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四脚朝天

十九

连续几天,虚弱的芷芷都躺在床上。她早就预料到她上不了班,所以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工资奖金全部扣了。我从不关心她的工作,北京所有的公司都一样,老板尽可能的榨取员工的劳动力,把员工的潜能发挥到极致。但芷芷的公司似乎不太正规,忙的时候夜以继日的加班,闲的时候芷芷可以连续好几天都不用去。我服侍着芷芷,像一个模范丈夫,好多次,芷芷十分感动,说我变了,变得像个人。我说我以前不是人吗?她说不是这个意思。以前我不像一个正常人。不知怎么搞的,这一段时间我们彼此感动,但是,一旦她谈到什么同居或者婚姻生活,我便紧张害怕,支支吾吾。芷芷后来能感觉到我的心理的活动,尽可能的少谈她想要谈的问题。但偶尔,她的狐狸尾巴就会露出来。我便感到有点厌烦,往往以沉默拒绝回答。

我服侍芷芷,并非什么像她所说的我变了。我只是下意识地中了责任感的圈套,一旦我清醒,我便开始恢复禀性。但我知道,我与她丢失了某些珍贵的东西,这个东西可能不是遗弃在医院垃圾桶里那块血肉模糊的东西,而是更珍贵的尚未说清楚的逐渐在消失的部分。

樱花胡同附近有一家书店,我傍晚出来散步的时候常进这家书店转一圈。书店很小,文艺类图书较多,可以看出书店老板的眼光不凡。说实在的,我一走进书店就很茫然,不知自己需要读什么,了解什么。通常情况下,我买书的时候往往犹豫不决。这一次,我一不小心就买了契佛的《打女佣的屁股》和霍克斯的《情欲艺术家》。我为什么买它们,是因为我看中里面的一些关于先锋小说的介绍。仅仅如此,对于在文学方面缺乏鉴别能力的人而言,买书仅仅是为了了解,而不是研究。我阅读的速度较快,以至于芷芷根本无法相信我是否真的读了这些小说。小说究竟是何物,我说不清楚。生活要比小说有力量多了,我这么认为。也许这很可笑。

芷芷的身体逐渐好转,可以精神抖擞地去上班。我的任务似乎完成了,当我走在回西园的路上,我为自己能这么轻松地完成任务而感到惊讶。

回西园之前,芷芷曾经说:“我有一句话必须和你说清楚。你没欠我什么,所以你别感到内疚。”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曾经说和一个男的有过一夜情,第二天走在上班的路上却忘得一干二净,连这个男的名字都记不起了。“我们算不算扯平了?”她问我说。

亲爱的朋友们,我和她算是扯平了吗?

我表示理解。但我暗暗下定决心,我发誓决不可能再与她生活在一起。

“生活是无罪的。”她接着说。

我听后毛骨悚然。这种过于哲理的话我无法忍受。

芷芷有一次在通电话的时候向我暗示,她的老板对她有意思。我问:“那你对你老板有意思吗?”她说:“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芷芷暗示我这些有什么意思。如果他们有意思的话,那就没别的意思了。

芷芷老板有一辆双塔纳2000轿车,从社会地位来看,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中国式的中产阶级。我去年曾经与芷芷在三里屯酒吧遇见过他,是一个胖子,走起路来昂首挺胸,踌躇满志的,仿佛他娘的整个社会欠他什么没还似的。他的腮帮滚圆滚圆的,仿佛长了两个肿瘤。他当时携带着一个妩媚妖娆的女孩子,一看就是刚从三里屯找来的。他匆匆与我们打招呼,粗短的身材一晃一晃的,他走到停在栅栏边的双塔纳,打开车门,开走了。我没有任何贬低他的意思。我对他所知甚少,均是芷芷侧面介绍的。芷芷早就预防她老板骚扰她。但如果她不愿意的话,她老板的骚扰是毫无效果的。大部分时间,芷芷对男人有很强的防备心理。有时候,我觉得她的性格与我有点类似,如她想要,她就会去索取,如果她不想要,她就会无动于衷。

也许命该如此,芷芷只是与我断断续续地联系着。说穿了,人的关系,有时候像一根线,风一吹,便东摇西晃的,没准一不小心就断了。

与此同时,里奇的酒吧传来好消息,我的两幅作品被一位老外买走,价格是3500元人民币。里奇说:“那老外胖得像头猪,傻头傻脑的,看起来非常有钱,从美国的洛杉矶来,来北京没多久就泡了个妞。这两幅画是买去当礼物送人的。”我没有问里奇老外为什么没有用美金来买?我试图把百分之二十的提成给里奇,并把借来的一千元如数偿还。

里奇不要提成,我说:“如果你拒绝的话,我们以后就无法合作了。”他听了,朝天打哈欠,似乎挺不屑。这种不屑的神态我在北京见多了,从不放在心上。