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四脚朝天

在东园的楼房里,令人遗憾的是我和小容的最后一道程序不能完成。小容不是那种柏拉图式、搞精神恋爱的女子,我也不是。精神至上听起来是如此的虚伪,但没有人相信我们能把最后一道程序做完。这是一种非人的体验,没有人能相信。问题是,要别人相信不相信是别人的事情。

小容来的第三天中午,我骑单车去菜场买菜,车骑到中途,便收到芷芷的传呼信号。

芷芷拿着手机,信号特别的好,能听见她那边有车辆喇叭的嘟嘟声。她说想我了。我也顺势说想她了。瞧瞧!现在的人都混成这样了。她说能否见一面。我回答说特别的忙。这一回该轮到我说特别忙了。我说我也挺想见她的。小容在东园,我就无法见芷芷。我没有这么多精力。我的精力只能用来对付一个女人。即使这样,我都疲于应付。于是,我特羡慕那种在情场上如鱼得水的人,我觉得他们简直就是唱着凯旋歌曲的爱情战士,无往而不胜,让人妒嫉死了。有些人就是屡战屡胜。而我呢?简直是一只屡战屡败、而又垂涎欲滴的癞蛤蟆。

芷芷知道我说自己忙是找借口。但她并不揭穿这借口。因为借口一旦成为大家都能容忍的习惯,就不会有人义愤填膺。

瞧瞧!现在的人,真诚与虚伪五五开。

每次我单独买菜,寄信或者购买日常用品什么的,我总劝小容把门关死,并再三嘱咐,没有我叫她就千万别开门。别弄出响声让别人感觉屋里有人。小容略感紧张,迷惑不解。我便解释说:“社会主义国家警察为了维持社会治安,经常抓盲流,我有时候也算是盲流吧,所以你得把房门关紧点。”其实,我说对了一半,另一半原因是:我挺怕铁树闯到东园我的房子里来。也许,他趁我出门的那一会儿功夫,以馋涎欲滴的目光看着小容,以一只癞蛤蟆的姿态吓着我的小容。这使我感到恐惧。铁树最近一段时间经常到东园小区的附近乱串门,因为这个地段也住了不少艺术家。有时候,他连招呼都不打,便来我的住处,坐在我的对面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说的是:他与木盈的关系可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维持艺术家与妓女关系的是激情。这种激情包涵这情感、直觉与幻觉等感性化生命体验。一旦激情消失,关系便如同明日黄花,枯萎下去了。他们就属于上述情况。在昆仑饭店的铁树看上木盈的那一刻,就注定不会长久的。

呜呼!天长地久是没有的。

呜呼!山盟海誓也是没有用的。

但铁树与木盈在夜晚的枕边一定山盟海誓过。同时,他们心里都应该清楚,这是游戏而已。一出和平时代的情感游戏。他们追求短暂的快乐,或者陷入这种快乐的陷阱里。于是,爱情习惯性地加速流产。现任女友走了,下一任就替上来,人们不需要责任,也无能力承担责任。就像这个加速的时代一样,生活越来越快。所以,生活要慢一些。所以,谁想要抱怨,就去他娘的抱怨这个生命质量越来越低、情感如同擦屁股手纸乱飞的时代吧。

铁树不想提起木盈,我便懒得去问。

小容来我身边以后,我再也不关心他人,不关心人类与地球,我只关心我的小容,她不会住太久,她会走的。她的手机不时的嘀嘀响起,就像有人向她索命似的。我要她把手机的声音调得好听一些,她调了几个声音,我听起来均不顺耳。毋须赘述,那是路县的小科长打电话给她。小科长对小容不是很信任,神经相当的敏感。他并不知道北京还有一个混得很惨的章郎郎与他渊源甚深。邓局长也不可能把此事告诉小科长。他怕疑神疑鬼的小科长不接受他的女儿。邓建国与银行里的小科长有利益上的关系,此关系非同寻常。何况,小科长的父亲是邓局长的上司,是路县的县委副书记。听说,路县马上要撤县改市,那么官运亨通的县委书记马上也要升为市委书记了。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有时连小容都搞不懂,我更加搞不懂了。只是隐隐觉得,这是一种官官相护吧。

但搞懂这些关系又能怎样。回答是这样的:还是要懂一点。因为直接影响到我与小容的情感生活。正是邓局长把小容当作他人生棋局上的一枚重要的棋子,我才像另一枚“替死”的棋子被淘汰出局了。

小科长电话铃像一阵蒙蒙小雨飘过后,紧接着就是小容父亲邓建国的一阵暴风骤雨般的电话铃。她对我说每次她父亲打电话进来时,电话铃便出奇的响。她很怕接她父亲的电话。她说她父亲是个相当敏锐的人,把人性看得很透彻。无奈之中,小容不接电话。某种意义上,小容是他父亲掌中的小鸟。这只可怜的小鸟在家庭、政治、社会这些大囚笼里失去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