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我和小容坐在的士上,我别在腰间的蛐蛐兴奋地叫了起来。每逢我的蛐蛐叫,我心里有一种踏实感。
果然不出所料,是铁树呼我,要我去看画展。
我拿小容的手机,与铁树通上了。他告诉我具体的地理位置,说:“去哪儿了?这里三点钟开幕,你赶得上的话,这里还有你的一大群崇拜者等着你签名呢。”随后,电话里充斥着调笑的声音,似乎屙完了一节难屙的屎一样愉快。
“行!我来,”我说,“我一定要把我的名字签在你的生殖器上。”
“我操,你还不如签在我的屁股上算了。”
铁树以前讽刺过我,说我喝醉酒狂吐的时候,呕吐物能在空中排成几个大字:四海之内皆兄弟,或者——从此以后不沾酒色。丫铁树的境界也太高。大概在玩电脑特技呢?呕吐物居然能够在空中排成几个字,不知是楷体的,草书的,还是仿宋体?
“丫就是不刷牙。”我说。
我与铁树调侃了几句匆匆挂了电话。小容惊诧地看着我说:“你怎么了?口气怪怪的。你以前不是用这种口气说话的。”
“你不懂的,你知道不知道有个术语叫语境啊?”我这时装模作样地说。
“我不知道。”小容以看一个外星人的目光看着我说。
“有些东西只有在一个语境里你才知道。语境有大小。大至一个国家的文化语境,小至一个小圈子的语境。艺术圈里的语境比较怪。艺术圈经常被人形容为公共厕所。如今,这公共厕所人满为患。大家都在排队呢。谁来晚了就得排队,一排就得排一辈子。更糟糕的是:排了一辈子的队也没有等到屙屎的机会……”
“这和语境有什么关系?”小容插了一句说。
“且听我把话慢慢讲完……讲这些事情我还是比较的流氓的……这个公共厕所的人多了,于是七嘴八舌的,话多了,大家都说不清楚,有的觉得前面的人没资格排,而排在前面的人又觉得后面的那些小兔崽子不行,反正,乱的很……围绕着艺术圈的语言就叫语境吧……”
“哦!我明白了,你说的这个语境是很脏,很乱,很差的意思。”小容迫不及待地说。
“还没讲完呢。”
“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说这里的人都很变态嘛?你姓章,我以后就叫你章语境好了。”
我尴尬地笑了。尽管我词不达意,但小容明白就好。我说:“刚才我和铁树对话,就是特殊语境的体现。”
“别恶心我了,别再语境语境了,我烦,烦死了。”小容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风驰电掣的的士上,我本来会再为她分析分析文本这个词的涵义,但本人结结巴巴的陈述可能换来她的一顿臭骂,再加上本人学识有限,很难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就此打住吧,免得丢人现眼。看看小容一脸的纯洁,我忍心把精神疾病传染给他吗?说实在的,现在的精神污染够严重的。
看着小容嚼口香糖的嘴一鼓一鼓的,我为自己复杂的心理活动感到无地自容。她口香糖猛地从嘴里吹出来,慢慢地形成了一个气泡。气泡渐渐地扩大,变薄,变得越来越大,然后噗的一声,气泡破了,瘪了下去。小容舌头从嘴里伸出,把沾在嘴边的口香糖残渣又舔了回去,然后反复地咀嚼。反复地……翻来覆去地咀嚼着。
“到了没有?”小容问。
车拐进一条宽大的胡同,前面就是摩雅画廊,我来过好几次。“左拐,再右拐,”我吩咐着司机。北京的司机动不动就滔滔不绝,仿佛他欠你什么东西没还似的。于是,各种信息塞满你的耳际,爬上五官,刚来这座城市的人绝对不适应这里的司机。你听得头都大了,身上仿佛沾满他的唾沫,洗也洗不掉。还有另一类司机,沉默寡言的,拉着一张土豆色的脸,仿佛你欠他什么东西没还似的。这座城市的司机全是一副鸟样,就是说,牛逼啊!全是那种长着土豆色的牛逼!不知为什么这么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