米特说。
这是一场决定性的战役。施米特希望能够从甲骨文购买一个大型的商业和财务记账体系。这是他的工作。但是拉里和谢尔盖认为这是个坏主意,是白白浪费资金。这让埃里克觉得自己要完成最基本的任务都需颇费一番周折。“这是场硬仗。”施米特回忆说,“他们无法想象为什么要付那么多钱给甲骨文,Quicken就能用。”
尽管存在这样的冲突,施米特对于应付拉里和谢尔盖却很有一套。他知道什么时候要强硬,什么时候该让步,也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调和双方的分歧。他在Google工作的时间越长,他就越赞赏他们在Google创造的文化,以及公司清晰明确的风气和大家共同完成任务的使命感。他们有着非常广阔的视野。而他的工作是及时将他们的远见纳入一个最有机会产生实际利润的框架内。
“公司根本的结构、发展战略和文化都很棒,”施米特说,“我进公司头一两年间所做的事情,总结起来就是,为拉里和谢尔盖所创造的这颗宝石以及他们的创见框上了一个商业和管理的框架。”
这听起来很容易,但是做起来就难了,尤其是施米特不希望破坏公司原始的DNA以及他同拉里和谢尔盖的关系。对于施米特这名工程师、企业管理者和热情的飞机驾驶员来讲,这项任务经常就像是要在飞行过程中重建一架飞机,却连停下来加油的时间都没有。不过,最终,他们三个人,在来自外部的帮助之下终于可以像一个团队那样合作了。这个外部的助力是Intuit的首席执行官比尔·坎贝尔(BillCampbell),是多尔请来指导他们的。施米特学会了什么时候该战斗,什么时候该换一个角度看问题,以及如何建立信任和进行自然的分工以促成决策的形成。事实证明,谢尔盖是天才的谈判专家,拉里是3个人中考虑问题最深入的技术人才,而埃里克对于经营公司的细节最在行。
布林和佩奇还是很喜欢调皮捣蛋。他们搞了一系列的恶作剧来考验施米特的勇气,破坏他的形象,挑战他的权威,让他明白自己在这里的位置。“我到那里的时候,”施米特说,“公司有许多没有记在个人名下的信用卡,拉里和谢尔盖常常把信用卡拿给别人用。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取消了拉里和谢尔盖控制的那张信用卡之外的所有的卡。他们为了表示对我的不满,将他们的卡交给别人去买东西。有一天,我的办公室里出现了一个公用电话亭。我问道,‘是谁弄来的这个电话亭?’最后追查的结果是,一个拥有他们的信用卡号码的人买的。这很有意思。又有一天,蹦出来好几张按摩椅。谁买了这些椅子?我不知道。小小的恶作剧总是不断出现。”
随着Google的发展,多尔说服佩奇和布林聘任施米特的作用越来越明显。他坚持让比尔·坎贝尔作为外部的顾问和教练来指导他们3个的意义也凸显出来,是比尔帮助他们实现了顺利的合作。Google的两个家伙从多尔和他的公司那里获得的绝不仅仅是金钱,还有他们需要的指导,这些指导帮助他们以专业的方式来经营一家成长中的私人公司,且同时保有他们珍视的创新和开拓精神。最后,他们接受了反常规的由3个人共同领导公司的领导结构。
在这3个人中,尽管施米特名义上是首席执行官,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在投票的时候完全没有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