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小容曾经想出一条妙计，要与我私奔。要知道，私奔需要勇气，需要一个顶呱呱的、顶天立地的男人作为坚强的后盾，而且，这个男人必须老实可靠。私奔这一行为，有一定的冒险性，只要其中一个小环节出了差错，便全盘皆输。所以，私奔的对象要绝对可靠，才可以行动。但我早就对小容说过，我既不老实也不可靠，也绝非是小容疲倦后可以停泊的宁静的港湾。我这个港湾污染严重，空气质量严重超标，就我这抽烟的毛病，都能把小容熏个半死，她来停靠，那只能是害了她。何况，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无疑是给我判了死刑。所以，小容与我不可能私奔的。另外，小容的犹疑是：私奔后，她父亲肯定不甘罢休，找人上京剁章郎郎的一条胳膊。这一点，对她父亲来说小菜一碟，不费吹灰之力。

小容当初念法语，是想去法国，但邓建国觉得投资太大，可能得不偿失就放弃了。小容自己的钱又经不起如此折腾。看来，邓建国基本上把他的女儿当作潜在资产来看待，他现在花钱投资在小容身上，是为了他晚年有更多的利息。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掏钱投资女儿去法国念书得不偿失，所以再三考虑后还是放弃这一计划。这只能说明，邓建国对未来没有前瞻性的眼光，不属于那种放长线钓大鱼的人。要是他投资小容到法国念书，凭小容的善良天性，她一定得负担起邓建国晚年的经济所需，比如他晚年要是得了绝症，需要花大量的钱治疗，小容便可以掏钱给他治病，那么，邓建国早年对小容的投资在晚年不是收了回来嘛。

但是现在，一切都在昭示，小容是他父亲手中的潜在资产。这份资产如要快点升值，就得赶紧嫁给有钱对他仕途也有利的人家。这样，潜在资产就能迅速地在几年之间翻几番。

看着升值的“潜在资产”，他脸上一定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那你玩得怎么样？”小科长问。

“玩得腰酸背痛的。”

“那你休息吧。”小科长说。

“我在床上。四脚朝天躺着呢。”小容看我一眼说。

“什么时候回来啊？”

“过两天吧。”

小科长问寒问暖，体贴关心小容的生活，反而引起了她的不快。如果小科长对她过于关心，小容的心理压力反而更强了。所以，小容经常以粗暴的口气回答小科长。“干吗，你管这么多干吗？还没有嫁给你呢？”

对方听了，觉得有道理，便温柔地说：“不是，不是这个意思。那改天再聊吧。”我想他一定去邓建国那里投诉去了。

我觉得小科长特可怜，但小容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还可怜他啊。他在官场上早就混的不像人了。”

“那是什么？”我问。

“人精，你知道吗？”小容回答说。

所以，我劝小容说：“如果你想你的婚姻幸福美满，首先不是要扼止你未婚夫在外搞男女关系，而是要抓紧政治思想教育工作，就是说：不要过于滥用职权，营私舞弊，不要过于腐败，但是，有一点腐败还是可以的，这是因为免得被人从他目前的位置上赶下来。如果过于腐败，他会锒铛入狱的。随后，牵连的人就不止你父亲邓建国什么的，就连小科长的父亲……你，还有你们整个家族都会受到影响的。古代封建统治阶级的官员，犯了事儿就是株连九族的，所以，你得劝劝你的未婚夫，让他要懂得分寸，不要过分，生活不是有一个什么度嘛，要他把握好这个度就行。总之，要适可而止。”

小容听后，发呆了一阵子。

但是，这不是以她的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她说：“假如我的命真的不好，颠沛流离，乞讨他乡，来北京后你会不会收留我？”

“当然，只要我还活着，没问题，”我假装挺挺胸，咳嗽了几声，踌躇满志地说：“没问题。”

“但那时候你有了家庭，我岂不是要过寄人篱下的生活，我……”小容说着说着把这想象中的事儿当真了，居然抽泣起来，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像雨丝似的。

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进入角色，说：“不会的。别哭啊！这都是我们想象、虚构出来的。现实生活中，人的命运没这么凄凉吧。人类争取民主自由有好些年头了吧？妇女解放也很久了吧？你又不是非得吊在小科长身上死？他垮台了你父亲也垮台了，你走就是。”小容不相信，越哭越凶，哭得全身抽搐。她说我虚构出来的她的生活她曾经梦见过。我上前一步，搂住似乎快要崩溃了的小容，感到十分的内疚。

“这是想象出来的，你别当真啊。要不然，人就没法活了。”我继续说。

“现实有时候就是想象出来的，你以为啊。”

“不会吧。”

“既然这么悲惨，我跟我父亲商量一下，嫁给你算了。”小容凄惨地说。

“别、别、别、别这样。我们在一起做做情人还可以。”我说，“如果结婚的话，历史就会重演……就是说，婚姻这个坟墓等我们去掘呢。”

“那怎么办？”小容眼神茫然地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

不知悲从何来，我的眼眶也湿润了。小容吃惊地看着问：“你也会哭？”

“我靠，你以为我不是人啊，我告诉你，我在北京经常哭。”

呜呼！阿弥陀佛！男子汉大丈夫的形象要大打折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